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一章 谁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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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是英雄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却说汉末天子势弱，权臣四起，彼此交攻，终至三分。曹魏篡汉，司马篡魏，也是一报还一报。三家归晋，天下总算一统，奈何武帝司马炎也算是一代英雄，却将帝位传给了比白痴刘禅还白痴百倍的儿子司马衷。司马家的叔侄兄弟个个宛如仇敌，自相残杀，匈奴、羯、氐、羌、鲜卑等少数民族趁机起兵，也要称王称帝。不过统一了短短二十年的国家又一次陷入了更大的动荡。而这次大分裂，居然持续了将近300年。

1. 混乱

有枪就是草头王。

刀把子里面出政权。

这是一个皇帝辈出的时代。同一天，天下可能有十几二十个皇帝在接受臣子的朝拜。

这是一个万岁难当的时代。白天还在称孤道寡，晚上就可能丢掉脑袋。让自己掉脑袋的，不仅仅是敌国，更可能是三分钟前还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叔叔、兄弟、儿子、臣子，或者老丈人。如果能够在龙椅上坐十年，实在是很幸运的了。

国家太多了，占据几个州府，一块比现在的台湾还小的地盘，就可以扯起一面大旗，拼凑起一个朝廷。皇帝们又大多是些个赳赳武夫，能够写出自己名字的，便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在给自己的国家起名字时，除了求助古人，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于是，曾经被大汉武帝揍得哭的匈奴人，给自己国家起的名字居然是汉。其他秦赵齐魏燕之类，简直回到了五百年前。

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于是乎，后赵打前赵，南凉北凉西凉后凉打的一塌糊涂，还有前燕后燕南燕北燕西燕……让我们这些后人看的眼晕。要知道这些东南西北前后左右是我们后人加的，在当时，那是大家都是大赵大凉大燕皇帝，如果眼神不好，想拍此皇帝的马屁却找到彼皇帝把脑袋喀嚓掉，恐怕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乱啊！乱！

2. 英雄

乱世出英雄。

根据概率，这么多皇帝，出个把英雄，应该是很可能的。

我们也似乎的确可以列出几位英雄。

第一位，从奴隶到皇帝的石勒。

石勒出身于地位卑下的羯族，他从来没有读过一天的书，长大后连名字都没有（石勒这个名字是后来一起当强盗的汲桑给他起的）。21岁的时候，石勒被并州刺史司马腾的军队从并州武乡（今山西武乡）老家抓走卖到山东茌平的一个地主家里当农奴。石勒逃跑，被抓，再逃跑，和其他的七个奴隶组成了强盗团伙，靠抢劫过往客商为生。后来他们又收罗了十个奴隶，一起号称十八骑。以后的石勒从土匪一步步做到匈奴刘汉政权的大将军。318年，汉司空靳（音近）准发动政变，杀死汉第三任皇帝刘粲（靳准是第二任皇帝刘聪的老丈人，因为刘粲当皇帝后娶了父亲的五个小老婆，所以靳准也是刘粲的老丈人。粲音灿）和所有平阳刘氏皇族。刘曜（音耀）和石勒共同起兵讨伐靳准，不久，靳准弟弟靳明杀死靳准投降，刘曜称帝，改国号赵（历史上称前赵），封石勒为赵王。石勒派出使团祝贺刘曜当皇帝，刘曜却把使者杀了。于是石勒独立，也自称大赵皇帝（历史上称后赵）。328年，前后赵在洛阳爆发决战，两个赵国皇帝亲自出阵。石勒如果是猛虎，刘曜则只能算是一头猪（柏杨语）。第二年，刘曜父子兵败被杀，前赵灭亡。中原只有一个赵国了，石勒虽然不识字，可是把国家治理得生气勃勃，执行了比较正确的民族政策和知识分子政策，自己生活也很节俭。可惜的是，石勒在位15年，没有来得及统一天下就于333年去世了。一年后，侄子石虎叛乱，杀死后赵第二任皇帝石弘，自己当皇帝。石虎打仗很厉害，可是为人残暴凶狠（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杀）好色（曾经一次征选美女三万人，因为反抗选美被杀者有三千人），349年，石虎终于死了（也是15年），儿子石世登极33天，被另一个儿子石遵杀掉。石遵登极183天，又被另一个儿子石鉴杀掉。石鉴登极103天，又被他的大将冉闵（石虎养子，曾经叫石闵）杀掉。冉闵是汉族人，下达灭胡令： “凡杀一个胡人，官员升三级，士兵升牙门将。”羯族从此在中国历史上消失。

