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的戏，可算是得着戏剧的三昧了，但他却也是学来的，并不是生出来就唱得这么好。有句俗话“吃到老，学到老，还学不了”，所以要唱好戏，非得勤学勤看不可。要想学到人家的好处，必须仔细研究，揣摩，好的极力学习，不好的情愿割爱，免得闹出东施效颦、画虎类犬的笑话来。仅学了人家的好处，总也要自己会变化才好，要是宗定那派不变化，那只好永做人家奴隶了。
我说老谭是个敢于破坏老戏成规的“罪人”，也是个创造新戏革命的先进。我讲这句话，人家一定说我胡造谣言，但是我却有几个证据，来证明老谭的破坏和创造。《李陵碑》从前是开锣戏，或者是堂会戏不够的时候，拿这出戏来垫一垫空。有时候只唱一场，四个老军抬着大刀和弓，上去就睡觉，老令公披着黄靠，在台上慢慢地唱这很长的【反二黄】，唱完就完了。老谭的《李陵碑》，在【倒板】、【回龙腔】、【原板】、【反二黄】、【摇板】等内，增加上许多新腔儿；临下场耍一个大刀花，一戳刀，一抖须，都是“顺溜”好看。碰碑时卸甲又丢盔，连盔带甲，一齐飞去；还有许多做工身段，经老谭这么一删改，把出很冷很温没有人喜欢看的戏，变成一出最流行、最时髦的谭派好戏，这不是他的创造么？
《空城计》出场引子，现在念的“羽扇纶（读如冠）巾”，那不是《空城计》的引子，乃是老谭把《战北原》引子借来用的，又把大帐内一段【二六】减掉；因为原引子“掌握兵权，扫狼烟，全土归汉”，“打”起来，不好听，又没有俏头。老谭就把《战北原》的引子“羽扇纶巾，四轮车，快似风云”一段双引子（分两段念，叫双引子，如原引子“掌握兵权”一段，是单引子；花脸之《草桥关》、《阳平关》等等，为虎头引，故引子亦有单引、双引、虎头引之分）借用。大帐内“两国相争龙虎斗”四句唱完，应当马谡也唱【原板】，马谡唱完，孔明还有一段【二六】。原词句是“将军生来韬略有，文武全才叫参谋。此番带兵街亭走，靠山近水扎营头。你待三军要宽厚，赏罚公平军情莫自由。得胜回来凯歌奏，在凌烟阁上美名留。”老谭嫌他重复可厌，因为城头上有一大段。正在城楼观山景”【二六】，故就把大帐内的【二六】删掉。那个时候的规则，是牢不可破的，稍有改动，必受不实授、不地道的讥诮。老谭竞敢破坏成规，有意删改，足见他的胆魄意志，和别人不同，这可证明老谭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吧!
且看老谭所演的戏，为什么出出讨好，处处讨俏?因为他能够知道世事潮流，合乎观众的心理，旧的错误，大加纠正，讨厌之处，大胆删改，这不是戏剧革命的先进么?老戏新戏有什么分别?我盼望照老谭一辈的办法，把老戏来改革一下，坏的去掉，好的保存，就能够变成自己一派的戏。不错，谭派戏是有价值的，但是要晓得老谭合乎时代潮流。他破坏、创造、努力革新，经过多少年的研究，才成为独具风采的艺术。只是仿效些皮毛，那真是言人瞎马，还说什么学谭呢!
摘自《怎么理解和学习谭派》，原载1928年11月《梨园公报》
经典欣赏
京剧《四郎探母》选段（谭鑫培演唱）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