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8 13:45:40 来自:
司马白羽 (我的存在是一首诗)
华夏上古神系的评论
4 传统上认为，华夏文化是独立孕育出来的，其神话、哲学、民俗，乃至政治架构都是在华夏版图内自成系统，逐步完善的。由于古代中国在亚洲地区的特殊地位，使得著史的知识分子不自觉的落入“中华上国”的窠臼内，从而忽略了华夏文化之外的版块。现代知识分子在审视华夏文化时固然已经拥有了世界性的目光，但仍然没有超出“华夏文化是自成一体”的这个范畴。朱大可《华夏上古神话》一书认为，华夏文化不是自成一体的，而是源于外部文化的输入，也就是说华夏文化并非从东亚版块上孵化出来，这一观点贯穿整部书，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对传统认知具有颠覆性。
朱大可在《华夏上古神话》一书中的创见，还在于从华夏的神话体系中寻找证据，并将其置于世界文明的母腹，将隐形的全球性浪潮展现出来，使“中华文明自成一体”的史观发生了动摇。传统史观认为，各大文明拥有各自独立的版块，在各自的版块内独立孕育、发展、成熟。但朱大可认为，全球文明和智人一起源自非洲，在远古非洲地区有一个最为原始的神话体系，可称为“巴别神系”，随着人类向全球的迁徙，不同的人群中传播的神话也发生了改变，根据地区性习俗，族群中大的历史事件，各族群不同程度的进行造神运动，发展出多神系，逐渐形成各自独立的格局。这就好比巴别神系是上古人类神话的1.0版，大迁徙后定居于各大版块的人类各自有发展出了功能不同的2.0版。实际上，真正令我感兴趣的不是大量词汇，神话的比较性研究，而是该书中反复阐述的一点，华夏文明的孕育和发展有一根乃至多根“血管”，这个血管与其他地域内的文明紧密相连。以先秦时期的思想而论，他认为老子思想的诞生源于老子曾留学印度，而墨子的思想则具有犹太教派的色彩（朱推断墨子是犹太人），并对其思想与拉比加以比较。他更进一步认为，战国时代的秦国一步步走向强盛并最终灭东方六国，是因为秦国学习了来自波斯的军事政治文化，从而一跃成为单极化发展的巨无霸，拥有了统一全国的能力。以上这些结论，由于缺乏考古佐证和更有力的史料，因此只能作为一种推论，势必遭到非常严厉的驳斥，乃至咒骂，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朱大可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更大胆的视角，使我们能够从更加辽阔的文化视野来看待自己的文明。
历史在其发展进程中有一种毁灭倾向，即将先前的文明痕迹毁灭甚至抹杀干净。我们已经无从考证先秦以前的中国与世界之间的纽带，只有《史记·五帝本纪》、《山海经》等文本中留下的蛛丝马迹依稀可辨。通常而言，信史之前的时代被人类归入神话时代（或者英雄时代）。《史记》在《夏本纪》之前还有一个《五帝本纪》，五帝实际上已经属于神传时代，尤其是黄帝其人，可以说是华夏民族谱系上金子塔尖的人物，翻阅夏商周的始祖谱系，往上莫不追溯到黄帝身上。甚至在《匈奴列传》中也将“匈奴”归化为黄帝支系，说“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中国文化意义上的黄帝，实际上可以看做是一个“万能的大神”，具有强大的创造力和繁衍力量。朱大可认为，黄帝形象是根据西亚女神创造出来的，其他一些哲学源流也都有着华夏版块之外文化的影子。上古时期存在一个“泛亚文化共同体”，先秦思想的大爆发是这个共同体的结晶。他认为中国文化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普世特征，其文化精神的本质是高度开放，多元性吸纳，而不是闭合的。
西亚是连接亚洲和欧洲之间的桥梁，欧洲文化很可能以西亚为中转站传布到东方，反之也是一样。处在不同地域，尤其是被巨大山脉和海洋分割开的版块上的文明在某个阶段达到了一个同一个高峰，似乎具有某种对称性，这一点绝不是偶然的。当东方文明孕育出孔子时，古希腊有苏格拉底；东方有孟子时，古希腊有柏拉图；东方有墨子时，古希腊有亚里士多德……两大板块上的文明似乎是独立的，又像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实际上，在华夏历史的进程中，交流是从未停止的。且不说兴盛时期的汉唐时代宫廷里有大量的异域人任职，大量异域音乐流行，就是在处于动荡中的两晋南北朝时期，大量的西域“杂胡”（此说无贬义，对胡人的泛称）通过河西走廊进入华夏版图，不但带来了其文化，甚至立国（羯人建立的后赵）。中国史籍偏重于儒家系统内的“贤愚治乱”，而忽略了宗教、文化、习俗、神话等更为复杂的语境，从而使历史记忆变得模糊化，而朱大可的研究则力图让这种记忆清晰。
实际上，整个中国历史的进程从来就不缺乏地域之外的推动，先秦时期周王朝从中央向四周的拓展，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秦穆公灭西部诸戎狄之国，吞并其地，收编其人，这个进程绝不可能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表面上帝王将相们开疆拓土，化野外之人，很可能同时也接收了域外文化。边缘性这个词是相对的，自诩为中华上国的华夏，很可能处在一个更大的文化主体的边缘。由此可以说，华夏文化本身绝非孤立的，而是诞生在世界文明的母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