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方言很有自己的特色,有些是古词语在当代的传承遗存,显现着久远丰厚的文化积淀和文雅的语体风格,有些声情并茂,形象生动,具有普通话词语不可替代的表义传情作用。
方言词语的书写,应仔细辨察,探求造词构语的机理(文化的、心理的),使汉字与词的形、音、义相符。在字形上要显示出汉字的表义功能,在字音上要能较准确地表示方音。从商洛方言语音和普通话的对应关系看,前者的低降调字对应的是后者的高平调,前者的高降调对应的是后者的上声调,前者的高平调对应的是后者高降调,中升调两者基本相同。在字义上要注意选择能准确表义的意符,特别是找准形声字的形旁。这些可作为探求方言字的汉字书写形式的基本原则。下面就商洛方言中一些常用词语,谈谈怎么书写为好,与读者讨论商榷。
颡。普通话音sang,三声,方言为sa,二声,韵尾ng脱落,和方言中将“蚌”说成“巴”同属一种语音现象。“颡”的本义就是“头”。《说文解字》在解说“凤”为何物时有“鹳颡鸳腮”语,可为证。商洛人说“我颡疼哩”,就是说他头疼着。但说谁是“大颡”,并不是说脑袋长得大, 而是说其愚笨。
挟娃。“挟”有两音:xie,二声,义为用胳膊夹住,另一音是jia,一声。“挟娃”就是用胳膊抱住娃。“挟泰山以超北海”中的“挟”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将“挟娃”写成“携娃”,则是带着娃的意思,与方言词义不符。在成语“扶老携幼”中“携”才是这个意思。
砅石。普通话音li ,四声。《说文》解说“履石渡水也”,即踩着石头过河。常见商洛山里小河水中,放置高出水面的砅石,供路人踩踏过河。不过,方音读“砅”为lie ,低降调。如果将它写成“列石”,似不妥,“砅”石因河水宽窄,有排成一列成行的,也有独个的,都叫“砅”石。“砅石”亦可写作“砺石”,“砅”为会意字,“砺”为形声字。因“砺石”常指磨刀石或粗石,故写为“砅石”为好。
矮矬矬。《现代汉语词典》解释“矬”,说是方言词,指(身体)短小。关中人将身材矮小的人叫“矬子”,就是个方言词。商洛花鼓戏《月亮光光》剧本中,编剧将这个词写作”矮挫挫“,实为别字。“挫”的本义和在现代汉语中的基本义都是“摧”、“折”,故从提手旁。《说文》在解说“矮”时有“有所长短,以矢为正”语,由此可知古人曾以箭为尺度论长短,因而,“短、矬”都从“矢”。
婵。商洛人在说到自己感受到美好、舒服时,会说到“chan”(高降调),或者“chan活”,如“住上新楼房,坐上新沙发,而今这日子chan得很”。这个词怎么写为好?不少人写作“谄”,笔者总觉得不合适。“谄”是“用卑贱的言语情态向人讨好”,在“谄笑”、“谄上欺下”等中间都是这个意思。虽然“婵”字在现代汉语中已经不能单独成词,但“婵娟”、“婵媛”都是美好的意思。还有一字可以推荐——“啴”,此字有“喜,宽缓”之义,普通话为上声,正好与方音高降调相对应。
昧。商洛人在说到某人不聪明、没有灵性的时候,常说“咋恁mei(高平调)么”,“我太mei了,恐怕学不会”等。有不少人将此字写作“闷”。“闷”古今义都是烦闷,很不妥当:其一,字义与词义不相当,而“昧”正是“愚,不聪明”的意思;其二,“闷”音为men,与“昧”音不同,写“闷”标音不准。
旋黄旋割。商洛地区在麦收前后这段时间,总有一种候鸟迁徙到此,其鸟黄色,昼夜鸣叫,似在殷切地提醒催促人们,小麦一旦成熟就要抓紧收获,麦熟一晌呢,不要错失良机,蒙受损失。人们根据此鸟鸣叫之声,拟其音且表农人之意,将此种鸟叫“旋黄旋割”,声准意好,音义共现。但不少人将此词写作“算黄算割”,愚认为不妥。“算”古今都是“数,计算;计划,筹谋”的意思。“旋”有“快速,转”之义。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中华大字典》(中华书局,1978年10月版)在解释“旋”字时,所列第9个义项有“秦晋凡树稼早成熟谓之旋”。记得明清一些商洛文人在他们的诗文中都将此鸟写作“旋黄旋割”,想必其中总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谝。商洛人将聊天叫“pian”(高降调),说谁很会说话、闲聊为“会pian”、“能pian”。这个字目前写法较多也较混乱。有从口片声的,又有从口扁声的,也有从言扁声的。这个方言词,看来流传还是较广的,比如张贤亮的小说《灵与肉》(改编有电影《牧马人》),其中有个能说会道、热心肠的人物——郭pian 子。张贤亮将这个字写作从口扁声的形声字。这样就出现都用形声法造出的音同义同的几个异体字,但从口片声和从口扁声的这两个字,在规范的字词典中均查找不到,实为自造字。而“谝”,《说文解字》解说其义为“便巧言也”。《现代汉语词典》有这个字,解释说在有的方言中是“夸耀”的意思。“夸耀”是要以能说会道为前提的,是从“谝”的本义产生的引申义。因此,我主张把“pian闲传”、“咱俩pianpian”、“他真能pian夸”等中的“pian”写作“谝”。
从以上谈论中,我们也能看出,对方言词语的汉字书写需要规范化。怎么规范?首先,大家应该重视这个问题,多探究,多讨论,求共识,以便趋于约定俗成;其次,要遵守已有的规范和共识,不要随意书写。笔者也希望有更多的爱好者,参与商洛方言词语的汉字正确书写研讨工作,更希望能有一本《商洛方言词典》问世。(题图:闫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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