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的背影
出自《论语正》
述者芃澜
论语正第一
知道篇第一
一
我姓端木，名赐，字子贡。我的老师是孔丘，他年长我三十一岁。
说起我的老师孔先生，有几个画面，始终印在我们这些做学生的脑子里。
孔先生在乡党，一副忠厚可靠的样子，仿佛不善言辞。在宗庙朝廷，则言语便给，只是出言很谨慎。在朝堂上，和下大夫交谈，侃侃的，很自信也很诚恳；和上大夫交谈，则訚訚的，很平和也很坦诚。有君王在场，他恭恭敬敬，但也神态自若。
君王让他担任待客的摈相时，他马上换上庄重神态，脚下也迅速起来。立候来宾时，他一定会向与自己一起等候的其它摈相作揖，左右手，衣前后，纹丝不乱。趋步向前，迎接宾客时，两袖如同大鸟张开翅膀，那份仪容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而当宾客离去时，他必然要恭候站立着目送客人，然后向君王复命说：“宾客已不再回望了”。
引领宾客进入公门时，他始终保持着鞠躬的姿态，仿佛没有自己容身的位置。从来不会立在门的中位上，穿越门庭时，也从不踏足在门槛上。行过君王的位置，他神色庄重，足下用碎步快走，说话也压低了声音，仿佛中气不足一样。等到升堂时，他一定提起衣襟，以鞠躬的姿态，屏着呼吸。等到走出公门，下了一层台阶时，方才舒展面容，露出怡然神态。到了台阶的最后，则快步趋近，如同大鸟张开翅膀。等到回到自己的位置，又回复到恭恭敬敬的样子。
为君做聘使时，手里拿着代表君王的八寸之圭时，则始终保持鞠躬的姿态，双手捧着，格外敬重，小小的圭在他手中也仿佛力气不足以拿起一样。向上举起时，则如同作揖，放下时，则如同要递给别人。行动时，仿佛战战兢兢，步伐小心翼翼，始终走在一条直线上。一直到享礼时，才展开容颜，换上和蔼的面容。等到私下与宾客相见时，更是和颜悦色，让主宾都感到很愉快。
子夏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子夏名叫卜商，子夏是他的字。他是先生学生中文学最好的。
就像子夏说的，先生就是那种“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的人。
先生平时坐在那里，会让人想到一棵参天的大树。枝干挺拔，望之生敬。而又华叶繁茂，望之如沐春风。
有一次弟子们侍坐在旁侧，先生望见闵子誾誾如也，一副中正气象。子路，则行行如也，英气飞扬，一派刚强之气。而冉有和我则侃侃如也，便忍不住笑了。
子路，名叫仲由，子路是他的字。
先生喊着子路的名，问：“由，你听说过六言六蔽吗？”
子路答：“没有”。
先生说：“你坐下，我讲给你听。一个人好仁但不好学，他的蔽端则是不免愚腐；一个人好知但不好学，他的蔽端则是不免浮躁；一个人好信但不好学，他的蔽端则是不免害己；一个人好直但不好学，他的蔽端则是不免不通情理；一个人好勇但不好学，他的蔽端则是不免逾越规矩；一个人好刚但不好学，他的蔽端则是不免狂妄。人为什么要为学？不就是为了解蔽吗？所以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人这一生，能够终于闻道，解除了自身的困蔽，便是最终的解脱了。就在我们还沉浸在先生的话中时，先生却话题一转，指着子路说：
“你们看，象由这样的人，是不是不得其死呀？！”
说完，还狡黠地冲我们眨眨眼睛。
我们忍不住都笑了。
那神态又风趣，又温暖，怎不让人回味。
［原文］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见今本《乡党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见今本《子张篇》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见今本《述而篇》）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见今本《先进篇》）
子曰：“由也，汝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汝。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见今本《阳货篇》）
“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见今本《先进篇》）
［述者的话］
石永楙先生，复原《论语》，使碎裂原文，连缀而成完整的篇章，有情有境，读来趣味盎然，不复是嚼蜡味道。如此述来，也使孔子音容如同亲眼目睹一般。
文中借子贡之口，也是出自石先生之见解，永楙先生认为，《论语》必出自子贡之手，其间考据，可参阅《论语正》，此处不复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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