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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冠仙治传尸(1)

原创曾骞文创 请风停下来 

黄鹤与雨 - 曾骞(在一个下雨天里曲,笑声是来看病的孩子们) 来自请风停下来 00:00 03:22

李冠仙治传尸(1)

 曾骞 

李冠仙,晚号如眉老人,江苏丹徒人。医学造诣很高,又精于文。有《仿寓意草》。常治不寻常病,也以不寻常法治。我称他是医病里很会写,很会写里很会看病,很会看病里很会讲故事,很会讲故事里修仙,修仙里又很具备科学精神,体用合一。在行道里,又是兢兢业业做手艺活,手艺活里又是书读得很精,下学上达。好感非常。学、才、识在上工。

来看他一则关于“传尸”医案。

「邹氏子年将二十,生而肥白,病虽久而形貌是若,吐红不多,未久即止,今惟食入必吐,不能纳谷,已有日矣。神色疲惫,脉来大小细数不匀。予细询其家,曾有患此症而死者否?则父死于痨瘵,长子亦然。因告之曰:此非寻常怯症,乃传尸症也。此症内有痨虫,历代相传,可以灭门;其虫之灵,甚于二竖,男子由肾传心,心传肺,肺传肝,肝传脾,至脾则痨症已成。其初尚能进食,支持精气,乃至脾脏,则不容人进食矣,今已食入必吐,无法可治。

病家闻之,乃大惊,请求救。予曰:仲景有獭肝丸一方,最妙,以獭肝加于六味中,三料或可就愈,予曾试之,有奇验。然虫未成则可治,虫既成则恐难必效。且獭肝一月一叶,必至腊月,十二叶变化始全,而功用乃大。今处初秋,肝不过七叶,以变化未全之獭肝,治痨瘵已成之虫症未必有益。再四思维,只有鳗鱼汤一法,见《东医宝鉴》,载有以鳗鱼治验者,请以此法试之。惟此物不得与病者语,只可以甲鱼汤诱之,食之足以补阴,或可不吐,倘能一日不吐,则日日食之。一月后,渐能纳谷而增进之,当可告痊。待至冬令,再觅獭肝合丸服之,则可矣。予辞别,遂赴姑苏游。

病家因请王九峰诊,王视之,乃大声曰:此传尸症也。有虫为患,必得大鳗鱼,用老僧尿壶,和陈仓米煨烂,捣丸食之,其病可愈。言时适为病者闻,后如言合药,到口即吐,竟至不治,噫!虫之灵亦云奇矣。」

传尸这个病名,魏晋时开始有。华佗特地在《中藏经》专章论述。

“传尸者,非一门相染而成也。人之血气衰弱,脏腑虚羸,中于鬼气,因感其邪,遂成其疾也。其候或咳嗽不巳,或胸膈妨闷,或肢体疼痛,或肌肤消瘦,或饮食不入,或吐利不定,或吐脓血,或嗜水浆,或好歌咏,或爱悲愁,或癫风狂发歇,或便溺艰难。或因酒食而遇,或因风雨而来,或问病吊丧而得,或朝走暮游而逢,或因气聚,或因血行,或露卧于田野,或偶会于园林,钟此病死之气,染而为疾,故曰传尸也。”

气血和脏腑功能差,偏偏遇到传尸气,是得病最关键原因。华佗还有套鉴别方法和治疗手段。对疑似病人在那里咳,点安息香,吸香火气后不咳,不是。反之,是。用太乙明月丹治。成分:雄黄、天灵盖、轻粉、鳖甲、兔屎。先研成粉,另外用酒和大黄粉熬的膏混合前五味药,做成丸子,朱砂做药衣裹丸子外面。服药很讲究,用童子尿加酒在五更,悄悄服药,勿令人知。服药方法要配合运动,增加气血运行,所以吃了丸子再出门走十里路,就可能会吐出来一条类似细长灯芯的虫,表示有效。不成功的话,第二天再来一次。吐虫为止。第二天如果再不行奈何?按《中藏经》的论述,只要还不是病很深,命中率就很高,一两次见分晓。