第二位，投鞭断流的苻坚

351年，氐（音低）族酋长苻健在长安自称天王大单于，建立秦国（史称前秦）。第二年，苻健称帝。355年，苻健死了，儿子苻生即位。苻生是个石虎式的暴君，甚至剖开孕妇的肚子取出胎儿、剥活人的面皮。357年，苻生的堂弟苻坚率军闯入皇宫，把苻生杀掉，自立为天王。苻坚是五胡时代最伟大的君主，他任用平民出身的汉族人王猛当宰相，选贤能，劝农桑，兴教育，从此前秦一天天富强起来。370年，前秦灭前燕，376年，灭前凉，北方统一。375年，王猛去世，苻坚开始犯错误：心怀坦荡的他以为诚心对待归附的姚苌（羌族。苌音长）慕容垂（鲜卑族）等，别人也会诚心待自己（苻坚显然没有听过类似：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样的话）；把氐族人从首都长安附近移到外地，却把前燕故地的鲜卑人，大量移入关中（民族融合的愿望虽然很好，可是需要时间）。383年，雄心勃勃的苻坚发动百万大军南下，企图一统天下，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封给东晋皇帝的爵位和府邸（从苻坚一贯的为人看，他一向是优待俘虏的），结果却在淝水溃败。如日中天的前秦帝国立即四分五裂。385年，前秦皇帝苻坚被自己当年从刑场救下的部下，后秦皇帝姚苌杀死。这时的北方，已经分裂出前秦、后燕、西燕、后秦、西秦、后凉、北魏七个帝国（八年后，前秦灭亡）。

第三位，“北伐英雄”刘裕

“…人道是，寄奴曾住。”辛弃疾怀念的这位英雄，就是刘裕。刘裕据说是汉高祖刘邦的弟弟、楚元王刘交的后代（只怕比刘备的中山靖王后代还不靠谱），到了刘裕父亲刘翘，只是做个小小的功曹（不入流的属吏）。刘裕种过地、砍过柴、捕过鱼、卖过鞋，后来投到北府兵冠军将军孙无终部下做了个司马，先后参与镇压孙恩、卢循农民起义军，因为军功不断升迁。404年，平定桓玄叛乱，拥戴晋安帝复位，迁都督十六州诸军事，加领兖州刺史。409年，灭南燕，收复苏北、山东。413年，攻灭在益州（首府在今成都）割据称王的谯（音桥）纵，收复四川。416年，灭后秦，收复洛阳、长安，使东晋的疆域空前广大，达到百年来的高峰。可惜，这时的刘裕想的已经不是北伐，而是自己做皇帝，他留下11岁的儿子刘义真和一部分军队镇守长安，自己统率大军返回建康（江苏南京），准备篡夺晋帝国的政权。他一离开，在北方的胡夏就进攻长安，刘裕留下的军队全部覆没，死亡二十万人，长安只收复了一年四个月。刘裕于418年毒死了晋安帝司马德宗，立他的弟弟司马德文继位（晋恭帝）。两年后再把司马德文罢黜，自己做皇帝（宋武帝），国号“宋”，司马德文很快也被他杀掉（西晋亡于自称汉朝皇室外甥的匈奴人刘聪，东晋则亡于自称汉朝皇室后裔的汉族人刘裕）。出身贫寒的刘裕注意节俭，整顿朝纲，抑制豪强，限制兼并，恢复农业。不过刘裕只做了不到三年皇帝，422年就病死了。他的继承人刘义符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很快被忍无可忍的大臣们杀死，另外一个儿子刘义隆即位，也很想象老爹一样立下赫赫武功，可是三次北伐，一次比一次输得更惨。此后一百多年，南方政权更迭，却再没有出现一位“北伐英雄”。

北魏太武帝拓拔焘先后平灭胡夏、北燕、北凉，将中国北部统一，击败柔然、高车，打退宋的三次北伐并一路杀到长江，武力超过石勒、苻坚，但是残忍好杀，使我不愿意把他归到英雄的队伍中去。至于史书中一再讴歌的“孝文帝改革（490-499年）”，其在使鲜卑汉化的同时，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弹。首先是“六镇之乱”（北魏戍边士兵发生的叛乱，当孝文帝把首都从平城，也就是今天的山西大同迁到洛阳并强迫鲜卑上层汉化以后，这些在北方沿长城边境的军人和部落被边缘化，他们在怨恨情绪和鲜卑民族沙文主义的推动下，于523 年发动叛乱），534年，鲜卑族的北魏帝国分裂成两部分：一为更加汉化的东魏，皇帝依旧使用改革后的“元”姓，实际当政者是汉族人高欢；一为汉化程度较差的西魏，皇帝曾经一度改回了他的祖姓拓拔，实际当政者是鲜卑贵族宇文泰。（《剑桥中国隋唐史第二章》）再如东晋桓温，也曾经收复巴蜀，三次北伐，也曾经带给南方统一的希望，可是战绩到底逊色于刘裕，虽然也有当皇帝的念头，却没有来得及实践，只好放在一边。

北方五胡十六国（一说十九国）混战的时代结束了，南方也由晋改成了宋。以后，北魏分裂成东西两半，又分别被高姓的北齐和北周取代，北齐和北周厮杀二十年，577年，北周帝国统一了北中国。南方，宋齐梁陈在一次次政变、杀戮中相继登场（四个朝代的开国君主都被称做武帝）。或者南北对峙，或者三足鼎立，小的国家再难以出现（作为例外，梁帝国在被陈帝国取代的时候，他的一个余支在湖北的荆州苟延残喘了30多年，这个小帝国的面积比台湾还小，先后成为西魏、北周和隋的附庸，587年被隋灭亡，史称西梁），但是国家依然分裂。

统一天下的英雄，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