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断头香，指的是在上香的时候，突然断折的香。当然那种本来质量就很有问题，或者在上香时遭遇猛烈的狂风的不算在内。
小的时候，我就听母亲说过，无缘无故出现了断头香，必须马上重新换一根香，否则会招惹祸事。
我的家族比较大，堂兄弟姐妹很多。其中有一个乳名叫大帆的堂哥，从小就经常生病，走路都常常摔跟头，据说出生时只有两斤半，好不容易才拉扯大的。
伯父伯母怕他活不长，请村里的老人给支了个招，让他每逢离村外出之前，都先到瞎奶奶家上一炷香，平常初一十五也到那上香尽份心意。
为什么要到瞎奶奶家上香呢？听说，瞎奶奶在家里供奉了一位仙家。至于是什么仙家，谁也不清楚，只知道还挺灵验的。
瞎奶奶原本不瞎，年轻的时候还经常给人看事，一直干到五十多岁才收山，结果没过多久就瞎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瞎的，有人说，她年轻时泄露太多天机，这是上天给她的报应。
让堂哥给瞎奶奶的仙家上香，就是希望能得到那位仙家的保佑和提点。但不是谁都能到瞎奶奶那儿上香的，瞎奶奶说跟堂哥还算有缘，看他可怜，才准他来的。
就这样，十多年来，堂哥一直都有到瞎奶奶家上香。
那天，堂哥准备到镇上去，出门前像往常那样到瞎奶奶家上香。路过我家门口时，我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劲，好像很兴奋，又貌似很紧张，总之跟往常很不一样。
我那时候还小，好奇心强，就跟了过去。
堂哥进瞎奶奶家上香时，是不准别人一块进去的，我便在门口候着。瞎奶奶家不大，农村的房子隔音效果也不好，里面的情况我是听得一清二楚。
堂哥每次上香都是插上三根，没想到，刚插上后，突然，最右边的那根香从中间处断折了。
02
堂哥觉得诧异，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瞎奶奶忙问：“大帆，怎么啦？”
堂哥不敢骗瞎奶奶，说刚上完香，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阴风吹过，最右边的香随之断折，而且还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瞎奶奶听罢，说这屋子里又没有开窗，哪来的风呢，肯定是仙家在提醒堂哥不要外出，必然惹事。
堂哥不信邪，又说自己都跟人约好了，如果不去，人家会在那儿一直等的，这样不合适。
瞎奶奶见拦不住堂哥，叫他把那根断香拿掉，重新点燃插上一根。如果再没意外，就让他去。否则，就喊人来拉住堂哥，不让他走了。
堂哥也拗不过瞎奶奶，更担心她真喊人来阻拦他，便又重新上了一根香。但这回，他说既无阴风吹过，香又没断，便急急忙忙地离开，到镇上去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堂哥还是出事了，住进了镇上的医院。我母亲还去看他来着。
母亲回来之后告诉我，堂哥这回倒大霉了。
原来，堂哥到了镇上之后，经过一个施工地时，忽然从上面掉下来一块石头，砸中了他的右手。
虽然赔了钱，但这右手也算是废了。
我觉得这事太邪性了，想起堂哥在瞎奶奶家上香时，无缘无故断折的正是最右边的那根香。可是他重新上香后，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我忍不住跑去瞎奶奶家，打算向她请教一下。
03
可当我来到瞎奶奶家时，却看到了令我惊讶的一幕。
原来，堂哥走得急，并没有看到，他重新补上的那根香也是断头香！
“明知有祸，他都非要去。”瞎奶奶叹息道，“注定大帆有此一劫呐！”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点点头，退出了瞎奶奶的屋子。
这年，堂哥才二十二岁，右手废了，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呀！其实我不知道，如果他再晚一点走，看到了第二根断头香，是不是还会坚持到镇上去看朋友呢？
但这世上的事无法重来，也没有如果。
堂哥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才回家休养。大伯比较会挣钱，家境很不错，加上堂哥本来就长得高大帅气，大伯给他谈了好一门婚事，女方叫雷云梦，家境也很好，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虽然还没下聘礼，但这事基本已经定了。
偏偏不巧，出了这档子事。雷云梦的父母不想委屈女儿，嫁给一个有残疾的人，主动登门道歉，说这婚事就算了。
大伯一家自然不好说什么，就算是想说人家悔婚都骂不着，毕竟还没下聘呢，只是口头上说过罢了。
