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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钻

油麻菜 

2010年3月,在上海应象中医的课堂上,听Sylvie医生说起自己的老师雅克时,眼睛里总有一层暖暖的光,非常柔和,无限尊重。雅克是一位法国人,在瑞士发起了一个针灸无国界协会,为世界各地缺医少药的贫困地区义务培训针灸医生,以帮助更多人。

看到雅克爷爷的照片,我立刻喜欢上这位须发皆白毛绒绒的老爷爷。那年我刚开始了解中医,认定藏在民间的高手就该是这样的白胡子老爷爷,所以无比期待自己也有机会为老先生拍一张照。

2010年8月,我到巴黎出差,有三天空档,于是我想起了雅克爷爷。恰好Sylvie 那几天要去看望雅克爷爷。于是约定6日上午十点,在瑞士拜访雅克爷爷。不过雅克爷爷重病初愈,因此见面时间最多只能半小时。

我计算了一下,从巴黎到雅克爷爷在瑞士阿尔卑斯山的住所,来回2200公里......半小时啊......

电话的那头,Sylvie还很犹豫的样子,说雅克爷爷住的地方实在很难找,上山的路车子也很不好开......我说放心吧,只要有一个地址,我就一定会如期站在他的门口。

看见我这么坚定要去瑞士见一个陌生人,我在法国的一位大哥郭义兄受不了了,决定亲自开车护送。郭大哥年轻时拿过泰拳世界冠军,侠肝义胆,行动力超强。于是我们揣着一张Sylvie 邮件发过来的手绘地图就出发了。

和雅克爷爷约早上十点钟,周围没有酒店,远了怕误事,我们俩就在车上胡乱睡一晚上。

这段视频,就是我们进山时的记录。为了找到雅克爷爷,我们一路问啊问,但还是走错路,甚至走到山路的尽头,一个制作奶酪的高山牧场。郭大哥说怎么感觉有点高原反应......


终于见到阳光下的雅克爷爷了,看到我他满脸是笑:“你是第一个到我这个家的中国人!” Sylvie 在一边补充:也是他接受的第一个电视媒体采访。


这座150年的老房子,我感觉像走进魔戒里灰袍巫师甘道夫的家。

我打开电脑,跟雅克爷爷介绍在遥远的中国,我所拍摄的那些中医的故事......听着听着,雅克爷爷忽然站起来,取出一台小相机,说“我也要拍拍这个摄影师的故事。”

雅克爷爷的爷爷是一位法国乡村医生,会帮人正正骨治治外伤的那种,雅克小时候曾经跟他学过这些外治手法。到了四十岁的时候,雅克开始跟一位法国的医生学习中医,而那位法国医生的中医又是在越南学的。

四十岁开始学中医针灸的雅克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是在回忆以前曾经干过的一些事情,只是现在把它们重新翻出来……不过那时候雅克非常困惑,觉得老师教的东西很混乱。

四十年前欧洲人对针灸理论的理解并不成体系,老师一会儿说针灸根据三焦,一会儿说根据奇经八脉,他们知道脏腑和奇经八脉的关系,但是不知道怎么用,尤其是对三焦的问题非常困惑。三焦、奇经八脉、十二正经、脏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利用这些关系治疗疾病,雅克非常想弄清楚。

好在39岁那年雅克自学过《易经》,他就想既然《易经》、《河图》、《洛书》能把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做一个解释,那么也定能够解释针灸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用自己的西方思维从《易经》的六十四卦象开始研究中医,思考针灸……

我们这一顿聊啊聊,不觉四个小时过去了。雅克爷爷盛情邀请我共进午餐。那天吃了啥也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有一块跟他一样上了年纪毛绒绒的奶酪......

饭后,雅克爷爷转身跟Sylvie 说些什么。然后Sylvie 神秘地对我说:雅克说要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走上木屋二楼的东头,雅克爷爷推开一扇吱呀小门,带我走进一个五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屋子有三扇小窗,四处都挂着帘子,很昏暗,这是雅克爷爷修行静坐的密室。

他说,在这间小屋里,他想明白了三焦、奇经八脉、十二正经、脏腑之间的关系。它们之间相生相克,三焦生产氲化出了卫气营气,再通过奇经八脉把他们传出去……奇经八脉是根据河图洛书的规律传递、接受能量。一部分脏腑是根据五行的规律运作,而三焦是根据《伤寒论》里讲的六气六淫……

他把自己的这些年的思考和发现,结合自己多年的治疗经验,写进了一本叫做《光钻》的书里了。

雅克爷爷郑重地把这本书递到我手上说抱歉,只有法文版的,你看不懂不要紧,但这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好的礼物。

在老木屋前,那个据说身体还在康复的老爷爷,高兴得跳了起来。他说自己遇见了一个使者,听到很多古老东方的消息。

这是2012年,在李辛医生家,拍摄他和针灸无国界组织的沃克医生在研讨《光钻》的画面。

2013年,李辛和我应邀到法国,参加欧洲传统医学年会,再次遇见了雅克爷爷。他牵着我的手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面前,说一定要介绍我认识一下他的太太。之前她看了我给雅克爷爷拍的照片,非常开心。照片里前排右数第二位就是雅克爷爷的太太。

在李辛的号召下,很多陌生人从各方面提供帮助,支持一位叫做刘美伶的女士翻译雅克爷爷的《光钻》。

有一位人类学家说:一百多年前,欧洲人在中国学习中医,就像取走了一杯水,今天,他们已经利用这杯水造出了一片海洋。现在,到了那片海回流的时候了。

早年李辛医生就跟我说过他的梦想之一,就是让更多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古老中医文化回家。

经过李辛、刘美伶、Sylvie等等人近十年的努力,这本雅克爷爷毕生智慧的结晶中文版《光钻》,终于传递到我们身边啦。


我多半还是看不懂,但是,每次翻开书,听到扒拉扒拉的书页翻动声的时候,好像就能听见那个毛绒绒的老爷爷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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