虽有治法,不等于死亡率低。传尸丧命灭门的很多。毕竟医治有缘人。古到今都一样。毕竟涉及到治病的因素太多,社会制度,民生民情,医疗资源,组织能力,人口流动管理以及个人活动,气候地理、加上思想与意识等方方面面,都对传染病能否彻底扑灭有影响。在没有规模性的官卫系统网络状况下,基本处决于,依靠不多的有见识有才干医者,以及病人遇到救治的机会的运气值。即便有网络发达的卫生系统,都还不见得能马上搞定,因为除了客观环境因素,疾病自身的攻击性强弱也是重要因素,攻击力太强,死亡率也难免会高。

传尸,基本上就是攻击性很强,而且病人身体素质又薄弱,所以不好医。从《中藏经》一路下来,到《肘后》,到《外台》,所列治方,基本是治中轻证,对于极其重的都觉得很难。《紫庭方》在做传尸鉴别诊断时,是病人手掌心朝上盖块帛,下面烧乳香熏手,熏到手背长毛,白黄毛可以治,赤毛要难治一些,青黑毛基本治不了。怎么都熏不出毛,不是传尸。分析五色原理,基本是五脏真脏色。精气败露,所以显真脏色。白黄,是肺脾;赤色,是心;青黑,是肝肾。临床上,见到青如草兹,无疑已是胃气将绝。见到黑如炱,肾气胃气都将绝。

这个病,在很长时间里都显得很神秘。所以清时儒医莫文泉,在《研经言》有感慨:“尝欲问其为何病,则诸老医无能言之者。”又说:“初以体虚受邪,入感尸虫,于是沉沉默默,无处不恶,而不能的言所苦,此时名之为尸可也;甚而发热、喘促、颧赤,名之为蒸可也;及其项间生块、唇口喉舌皆疮,名之为疳可也;至差而复剧,死而传人,则为注矣。备此四症,故方法不一,各据见在为言也。古人、无辜、伏连、尸注等称,亦各据一端为言也。”他也感到迷茫。

李冠仙在出诊这则传尸时,问诊中提到了痨瘵。在问诊对答中,李冠仙显示出了非同寻常的见识。何以见得?“此非寻常怯症,乃传尸症也。”他迅速鉴别出了“劳怯”与“传尸”。光这一点,他的学理和认知以及临床水平就很高。对他的这个结论,是要放在那个时代去看的。要厘清一件事情,传尸,差不多就是今天讲的肺结核。而劳怯,是劳病,也叫痨病。虚损劳伤,五劳六极七伤的总称。别说李冠仙的时代了,到了现在,纯粹把肺结核与痨(劳)病混为一谈的也不在少数。

要说劳病与肺结核有什么关系呢?传尸,也就是肺结核,是虚劳病中最严重的一种类型。感染肺结核,或者说传尸,身体会越来越差,久虚不复,因此也就表现出了各种虚弱证候。但肺结核(传尸),并不完全等同于痨(劳)病。痨(劳)病是相当广泛虚伤所指。张仲景的《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治第六》,有治虚劳的演示,在中医的发展史上,尤其是到了西学东入的近代,甚至是现在,有医者是采用张仲景治虚劳的演示来直接治肺结核的。在概念和学理上,声称医圣已经在书里写了如何治肺结核。这是个很大的误会。

肺结核,单纯用《血痹虚劳病》篇治法不会很理想。恰好符合与这篇的补虚法所治的类型,会有点效果。但这个传尸虫,有时还真不是单纯靠这篇的补虚法就能搞定。还是那个观点,得看发生在什么人身上,具体如何。传尸虫,要灭它,不是正治的一消一补就搞定。倒不如直接用六经钤病的思路更客观。古代的大医在这个事情上头脑很清楚,随便举个例子,《医学入门》、《张氏医通》,明确将虚损与传尸分开论述。有的比较冷门的书,专述肺结核,葛可久的《十药神书》。但是这个书由于不明原因,并没有大规模流传。近现代,尤其后来中医被西医挤到边缘,为了证明中医治肺结核很好,又没搞清楚状况时,直接就把张仲景的《血痹虚劳病》拉出来对付肺结核。把虚痨和肺结核搞混。更流弊的是,近这一两百年,温病学占主流,大肆滋阴法治传尸,把很多人的中阳搞坏了。所以效果都不好。

