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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谈读书治学

季羡林(1911.8.6—2009.7.11),字希逋,又字齐奘,山东临清人。国际著名东方学大师、语言学家、佛学家、史学家、文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

1911年8月6日,出生于山东省清平县(现临清市)康庄镇官庄一个农民家庭,六岁进私塾读书,小学中学期间开始学习英语和德语,高中开始翻译外国文学作品并创作短篇小说。

1930年高中毕业同时被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录取。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专修德文。在清华大学四年中发表散文十余篇,译文多篇。1934年,大学毕业,应母校山东省立济南高中校长宋还吾的邀请任国文教员。

1935年9月作为交换研究生赴德国哥廷根大学学习,主修印度学,先后师从瓦尔德施密特(Waldschmidt)教授、西克(Sieg)教授。留学期间学习了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及俄文、南斯拉夫文、阿拉伯文等。1937年,兼任哥廷根大学汉学系讲师。

1941年,哥廷根大学毕业,获哲学博士学位,由于“二战”的原因,无法回国。以后几年,继续用德文撰写数篇论文,发表于《哥廷根科学院院刊》等学术刊物。

1946年回国后受聘为北京大学教授兼东方语言文学系主任,从事系务、科研和翻译工作。十年动乱期间受到残酷迫害,依然不忘学术,翻译了印度史诗《罗摩衍那》。

1978年复出后恢复北京大学东语系系主任职务,并担任北京大学副校长、北京大学南亚研究所所长。之后做出了一系列重大学术成果,包括《〈大唐西域记〉校注》、吐火罗文《弥勒会见记》译释、《糖史》等。

2009年7月11日,季羡林先生逝世。

季羡林老先生作为一名语言学家,所研究的诸如吐火罗文、巴利文最是生僻晦涩,而他却精于其中。他的读书方法,用他老人家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看似平淡,实则最切实可行,而且立竿见影。”

在哥廷根的10年,我这种怪脾气发挥得淋漓尽致。哥廷根是一个小城,除了一个剧院和几个电影院以外,任何消遣的地方都没有。我又是一介穷书生,没有钱,其实也是没有时间冬夏两季到高山和海滨去旅游。我所有的仅仅是时间和书籍。学校从来不开什么会。有一些学生会偶尔举行晚会跳舞,我去了以后,也只能枯坐一旁,呆若木鸡。这里中国学生也极少,有一段时间,全城只有我一个中国人。这种孤独寂静的环境,正好给了我空前绝后的读书的机会。我在国内不是没有读过书,但是,从广度和深度两个方面来看,什么时候也比不上在哥廷根。

我读书粗略地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细读的,一类是浏览的。细读的数目不可能太多。学梵文必须熟练地掌握语法。我上面提到的Stenzler的《梵文基础读本》,虽有许多优点,但是毕竟还太简略;入门足够,深入却难。在这时候必须熟读Kielhorn的《梵文文法》,我在这一本书上下过苦工夫,读了不知多少遍。其次,我对Oldenberg的几本书,比如《佛陀》等等都从头到尾细读过。他的一些论文,比如分析Mahvastu的文体的那一篇,为了写论文,我也都细读过。Whitney和Wackernagel的梵文文法,Debruner续Wackernagel的那一本书,以及W.geiger的关于巴利文的著作,我都下过工夫。但是,我最服膺的还是我的太老师Heinrich Lüders,他的书,我只要能得到,就一定仔细阅读。他的论文集Philologica Indica是一部很大的书,我从头到尾仔细读过一遍,有的文章读过多遍。像这样研究印度古代语言、宗教、文学、碑铭等的对一般人来说都是极为枯燥、深奥的文章,应该说是最乏味的东西。喜欢读这样文章的人恐怕极少极少,然而我却情有独钟。

我最爱读中外两位大学者的文章,中国是陈寅恪先生,西方就是Lüders先生。这两位大师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为文,如剥春笋,一层层剥下去,愈剥愈细;面面俱到,巨细无遗;叙述不讲空话,论证必有根据;从来不引僻书以自炫,所引者多为常见书籍;别人视而不见的,他们偏能注意;表面上并不艰深玄奥,于平淡中却能见神奇;有时真如“山重水复疑无路”,转眼间“柳暗花明又一村”;迂回曲折,最后得出结论,让你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口服心服。人们一般读文学作品能得美感享受,身轻神怡。然而我读两位大师的论文时得到的美感享受,与读文学作品时所得到的迥乎不同,却似乎更深更高。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我个人的怪癖;我自己觉得,这确实是“癖”,然而毫无“怪”可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上面谈的是我读梵文著作方面的一些感受。但是,当时我读的书绝不限于梵文典籍。我在上面已经说到,哥廷根大学有一个汉学研究所。所内有一个比梵文研究所图书室大到许多倍的汉文图书室。为什么比梵文图书室大这样多呢?原因是大学图书馆中没有收藏汉籍,所有的汉籍以及中国少数民族的语言,如藏文、蒙文、西夏文、女真文之类的典籍都收藏在汉学研究所中。这个所的图书室,由于Gustav Haloun教授的惨淡经营,大量从中国和日本购进汉文典籍,在欧洲颇有点名气。我曾在那里会见过许多世界知名的汉学家,比如英国的AthurWaley等等。汉学研究所所在的大楼比Gauss-Weber-Haus要大得多,也宏伟得多;房子极高极大。汉学研究所在二楼上,上面还有多少层,我不清楚。我始终也没有弄清楚,偌大一座大楼是做什么用的。10年之久,我不记得,除了打扫卫生的一位老太婆,还在这里见到过什么人。院子极大,有极高极粗的几棵古树,样子都有五六百年的树龄,地上绿草如茵。楼内楼外,干干净净,比梵文研究所更寂静,也更幽雅,真是读书的好地方。

我每个礼拜总来这里几次,有时是来上课,更多地是来看书。我看得最多的是日本出版的《大正新修大藏经》。有一段时间,我帮助Waldschmidt 查阅佛典。他正写他那一部有名的关于释迦牟尼涅槃前游行的叙述的大著。他校刊新疆发现的佛经梵文残卷,也需要汉译佛典中的材料,特别是唐义净译的那几部数量极大的“根本说一切有部的律”。至于我自己读的书,则范围广泛。十几万册汉籍,本本我都有兴趣。到了这里,就仿佛回到了祖国一般。我记得这里藏有几部明版的小说。是否是宇内孤本,因为我不通此道,我说不清楚。即使是的话,也都埋在深深的“矿井”中,永世难见天日了。自从1937年Gustav Haloun教授离开哥廷根大学到英国剑桥大学去任汉学讲座教授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汉学研究所就由我一个人来管理。

我每次来到这里,空荡荡的六七间大屋子就只有我一个人,万籁俱寂,静到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我盘桓于成排的大书架之间,架上摆的是中国人民智慧的结晶,我心中充满了自豪感。我翻阅的书很多;但是我读得最多的还是一大套上百册的中国笔记丛刊,具体的书名已经忘记了。笔记是中国特有的一种著述体裁,内容包罗万象,上至宇宙,下至鸟兽虫鱼,以及身边琐事、零星感想,还有一些历史和科技的记述,利用得好,都是十分有用的资料。我读完了全套书,可惜我当时还没有研究糖史的念头,很多有用的资料白白地失掉了。及今思之,悔之晚矣。

我在哥廷根读梵、汉典籍,情况大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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