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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诗会专题之一:江一苇·生活如一只巴掌,早教会我守口如瓶


江一苇

本名李金奎。上世纪80年代生于渭河发源地甘肃渭源。有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收获》等刊物并入选多个选本。中国诗歌网第二届中国网络诗人高级研修班学员,获《诗刊》诗歌阅读馆2017年度(第二届)十大好诗奖。



亲人

 

深夜,母亲打来电话

告诉我舅舅向她借钱了

她没有借。搪塞理由是钱被我拿去

还了房贷了。他说舅舅现在

举债十多万,而且他的继子

刚因邻里纠纷打了人

被抓进了看守所

听人说最少会被判处三年徒刑

她怕舅舅这一生都还不了

她怕我将来娶媳妇没钱被人看轻

她让我统一口径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眼前不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母亲坐在月光下的院子里

为了给我凑学费挑拣一袋豌豆

而舅舅流着汗,正在阳光下劈柴

为了能为我节省半斤煤油

他们都是我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

像其他的亲人一样

总有一天,我会一一失去他们……

 

 

奔丧途中想起父亲

 

从未如此悲凉。当我走在黑夜的路上,

看星星们排着队,一颗颗隐到大山后面

 

我的背部发紧。我知道它们的秘密,不能说

生活如一只巴掌,早教会我守口如瓶

 

我想起那年在医院的夜晚,一颗流星划过

想回家的父亲,被我按着,挂上了吊针。

 

我想他最后是恨我的。是我不顾他的反对

将他从热炕上扶起,带到了这里

 

这么多年,我得到了很多人的赞美,

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一双有家不能回的眼睛。

 

 

失眠之诗

 

午夜,常常会听到一些东西掉下的声音,

有时是雨,有时是雪,有时是落叶,有时是花瓣。

 

我患有多年的习惯性失眠,对声音非常敏感,

也因为多年的经验,对每一种声音都能一一辨清。

 

基于此,我更了解我所处的环境,季节,

以及身边那些天天见面却从不相识的人。

 

我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就像我知道最先落下叶子的

是柳树还是杨树,最先被风带走的,是狗尾巴还是山丹丹。

 

但有一次,我在醉酒状态,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仿佛一只装满了粮食的口袋,从高处掉在了地上。

 

一个在脚手架上失足的异乡人,让我知道

这世上还有种声音叫死亡,没有先兆,也没有回响。

 

 

下雪了

 

隔着窗玻璃,我想起多年前

父亲在齐膝的雪地里爬涉几十公里,

为住校的我送一袋土豆。

 

当父亲卸下土豆抖落一身积雪,

露出满是补丁的衣服,

全班同学都笑了。我哭了。

 

后来的许多年,我和父亲除了简单的交流,

很少像朋友那样说过话,

父亲也再没为我送过任何东西。

 

但我常常想起那场雪,好大好大,越下越大

就像我写的这首诗

无法结尾,只好用一长串省略号代替……

 

 

 

记礼薄的人

 

在选马沟,有文化的人不多

能够在红白喜事上记礼簿的人,会被特别尊重

 

夏天,主人会特意为你支一顶帐篷

冬天,会专门生一盆碳火

 

香烟和茶是必不可少的

遇上红事,还会有喜糖、瓜子、花生

 

等你记完了,吃的也是单独的

还有最好的酒,你必须要喝两杯

 

在选马沟,如果一个人酒量好酒性也好

那一般就是一个记礼簿的人

 

很多时候,礼簿也是生死簿

一个常年记礼簿得人,总忘不了把自己记在其中

 

 

选马沟的春天

 

大雪封山的时候,我们常做的一件事是

扫出一块空地,支起筛子撒上秕麦,捉麻雀

 

选马沟的冬天,不下雪的日子是极少的

因此我们常常玩得忘记了吃饭,写作业

 

常常忘记了父母的教导:好好学习

不然将来会和他们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

 

黄土是可怕的,我曾亲眼见证了几代人耗干了汗液

像一枚无花果,安静地收缩成一副枯骨

 

但长远的打算从来就不属于孩子,一转身

我们就已忘记了大人的巴掌

 

像那些麻雀,忘记了刚刚躲过的弹弓

快乐地在筛子下觅食,直到被一只筛子牢牢扣住

 

 

邂逅

 

石凳上的女孩在编织一只蚂蚱笼

如果不看她手中翻飞的麦秸秆

她专注的样子,会让人以为

她就是上天送给人间

一尊完美的雕塑。草丛中,石凳旁

万物都以该有的样子,

为她保持着该有的静止。

 

树影越来越斜了,

我静静地站在另一只石凳旁,

没有人知道我在等什么。

夏天很快就会过去,

这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

我想鸣叫。我有蚂蚱一样的孤独。

 

 

望星空

 

我不想说起它的浩瀚,

正如我不想说起我孤独的童年。

 

我不停地数啊数,

从没有数到最后一颗。

 

等母亲的时候我在数,

挨着窗子睡着后梦里我还在数。

 

我怀疑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地上就有多少我这样的孩子。

 

我能听得懂它们的一些话语,

但我永远无法向它们说出。

 

 

无题

 

学诗以后,每年中秋,

我都会写一首诗,

不是为了感动谁。我只想留下一些记忆,

幸福的,伤感的。

这些年,留在世上的亲人越来越少,

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写下片言只语,

我一定会将这些诗篇,

一一读给自己听。

那时候,我所有挚爱的亲人,

都将循着这声音而来,

在高悬的明月下,

白霜认出瓦片一样,将我认领。

 

 

看门


小时候,父母常常交代干的一件事

是看门。看门的时候,常常干的一件事

是找一只蚂蚁,拿一根树枝挡住去路

让蚂蚁爬到树枝上去。之后把树枝举到空中

将一端向下,看蚂蚁怎样往高处爬。

等到它快要爬到顶端了,再将另一端向下,

如此反复。我承认,这个过程让我快乐,

让我有种掌握别人命运的满足。所以,

有几年时间,我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好在我也有玩累或失去兴趣的时候,

好在我没有杀死更多的蚂蚁,只是将它们

和树枝一起丢到一边。可这件事

还是给我留下了隐患:多年后,

当我一次次咽下牙齿,走在绝望的边缘,

我总是会想起那些树枝上的蚂蚁,

想起它们疲于奔命的过程,

或许时至今日,有几只还没有爬回窝里。

 


来源:《摸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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