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惜墨如金,其本意是不易用浓墨,不为墨滞;作山水唯循乎规矩,气韵淹雅,用墨清朗可矣;作山水唯循乎胸壑,气格沉静,化景为境是矣。
幅大赘笔难精,幅小概之简洁;大画穷其营丘,小画穷其笔墨。故宾翁,香山翁多小幅,以小见大。可染画作也不大,大者不足观。
有地上之山水,有画上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有梦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丘壑深邃;画上者妙在笔墨淋漓,梦中者妙在景象变幻,胸中者妙在布局自如。
柴丈人画跋有无以黑何以白,润非水澤,渴筆苍润之论。宾翁山水中常以互用,然纳入自境,均成自格。
笔不用烦,要取烦中之简。墨须用淡,要取淡中之浓。要于位置间架处步步得肯,方得元人三昧。
一一麓台《雨窗漫笔》句录
骨法用笔贯穿于墨分五色和设色用笔之中。宾翁也作青绿,然赋彩之妙在于求简,简中之简;求全局,合于理,不作巧饰,乃大法也!
宾翁七字墨法中将宿字纳入其中,是因为宿墨在使用时有其自身具备的要素,应该成为墨法的一种,故不以材料论。其云:"僧渐江学云林,解用宿墨法,宿墨之妙,如用青绿",此处"青绿"两字喻为丰富多彩,温润华滋。
宾翁笔蘸干涸宿墨,失㬵浓墨与未脱胶的淡墨互用,"悟北宋画中点染,一洗华亭派兼皴带染陋习",此语出于九旬。
另有论述平、圆、留、重、变五个字,这五个字蕴含着传统绘画的基本笔法,也是他的笔墨之道,不妨试解如下:平,用力一样谓之平,粗细一样为之均;圆,神圆,气圆,能转,转与折之不同点,折,作停顿后向左出,或似连非连向左出;留,线之起讫,力不露而留得住;重,按得下去;变,笔有变化才能使墨色具浓淡枯湿。
读宾翁作得细细品味其笔墨之道。
宾虹题画曰:"巨然笔力雄厚,墨气淋漓。梅花庵主一峰老人同时共学,两家神趣虽殊而各尽其妙。"这是对"笔与墨"所提出的最佳审美标准。
中国画家对线的表现以及线形的拓展都可以从石鲁、程十发对毛笔的大胆改革中汲取灵感,即毛笔不可废,废则废掉了中国画;毛笔不可不改,不改则无法争脱旧文人画美学的窠臼。
作品应让人感知画家在作画时的愉悦,应该让人感知水墨的偶然与必然。不预设地随着画笔游心,如入虚境,舖陈意象。这,才是人生的莫大享受。画者往往'享受'着制造惆怅与消除惆怅的全过程。为此而吟:
浮嶺墨中湿,来往议阴晴。
溪雨流云重,蘋风吹袖輕。
笠夫耘日出,鸥性狎波平。
山色不言语,唤我年月酲。
"山水之象,气势相生。故尖曰峰,平曰顶,圆曰峦,相连曰岭,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间崖下曰岩,路通山中曰谷,不通曰峪,峪中有水曰溪,山夹水曰涧。其上峰峦虽异,其下岗岭相连,掩映林泉,依稀远近。"
一一郭熙《林泉高致》句录
"夫画山水,无此象亦非也。有画流水,下笔多狂,文如断线,无片浪高低者,亦非也。"
"夫雾云烟霭,轻重有时,势或因风,象皆不定,须去其繁章,采其大要。先能知此是非,然后受其笔法。""去其繁章,采其大要"一语,平而非凡也。
一一郭熙《林泉高致》句录
杭州观展,细读宾翁原作,知点景屋舍常以渴笔写之,筆缓出飞白,一波有三折,篆隶用笔也施然,可见宾翁书法造诣之深矣!
北宋山水与唐代盛行青绿的富贵气象不同,穷途悲秋充溢于绢素,故山林薮泽,平远险易,萦带曲折,飞流危机,断桥绝涧,水石、风雨、晦明、烟云、寒雾之状易于让人抒发主观情绪,吐其胸中,而写之笔下,予以诗意趣味的想象空间是难能可贵的人文精神。
画,应不论尺幅,不拘繁简,求韵于黑白,虚乃有无,渴笔蒼润,不赖于水。
画,不求好景,不拘旧稿,顾气势开合,一脉顿挫,妙景自出。
万壑松风,煙岚和雨,凌云无心,知隐故山,秋淡树藏楼。
画所理气人所共知,亦人所共忽。其要在修养心性,则理正气,清襟怀,自发浩蕩之思,腕底乃生奇逸之趣。
落笔轻松,用意闲雅,不腻不薄不滑。
绘画艺术最是难以用文字描述的。观画,往往会从整体着眼直到某一细部,而更重要的是对作品本身所传递的某种气韵,它不一定都是《文心雕龙》,且是苦心营丘中的心象。有了心象作品就能干净。如人说话用词一样,不用常语。若绘画套用他人语便黯然失色。艺术的鲜活是从最基本的构件中去构建纯属于自已的心灵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