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岁的李阿姨，面目和善，有愁苦色，身体瘦削，来看多年的腰痛。针三五次后，疼痛缓解。踌躇辗转后，阿姨提出一个请求：您能帮我儿子也看看吗？阿姨的大儿子快五十岁了，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婚姻，和一个儿子。但家庭不满三年就解体了，因为这个病--癫痫。
癫痫即俗称的“羊角风”，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神经系统疾病。发作时，看起来有点吓人：突然倒地，不省人事，眼白上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怪声频频。目前，现代医学对此病的认识是：因大脑神经元突发性异常放电，导致短暂的大脑功能障碍。与此相应的治疗思路，即通过抑制异常放电，来控制症状。
大儿子从上小学起就开始有癫痫症状出现，由于同学的嘲笑，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默孤僻，症状也越发严重。之后开始常年服用抗癫痫药，发作情况有所改善。直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发作频率已经控制的比较理想。女方是在了解男方病史的前提下，同意结婚的。然而，有过婚姻经历的人都会了解，生活中各种磕磕碰碰总是难免。和睦的生活，需要双方共同成长，磨去棱角，彼此适应。这一点对大儿子很有难度。
抗癫痫药，本意是希望抑制脑神经元的异常放电。但实际上，单纯对“异常放电”进行抑制，只是医者一厢情愿的事。药物对大脑的抑制，是全方位的。近十年的连续用药，让大儿子的智力明显下降，性格更加孤僻，表情显得麻木，容易冲动。父母的爱，是没有条件的。但社会生活中，如此的性格就难免遇到大麻烦。工作上的不顺心，同事的白眼和闲话，让内心的压抑如涌动的火山。而家庭，就成了炽热的火山口。
终于，战争从文斗升级为武斗，大儿子开始对女人大打出手。忍无可忍，女人带着两岁的孩子离开，李阿姨没有怨言。只不过，经此生活激变，大儿子的状态越发低落，癫痫发作频繁，药物加倍服用，精神症状开始越来越明显。照李阿姨所讲，原本一个聪明伶俐，非常可爱的儿子，十几年下来，变得痴傻木讷，又乖张暴躁，实在痛不欲生。
大儿子第一次来门诊，独自闷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诊脉，弦大滑数，直与火山爆发前的汹汹之势相似。是体内风火相煽，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之象。一副沉寂的景象背后，蕴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随时准备爆发。亟需折其火势，泄其风邪。针百会、大陵、三里、阳陵，脉象渐缓。第二次治疗过程中，患者突然癫痫小发作，四肢抽搐，险些从床上掉落下来。老母亲奋力扑在儿子身上，按住了不住抖动的双臂。
如此调治，不过是权宜之计。四十年来，不断被外界触发，被药物镇压的情感，此时已盛大如洪水猛兽。如实相告李阿姨，此时调治，难度已经非常之大。目前已经用到极量的卡马西平，需要不断减量。减量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症状的反弹。李阿姨神情黯淡，讲起一次儿子发病时，自己被一拳击中胸口，一个踉跄摔出去。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自己的身体日渐衰弱。一旦有意外发生，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身为医生，此刻只感，无力，无力。
曾问起李阿姨，年幼时为何没考虑其他方式治疗？答曰：那时候，工作都很忙，根本没有更多时间照看孩子。只要孩子不出事，就可以了。治疗只是听从医生的吩咐，还有别的办法吗？
无疾按：当生活中的种种不幸，演化为最终的命运，常令人唏嘘感慨。而回想起来，如此的命运，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呢？如果我们有机会倾听内心的声音，开阔自己的视野，增长自己的知识，命运或许可以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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