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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渐淡忘的节日

 

在我的记忆中,尝新是我的家乡——湖南耒阳仅次于春节的一个大节。

简单地说尝新就是初尝当年的新米。在水稻即将成熟之际,人们从稻田摘来几株七、八分熟的稻穗,剥去谷壳,剥得约一茶盅新米,节日的中午,一家老少依大小次序各吃一口新米饭,即叫尝新。

尝新没有固定的日子,听老辈人讲,尝新最好的日子应该是农历六月的第一个辛卯日,但是很多地方是根据自家稻谷成熟的程度和其它一些具体情况而自定日子,所以甲地与乙地尝新节的日子也许前后相差好几天,两个相邻的村子尝新也很可能不是同一天,责任制以后甚至同村的你家他家尝新日都彼此不同。

大集体的时候,我们队里在尝新节的前一天,必要杀猪捞鱼,每人——包括在外地工作回家过节的工人、教师、干部都可分得肉、鱼若干,要知道,除了春节和尝新队里分肉分鱼外,其它如立夏、端午、中秋等等节日通通没有这种“待遇”。尝新之日,除了队里分的鱼、肉,一般还有粉丝煮金针(黄花菜),外带一碗时鲜蔬菜——大多是茄子,合起来就成了四个菜,家乡人说这就叫肉鱼四菜,谐音“优裕自在”。

尝新节的这一天,家里有人在外地工作的——尤其是长辈都要尽量赶回来,开饭之前先要“敬老爷(祖先)”,有的人家甚至还点上一挂鞭炮,然后一家人先祖辈后父辈再子孙依次吃新米饭,尝新的长幼次序必须严格遵守,如果幼的先于长的尝新那是有过(罪)的,逢老人尝新米饭时,晚辈要祝老人“尝新百岁”。家里如果养了狗,要盛一碗饭夹三块肉给狗吃,即使别人家的狗来了也要用肉饭款待。狗在这个节日的尊贵待遇来自一个传说:说是在“龙水浸天门”之后,人间已经没有稻种,是人类的忠实朋友——狗跑到天上王母娘娘的谷仓里打了几个滚,让全身的狗毛沾满了谷粒,在狗试图“偷渡”回人间的路上,被天兵天将发现,将其推入天河要让天河水把它身上的谷粒冲洗干净,聪明的狗翘起尾巴游过天河,逃回人世,沾附在狗尾巴上谷粒便成了人间最初最宝贵的稻种。所谓饮水思源,知恩图报,人们在尝新节尊奉狗也就理所当然了。

尝新节前后,人们都要给长辈送节礼,两斤肉,一条鱼,再送上一斤、半斤粉丝。也有在尝新这一天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到家里一起过节的。

尝新节始于何时已无从稽考,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尝新节属于农村,属于农民,源于农业文明。半年的栉风沐雨,辛苦劳作,农民盼望着收获:半年的青黄不接,受饥挨饿,农民渴望着吃上几餐饱饭,到了尝新节,田野已是一片金黄,稻谷收割在即,农民能不打从心眼里欢喜?而尝新节正好给疲惫的人们以精神和物质的抚慰;给渴望的辘辘饥肠赐以香喷喷的鱼肉酒饭;给满怀的欣喜一个释放的平台。还有,按照地方风俗,在尝新节以前是不能吃新米的,时届尝新,好多人家早已是锅子吊起做钟打,等着新米下锅了,到时有了新米不能因为没有“合法手续”而不能吃。怪不得当地俗话说:毛毛崽崽(小孩)盼过年,大人盼尝新。

尝新节虽然属于农村,但其内容却包含了很多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譬如尊敬长辈,孝敬父母,知恩图报,爱护动物等等等等。

尝新节在农村实行责任制最初几年过得最隆重,那是因为连续的丰收给了人们更充分的生活保障,即将到来的更大丰收又给人们增添了更多的喜悦,人们的底气足了,盼头高了,餐桌上的菜丰盛到了六个碗、八个碗,有的甚至在尝新节自家杀一口猪找十来户人家分吃,当时风靡一时的汽酒也上了尝新节的餐桌。不过尝新节节日气氛的逐渐衰弱也是从此开始。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日益加快,尝新这个属于农村的节日已慢慢被人们淡忘,我家进城后的十几年就再没有过尝新节。据了解,即使如今仍住在村里的乡亲也好多年没过尝新节了。

城乡的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人们平时的生活水准与节日已经几乎没有区别,一个个节日在人们的视线中模糊,中华民族最悠久最隆重的节日——春节也在慢慢淡化,作为地域性的尝新节被人们淡忘倒也无须惋惜。如果说有什么遗憾,也不过是经过那种艰难岁月一代人的遗憾。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后人对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一个重要节日——尝新节一无所知,到那时,但愿这篇短文会带给人们一个小小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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