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发室
一个叫千丝秀的理发工作室
几个青春女子在做头发
红色的、黄色的、彩色的
照见镜子里杂草一样丛生的黑白头发
我决定不染发了
一辈子拼了命养活的真相
不需要掩饰
一粒种子带给春天的忧伤
春天是一页翻旧了的手稿
增补不了新的章节
一粒种子沉睡在春天的土壤
因为没有发芽
像一块腐烂的石头
辜负了你翘首已久的等待
一粒种子带给春天更大的忧伤
它拒绝春天的邀请
心里的暗河
只在泥土里发声
并一次次将自己培植成鲜花的土壤
湮灭虚无，无疾而终
有一片天空是泪清洗过的
有一片天空是用泪洗过的
跟湖水一样蓝
清除了雾霾的心啊
最适合用爱这个词表达
喜欢春天的颜色
是因为望穿了冬的干燥和凛冽
将心淘空了
才能盛下天空一样多的湖水
一株狗尾巴草
从夜晚流泪到天亮
是因为心里只盛满了慈悲
用心走路的人看得见人间的烟火
两只鞋子，总有一只不那么合脚
重心总会往一边靠一靠
掌握了减压的技巧
你有点小偏心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大一小
一只看天，一只垂眉人间
人间的路总是坑坑洼洼
你拿心来交换，用心等量
看见人间的烟火
像炊烟，在山坡上打打闹闹
灰尘里有我们的指印
吃饭、写字的桌子上
留有我们的指纹
我们都在灰尘里摁下了手印
写下出卖自己的供词
献身薄凉的爱
刻下切肤的疼痛
一场六月的黑雪
铺天盖地拥抱我们
一粒灰尘压住另一粒灰尘的呼吸
互相指证，并认领
在山顶
在山顶，接近白云的地方
风和云朵是孪生的
在山顶，不觉得心有多大的虚妄
我看得更远
雨水、星辰在远方云集
它们踏云而来
像菩萨一样俯瞰人间
而更低处的河流和麦穗
已具有秋天的丰盈和妩媚
我，将触动惊雷闪电
还人间太平、安宁
我博爱的胸襟倾向大地上辽阔的柔软
我是一个春天的过客
我不发芽
更不会开花
我只是一个春天的过客
踩着碎裂的冰，迎风出行
燕子在飞，麻雀在叫
城市每一条街都设置了迎春的门
有的允许车辆穿行
有的只能和迎面而来的人礼让
因为我不能开花
因为我愧对这妩媚的春天
我只能侧身
穿过人流、春潮
我一直怀疑春天里有倒春寒
让许多人感冒，生病
所以，我一直侧身用肩膀的力量
抵御随时而来的寒气
芦苇指向风
我还没有死去
我用一生读一枝芦苇的成长史
大片的芦苇又活了过来
假如我活到七十岁
就能看到它们七十次的生生死死
这是何等的壮怀和悲戚
我爱芦苇
是因为它们头顶也有风
也会满头白发丛生
也会不情愿地摇一摇，顺向风
也会弯下纤细的身子
沉向水底
想起在大海上摇动的帆
其实也不过是一枝芦苇
天空中翱翔的鹰
心，免不了孤单
借来的火只烤热了前胸
感到冷了，就借一枝火种
世上有很多人有多余的火种
等缺热的人
小时侯，半碗米不够下锅
我就去找隔壁三奶奶借
没有一次空手而回
那一碗快要溢出来的米呵
像我夺眶而出的眼泪
多年了，像一个举债渡日的人
总是前胸暖热，却后背沁凉
春天这般美好
而我，在学会转身
将发凉的背挪向阳光
一朵蘑菇的生命如此短暂
我出生时必有一场雨清洗之后
大地湿润，泥土松软
有无数的露珠挂在草尖上
像遗落在大地上的云朵
我撑开一座座小房子
位置必定选在一丛草之间
或依着一棵大树
我的天空多数蓝得能掐出水来
但也有乌云会滚滚而来
我鲜活的生命保质期不长
等不到一场山洪爆发
就会自行枯萎
我希望第一个进山林的人发现我
身边的小草替我活得久些
草这样说
给我一点窄窄的机会
我就会发芽，像繁星缀满大地
北风太大
我单薄的身子抵不了高悬的刀子
随风，绿遍了天涯
我，就站在那里
失败的风走了
风刮过的地方，有我的位置
一个用心的人说
雪把眼泪哭干的时侯
必有一株小草
替它说话
还债的人
快过年了，杀猪宰羊
快过年了，讨债还债
一列车厢里，一辆大巴里
都是着急回家的人
一脸皱巴巴，一厢的汗臭味
一圈圈辛辣呛人的烟叶
一个是为清算工钱推迟十天回家的人
一个是坚守值班五天的人
一个是误了归期临时翻山越岭的人
他们在同一个车厢
吐着同样的烟圈
肆无忌惮地聊老婆、城市新闻
只是说到自己的父母时
摸摸贴胸的口袋
头，更低了，眼中噙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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