传尸,古分有三十六种。肺结核的治疗,是不是在古代真的很差,觉得疗效差的,我看多是受到影视剧的影响。一咳血,活不了几集。又加上大家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古代有一种脏、乱、差的印象,所以肺结核在印象中中医治得太差。是不是疗很好,我看也不见得戴高帽。完全贬低,实属不该。纯粹高推,也是不正。客观讲,对于集体性防治,不理想,但不能抹杀历代在这个事情上的探索和努力所留下的功德。属于难治,但不等于完全不治。处决于发生在什么样的人身上很关键,以及病人的环境情况。这个病要养。治好的究竟占死亡率的多少,无法具体知道,但终究没有彻底解决。在这件事情上,真的给人一种比不了链霉素的感受。

这是东西风水、文明轮流转。

传尸,可以说是白色瘟疫。虽然现代生物医学基本处理好了这个问题,但不等于说古往的阴霾,在今天就绝对成了浮云。小心为好,肺结核,在今天一样有可能死得了人。前面也说过,和痨病不是一回事。包括肺痨,也不等同于传尸痨瘵,肺痨和心痨、脾痨、肝痨、肾痨、干血痨、冷劳、血极、筋极、肉极、气极、骨极、精极等一样,是虚损劳病的劳怯一种。一个有肺痨的人,遇到传尸之气,抵挡不了,就有了痨瘵。古代的医生见了,高明的,一看,不得了,今天遇到的病人是个中传尸的。李冠仙那次出诊,明察秋毫。痨瘵主要表现,开始是咳嗽、咳血、潮热、盗汗、身体逐渐消瘦,越来越乱七八糟,最后阴阳两离。演变过程,总结起来,从阴精亏耗,到阴虚火旺,后期阴损及阳、阴阳两亏。李冠仙这个病人,其实当时已经关格,明显到了重症。

李冠仙开始想到仲景。关于这段剧情要稍微放后一点写。还是继续讲一讲《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治第六》。仲景是个言症状不言病理,出治方而不谈药性的个性风格,这一章,对关于补虚,给了些思路。当医案看好了。我自己读张仲景的书,当医案看,当作演义看。当医案看,就会特别能进入合入,学到思路;当演义看,是因为他的书,本身就是对经方思想的一种演义,在他之前还有很多经方诸家,他基本上是沿这条路子,将很多病如何医治比较直接明朗地演示,倒还真不是去定治病的铁数规则,看起来更是在演出展示一种剧情,这些那些的剧情里,背后是某些法则真理。因为有这一章《血痹虚劳病脉证治第六》,所以「小建中汤」名留千古,成为治虚第一要方。

张仲景的演示法呢,在六经的基础上,他其实还有一个三分结构。就是每一经再用气、形、神三分。气形神的协调,是他用方的核心思路。而所谓的气、形、神,其实也就是津液津血存量的等级程度。每经的主提纲药方,是“气”,比如太阳麻黄汤、桂枝汤;少阳小柴胡汤、四逆散;阳明白虎汤,三承气汤。少阴的麻黄细辛附子汤、麻黄附子甘草汤;太阴的四逆汤、理中汤;厥阴的四逆汤。没有出现有形损害与瘀堵时,阴阳能量的调和以气化为主,那么形、神也就协调过来了。如果是形质上出问题,光是气法则不足,那么用药物上就要用到更多涉及到形质的药物。比如像大、小青龙汤,外寒束里郁热或外寒束里寒饮这样的状况,形质已经出问题,比如还有像葛根汤,真武汤,也是应对于形质。神呢,因为邪瘀已经进入到营血里了,所以只是调气或者光调阳气阴血已经不够,对病邪要治求其属,衰之以属。比如用到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抵当汤。就不一一列举了。大概是这么个思路和演示法则,在《伤寒论》中,只是淡淡显示,在《金匮》里,则处处彰显这种演示分法。仲景的书里,有些方子看起来和他简专的风格不符,常被怀疑非他之笔,其实只要明白他在六经基础上的气形神三分结构,就完全想得通。

