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游戏
▲ 曾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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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苑丛谈》：郑代，肃宗时为润州刺史。兄偘，嫂张氏，女年十六，名采娘，贞淑有仪。七夕夜沉香筵，祈于织女。是夕，梦云舆羽盖蔽空驻车，命采娘曰：“吾织女，祁何福？”
曰:“愿乞巧耳！”乃遗一金针，长寸余，缀于纸上，置裾带中。
令三日勿语，汝当奇巧，不尔，化成男子。
经二日，以告其母。母异而视之，则空纸矣，其针迹犹在。
张氏数女皆卒，至娠，采娘忽病而不言。张氏有恨言曰：“男女五人皆卒，复怀何为？”将服药以损之。药将服，采娘昏暗之内，忽称杀人。母惊而问之。曰：“女若终当为男子，母之所怀是也。闻药至情急，是以呼之。”母异之，乃不服药。
采娘寻卒。既葬，母悲念，乃收常所戏之物而匿之。未逾，遂生一男子。或有动所匿之物，儿既啼哭。张氏哭女，儿亦啼哭，罢即止。乃采娘后身也，因名曰叔子。
后位至柱史。
唐肃宗时的故事。有个叫采娘的姑娘，七夕夜乞巧。七夕原是乞巧之节。采娘就在这天夜晚恭祈工巧。相当于求神仙赐给心灵手巧的能量。
结果当天夜晚就有了异梦。梦见织女，驾着仙车到来。问采娘求哪方面。
采娘照实说，求工巧，差不多就是说，我想做达人。织女留下一把金针。针有纸裹着，又神秘地藏在了采娘的裙带里。这里涉及到一个细节，相当于神仙从梦里的时空，直接把物品推送到了现实时空里。类似科勒律之花。在这里，梦是另一种形态的现实而已。
采娘被要求三天里不能讲话，打禁语，破了功的话，就会变成男的。
故事到这里，剧本剧情让人能猜想到下个环节的味道。也就是说，要你不讲话，但是估计这个人会守不住。结果真的守不住，采娘告诉了妈妈。看到这里，就觉得真替采娘担忧，说了不能开口，否则就要变男的。可是有时人就是有憋不住的时候，本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现在她妈妈也知道了。
她妈妈好奇心使然，想看针，结果发现虽然金针没有出现，但裹针的纸上有痕迹。
采娘就生病了。还变得不能开口讲话。这算不守约定的惩罚吗？
巧的是，这个时候她妈妈居然又怀孕了。采娘的几个姊妹，都不幸早已离开人世。所以其实她妈妈对怀孕这件事情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不开心，觉得自己的子女都难养得大，现在怀个孩子恐怕将来也是像其他子女的遭遇。这位妈妈受到的打击太多，活在阴影里没有被疗愈。
于是就想把孩子打掉。
正准备服药自行处理怀孕的事情时，本来生了病不能讲话的采娘突然开口，大喊杀人。她的妈妈当然感到惊诧，就问女儿你何有此心呢？采娘就说，我病逝后，再投胎就是男人，而且你现在怀着的这个孩子，就是我将来要变成的那个男子，所以看你准备吃药剐胎，我实在是急了，就不得不喊杀人这种话了，纯粹是出于不得已。
女变男，还不能直接化变（有的古代故事里是直接化变），还得经过受胎出胎，还得需要物质基础。采娘的女儿身即将报尽，再投回亲身母亲腹中，再变成男子。不过，当时她母亲已经怀孕，而且怀的正是采娘的变身，相当于说采娘的魂与精实际上已经入胎，难怪病榻上的采娘不能开口说话，因为不过是已经剩下了一副皮囊罢了，生命能量都已转入别处。
有意思的事情是，在遇到紧要关头时，精魂力量又暂时转移回来，回到气将用尽的肉体中与母亲对话，这样的移转，实在是难以搞得清楚背后的原理，毕竟属于无形层面的力量，从物质世界的角度不太好理解。我们对于生命的真相，搞不清楚的地方太多了。
等到采娘去世后，母亲就保存了她生前的遗物。等到母亲把小孩生下，果然是男孩。在还没有学会讲话前，有人要是乱动了采娘生前的物品，男孩就会哭闹，相当于告诉大家不要乱动我的私人物品。会讲话以后，男孩就开始玩那些物品。想来，那些物品多是针线刺绣织物，是比较女性化的物品，可是他一个男孩却很喜欢这些。
毫无疑问，不过是换了个身体，采娘还是采娘。她以“再生人”的身份又回到了人世，以及原生家庭。还换了个名字，叫叔子。继续来人间玩。
关于故事的结尾，还有一个版本，是说位至柱国。这个版本里是柱史。两个官位完全不同。在唐代，柱国相当于一种勋官。而柱史，相当于御史，类似纪检官。做到什么官职，我倒觉得不必细究了。妙点在于，这个采娘的后身，作为一个男子，混的比较好，至少从一般的世俗意义上而言，比她的前世仅仅作为一个卑微的织工要强。
可是这也是一个游戏罢了。每一世玩一个角色。有时我们看到一个乞丐，也许那个乞丐以前是做过国王的也不一定，他就差乞丐这个角色还没有玩过，那么就来玩一玩。真正的那个生命本体还在虚空中。人间世，梦一场，但这个梦，或者说生生世世的那些梦，也都是真实的。或者，你说它们真实便真实，你说虚幻便虚幻，真真假假，这个真真假假又迷倒了多少人。
在人间的身份，地位，肉身，好像一件制服，这件制服里装着一个未曾生灭增减过的灵魂，而生生世世的玩着，就好像在玩一个制服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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