按理说，好端端的一门婚事告吹，自己又身有残疾，堂哥应该会一蹶不振，至少会颓废一段时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堂哥特别乐观坚强，整天笑嘻嘻的。
那会儿我常看《红楼梦》，入戏太深，还跟林黛玉似的很忧郁地看着堂哥，皱着眉头问他：“哥，你这右手当真好不了了吗？”
“别搁这伤春悲秋的。”堂哥说，“我应该庆幸，废掉的不是左手。”
“为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因为我是左撇子呀！”堂哥可真是乐观的左撇子，他是发自内心地在笑。
八个月后，堂哥还结婚了。他娶的自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女孩，而是穷人家的女儿林春雨。但这堂嫂长得挺水灵的，对堂哥也很好。
婚后，两人很是恩爱。
直到有一次，我跟堂哥侃大山，无意中我跟他说起了断头香的事。我这才告诉他，其实他当时第二次续上的香也是断头香。我想，他这么乐观，婚姻生活又幸福，应该彻底走出阴霾，不会在意这件事了。
04
堂哥听了我的话，很是意外。他说，当时走得急，真的没看到第二根断头香。
当时，正好有位老叔坐在堂哥家的门口晒太阳。说起来，这位老叔也是懂点阴阳之术的人，听到我们说断头香，就说，你们年轻人以后上香还是得多注意点，碰到断头香，更要谨慎行事。
我感觉老叔话里有话，本来对玄学就感兴趣，忍不住请他展开详细说道说道。
老叔虽然常年居住在村里，但他这个人还挺神秘的，听说早年间跟着一位道人游历四方，学过一些本领。最后回到村里，一直过着单身生活。
“上了断头香，今世不遭殃，来世也遭殃。”老叔苦笑着说。所以，当碰到断头香后，必须续上第二根，如果还是断了，就续上第三根。
“要是还是断了呢？再续上吗？没完没了地续吗？”我好奇地问。
老叔却摇摇头，说，一般不会连断三根，倘若真是这样，就说明这个劫，你是完全躲不过了。老叔还说，按照堂哥当时的情况，那是仙家在断香提醒他，出门必有劫难。只要不出这趟门，还是可以躲过这一劫的。
我看到老叔感触颇深的样子，不禁问他是不是曾经遇到了断头香。老叔点点头，说他的师父，也就是那位道人曾说他，前世烧了断头香，今生难得有情人。
断头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分散或绝嗣。按照道人的意思，老叔就因为在前世烧了断头香没续上，注定今生打一辈子光棍。
我觉得有点唏嘘，如果真是如那位道人所言这样，老叔可曾后悔过呢？但今世的人似乎又无法对前世所做之事，表达悔意。
05
等老叔离开之后，我还在琢磨老叔所说的话。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不是句句当真。
但堂哥接下来对我说的话，我却听得真切。
“现在，我已经结婚了，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也不怕跟你说几句真话。”堂哥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就算那天我没有那么快离开瞎奶奶的屋子，看到了第二根断头香，我还是要走的。”
我盯着堂哥的眼睛：“你确定吗？”堂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原来，那天跟他约好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我现在的堂嫂林春雨。
堂哥跟林春雨是自由恋爱，但大伯和伯母喜欢的是雷云梦。堂哥不想跟雷云梦在一起，大伯又坚持不准林春雨过门。
双方互不相让，大伯他们还瞒着堂哥，跟雷家谈妥了这门婚事，就等着择日成婚了。
堂哥从小到大，身子弱，性格也有点软弱，几乎大小事情都听从家里的安排。但就这一件事，他想遵循自己的内心。
于是，堂哥跟林春雨约好，在镇上会合，私奔。如果那天他不到现场，林春雨肯定会在那里一直等下去，所以堂哥非去不可。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上车离开，堂哥就遭此横祸了。
可回想着一切，堂哥却说：“我是遭到了横祸，但这何尝又不是我的福分呢？”正因为有了这一场灾祸，雷家才会退出婚事，他才能继续守在父母身边尽孝，还能娶林春雨。并且，再一次证明，林春雨确实是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
我终于明白，出事之后堂哥为何还会那么高兴了。
说来也是，福祸相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只是，如果再碰到断头香，我劝堂哥还是多续上一根吧。毕竟，这代价还是沉重的，咱也没那么多手可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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