比如麻黄升麻汤、侯氏黑散、乌梅丸、薯蓣丸、大黄蛰虫丸这类药物组成比较杂和多的,都是神那个结构中的。气、形、神,从简单到复杂,从主证显一到寒热错杂体质的递进。所以再来看《血痹虚劳病脉证治第六》,很容易就捋出治法逻辑。

看这个篇章,最后重新排列一下内容。从阳虚到阴虚,再按形气神三分。

「小建中汤」、然后是「桂枝加龙骨牡蛎汤」、「黄芪桂枝五物汤」,再而是「天雄散」,再到「酸枣仁汤」,最后是「薯蓣丸」、「大黄蛰虫丸」。在附方里,还有一个复脉汤,也就是「炙甘草汤」,这是补阴虚的,仲景还有一个补阴虚的方子,没有放在这一章,那就是「麦门冬汤」,这个方子和「炙甘草汤」一对比,就看得出,在分三结构中,处于治阴虚的气质病问题上。“大逆上气,咽喉不利,止逆下气者,麦门冬汤主之。”

在附方中,还有一个「獭肝散」治冷劳,又主鬼疰应一门相染。冷劳也是痨病的一种,民间有时会叫月痨,月子病。脐下冷痛、手足时寒、经乱不调、饮食不化、间有呕吐、时寒时热、骨节痠痛、形体羸瘦,随便可以列一大堆。重点在于,仲景讲到,这个方还可以治鬼疰,也就是传尸。

所以现在回到李冠仙出诊的剧情。他对家属说:“其虫之灵,甚于二竖。”二竖是什么梗,这要讲到《左传·成公十年》。“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晋侯病重,请的医生还没有到,然后梦见在自己体内兴风作浪的是两个小孩,他们听说晋侯准备请良医治病,于是逃到药力不能达到的膏肓之间躲起来。狡诈不狡诈,当然很狡诈。李冠仙说这个虫比二竖还狡诈,更高级,病毒性也更强。他更在后来的叙述中形容,这个虫它有自己的意志——“惟此物不得与病者语”。小时候放老鼠药,大人常常叮嘱,放了药以后不能讲是在对付老鼠,讲了出来,老鼠听得见,就不吃老鼠药了。在我的生活经验里,这是真的。这个虫呢,就有点像老鼠听到人讲放药就不吃药了。不能让它的宿主听到,听到一切计划失败。非常吊诡。

不能走漏风声。

在治法上,李冠仙提到用獭肝。这个药,前面提到了,附方于《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治第六》。“獭肝一具炙干末之,水服方寸匕,日三服。”

李冠仙是很细致的性格。经验丰富。仔细地讲了要用的话,如何用。獭肝,是养阴除热的,李主张要用长全了的獭肝,而且建议加服六味。思路很明显就是加强滋阴。是不是真的用没有长全的獭肝就没有用呢,李只是提到“十二叶变化始全,而功用乃大”,也说獭肝治病轻的效果不错,病得重恐怕不行,何况没有长全能量不足的来治这个重病,恐怕难遂意。

退而求其次,也见着病家之苦实在不愿意不管,他建议用鳗鱼汤。这是《东医宝鉴》里的经验方。这是一本朝鲜人编的医书。关于鳗鱼汤的剧情大概是,有一个得了传尸的女子被家人抛弃丢到水里,幸运的是被一个打渔的救起。刚好呢,在那个时候,是鳗鱼的旺季,所以吃饭就吃鳗鱼的多。吃着吃着,病好了。这样的剧情足够拍一个电影。很多医案其实都够搞电影的拍了。也够搞画画和写小说的人找各种素材。一句话,中医文化实在是丰富得吨位难丈。李冠仙告诫病人家属,你用鳗鱼汤,得跟吃的人讲这是甲鱼汤,讲鳗鱼,就误事了。先吃一天,不吐的话,就继续吃下去。吃这个东西可以养阴补阴。可以续命,等到时机,再把獭肝加六味吃了,就事竟圆满。标本同治,永绝后患。尽人事听天命,未来要不要算一卦?

——选自《医念沉浮-古代医案的随想》/曾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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