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桂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主要就是吃吃喝喝和睡觉，感觉几个月来在北京消耗的精神正在慢慢恢复，思维更敏锐了，整个人的状态焕然一新。
微信上，有位中医药大学的青年教师问我：“中医药大学使用的教材到底好不好，为什么同学们学了还是不会看病，是遗漏了某些重要内容么？”
平心而论，现在中医药大学的教材，也是集众家所长的。1958年出版的叫“一版教材”，编写者都是当时从全国抽调来的优秀老中医。这套教材经过完善，1964年又出了“二版教材”，已经非常完备了。后来又陆续完备，吸收各路研究成果，书也越编越厚。可以说，其中凝聚着几代人的心血。也可以说，从古至今几千年中医最优秀的成果，都囊括在这套教材里了。但为什么你学了之后还是不会看病呢？不是因为你还有什么知识没学到，而是因为你在短短五年内接受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没法消化。大学毕业后，你懂得太多了，以至于无所适从。
学医好比练武，也是要讲究练功夫的，而功夫要从某一门开始苦练，不能满足于啥都知道。武林中的绝技，说啥你知道啥，但啥都没好好练过，打起架来你是不会赢的。
有位病人也是中医药大学毕业的，不孕，吃了我开的方子后，不久就怀上了。她问我：“你这方子不就是疏疏肝、化化痰么？”我说：“对呀，你自己怎么不知道用呢？你用了未必灵！关公斩颜良不就是抡刀劈脑袋么？你也去劈一个试试。”
有一次跟一位科班出生的硕士一起去拜访一位很不错的老中医，聊了很多，也看了他的很多病历。我很佩服，可出来后硕士却一脸不屑：“他也就是健健脾、和和胃而已。”我说：“那你也健健脾、和和胃呀。”硕士说：“这一套我都用过，没有用的。”他就没想到，你用了没用，人家用了有用，这就是差距啊！学问是死的，有没有用，取决于用它的人有没有这个能耐。
有位科班出身的中医喜欢卖弄自己的渊博，而且有些傲。有一次吃饭时说得天花乱坠，我插了一句，“你说的不就是下焦的气化么？”他马上急了：“是吗？是吗？这么高妙的东西，难道就是下焦气化那么简单？”我想说：“那说明你把下焦气化理解得太简单了。”但我没说。这些人根本不会归纳，不能安心把一个东西真正搞通，只会无休止地寻求跟多更新的知识，来麻醉内心的空虚和惶恐。
真东西，就那么多。只不过，在不同的学科，在不同的书里，在不同的医家那里，它们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我们何苦要追求这些新的形式呢？还不如学会归纳，抓住根本，然后苦练，以求能够熟练运用。
所以，中医药大学教材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大而全了。太大而全，就等于什么都没说。学生被淹没在知识的汪洋大海，找不到一套适合自己的操练的方法，无从苦练功夫；丰富的知识又滋长了他们内心的傲慢；求知的思维定式又迫使他们不断求取新知，囫囵吞枣。到头来，兵书战策无所不精，真正打起仗来却不知所措。唯独有大胸怀、大格局、大智慧，同时又能沉得下心的人，才能从这个怪圈中走出来。
我本人生性驽钝，唯深信勤能补拙，故从小读书刻苦，一心追求渊博，其实是走了很多弯路、做了很多无用功的。直到今天，才慢慢悟出这个道理。接着我要写一篇关于自己学中医过程中读书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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