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嘉言讲《伤寒论》第五讲
(述自喻嘉言《尚论篇》)
五、驳正王叔和《序例》
(今日,芃澜继续请喻嘉言先生落座开讲。)
芃澜: 喻嘉言先生,我们今天就讲讲《伤寒例》吧。您上次提到,《伤寒例》是王叔和的手笔。
喻嘉言:是。把叔和的序例当成仲景的本意,这样的误会,传习已经很久了,对人们影响非常大。所以如果只是避而不谈,简单删除了事,恐怕并不能让大家满意。所以,我觉得,我们要讲清楚《伤寒论》,还是要从《序例》先说起。但既然明白这是叔和的手笔,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对其中那些明容易引起对伤寒理解上误会的内容进行逐一的驳正,从而为确定下来仲景思想的宗旨打开一个新的局面。我这么做,并不是故意攻击前贤,而是从学术探讨的角度,不得不要做出的阐述。请各位行家明辨。
芃澜:请工作人员给幻灯片。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序例》第一段原文。
《阴阳大论》云:
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凛冽,此则四时正气之序也。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其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
喻嘉言:这段当中的主要内容与《内经》的观点是一致的,王叔和引述置于文首,也足以揭示伤寒大意。但可惜叔和在撰用同时,也加入了自己个人之理解,后人往往不察。
芃澜:所以读的时候首先要分得出哪句是经哪句是传。文中引《阴阳大论》内容,但并非全段皆是《阴阳大论》原文,而是掺入了叔和的旁注和嵌注。仍举《康平本伤寒论》为例,本段行文为:
(《阴阳大论》云:)
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凛冽,此则四时正气之序也。註: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其于伤四时之气,皆能为病。(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
可以看到,《阴阳大论》引文其实只是一句:“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康平本“凉”作“泠”),冬气(康平本缺“气”字)凛冽(康平本作“冰冽”),此则四时之正序也。其伤于四时之气(康平本作“其于伤四时之气”),皆能为病。”而“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以及“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则全是叔和发挥的内容,在康平本中,以嵌注和旁注的形式分别呈现。
喻嘉言:我要特别指出的是王叔和在注释的时候,将伤寒入一“毒”字,则对于阐发伤寒大义来说,便开过了端。后面我还会进一步解释为什么说是开过了端,这里我们先看下一句。
(出PPT)
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非时行之气也。
喻嘉言:寒邪由肌肤而入,辛苦之人固然有寒邪藏于肌肤的情况,而膏粱之人,冬不藏精者,寒邪则有可能藏于骨髓了。所以说,不可以一端而论。这是这段文字带来的第一个问题。
再就是一个“变”字,下得怪诞骇人。假若遇到春气就转为温,那么病发就不应当叫做“伤寒”,而应正名为“温病”了,伤寒条文中就有明示。而至夏变为“暑病”一句,尤其没有依据。假若疾病是夏月新受的,那么便不能叫做是“变”;假若是冬月伏寒,春时尚且不发,又哪里会迁延到夏才发呢?!即使是遇到夏气这才转为热,那么也应该叫做“热病”才是。
说到“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就更是添了蛇足。假若是冬时的伏寒,到了春季仍然不发,病邪本轻就可以知道了,岂有反而会由于温而加重的道理?这种误会最早就是杨操开始的。
芃澜:杨操,就是唐代的杨玄操。他写过一本《难经注》,今天已经看不到原貌,但他的一些观点被搜集在《难经集注》当中。这本书原题是宋代的王惟一整理的。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
喻嘉言:《内经》只是说了“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从没有说过“夏必病暑”的话,只是说过“夏伤于暑,秋必痎疟”,从来没有牵引到冬春上。它的本意是综述春月的病大抵始于冬季,而秋月的病则始于夏。对于这一关头不能彻悟,才会把温病与热病并举混淆,因此得出一个“暑重于温”的结论来。
芃澜:我们来往下看。
(出PPT)
凡时行者,春时应暖,而反大寒;夏时应热,而反大凉;秋时应凉,而反大热;冬时应寒,而反大温。此非其时,而有其气。是以一岁之中,长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则时行之气也。
芃澜:这段话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吧。
喻嘉言:不然。要知道文章主旨在于揭示伤寒,而此时伤寒未明,反而去阐明异气的问题,就显得主次不分了。或者你会说,这是先讲异气,也是为了说明伤寒因由。这种以客形主的手法,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非也。因为伤寒的要领全没有挈出,至使通篇下来,有客而无主,殊不可耳!
芃澜:好。我们再往下看,看看如何一个有客无主。
(出PPT)
夫欲候知四时正气为病,及时行疫气之法,皆当按斗历占之。九月霜降后,宜渐寒,向冬大寒,至正月雨水节后,宜解也。所以谓之雨水者,以冰雪解而为雨水故也。至惊蛰二月节后,气渐和暖,向夏大热,至秋便凉。从霜降以后,至春分以前,凡有触冒霜露,体中寒即病者,谓之伤寒也。其冬有非节之暖者,名曰冬温。冬温之毒,与伤寒大异。冬温复有先后,更相重沓,亦有轻重,为治不同,证如后章。
喻嘉言:这段话漫衍己意,所言纰缪!于仲景原文全无关系,只是阐明了异气之轻重不同罢了。至于后面说,证如后章,它的意思看来是指篇后所提到的温疟、风温、湿毒、瘟疫的内容,这段最是误人。后世却奉为祖,这就是我所说的“紫之夺朱”,“郑声之乱雅乐”。为什么这么说,我后面会专门论述。
芃澜:好。感谢喻嘉言先生,我们今天先解说到这里。说到这一段,喻嘉言《尚论》所引文字与今本有所不同,未知为何。《康平本》本段与今本大体相当个别文字稍异如下,供各位比对。
夫欲候知四时正气为病,及时行疫气之法,皆当按斗历占之。九月霜降节(《尚论》无“节”字)后,宜渐寒,向冬大寒,至正月雨水节后,宜解也。所以谓之雨水者,以冰解而为雨水故也。至惊蛰二月节后,气渐和暖,向夏大热,至秋便凉。从霜降以后,至春分以前寒冽(《尚论》遗漏“寒冽”二字),凡有触冒霜露,体中寒即病者,谓之伤寒也。九月、十月,寒气尚微,为病则轻。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寒冽已严,为病则重。正月、二月,寒渐将解,为病亦轻。此以冬时不调,适有伤寒之人,即为病也。(自“九月”后至此处,《尚论》无。)冬有非节之暖者,名为(今本、《尚论》“为”为“曰”。)冬温。冬温之毒,与伤寒大异,冬温复有先后,更相重沓,亦有轻重,为治不同,证如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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