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流出著名风景城市图书馆常有拾荒者读者进馆的时候，肖婷在家庭群里给大家发了个笑脸，说：“这不奇怪啊，我就在杭州图书馆漂泊过半年。”
就这样,侄女肖婷的杭图漂泊终于揭晓。
那一年，侄女工作才一年就要求辞职，她和我在一个城市，来征求我的意见时，我便没有同意。没料到她又比较婉转的在单位办了停薪留职，考研上学去了。给我留的话是还留恋学生时代，再过几年学生生活吧。
想读书总没有错，现在又不是困难时期，急于让年轻人就业，我这个做姑妈的也只好随她去了。
研究生毕业后，她和两个同学一起去了杭州发展。她的原单位立即登报宣布解除合同、除名。
拿着那张报纸，我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忙打电话通知肖婷。电话那头，肖婷也是泣不成声。
此后，肖婷就与我们不再联系。
每隔一段时间，她会托别人捎话说她很好。
其实那一年，肖婷拿全了人生谷底的全部筹码：大龄剩女加上失恋失业没户口，口袋空空心空空。
肖婷不是没想过回老家的城市，可一想到那份报纸上的辞退声明，就感觉脸火竦发热，无颜见江东父老。
肖婷和同学凑钱在杭州盘了个小店，按照女生的爱好和她们的化学知识，做起非品牌化妆品店的生意。可她们错误地估计了市场，这里的女士并不和她们这几个口袋空空的女孩子有同理心，她们不需要又便宜又好，她们只信服品牌的力量，只做品牌的拥戴者。
几个女孩子很快就弹尽粮绝，有的去上班，有的回了家乡。
租赁合同没到期，肖婷是合同上乙方的签约人。总觉得比别人多一份责任。为了减少损失，她把剩余的货品摆好，锁上门，在透明的玻璃门上留下自己和另一个女孩的电话号码，挂上写着“顾客留言簿”几个美术字的小本本。希望有人买化妆品就打电话或发信息、留言，她们再送货上门。
肖婷则一头所进图书馆看书复习，希望能有一份杭城的工作。
从此，肖婷每天就在门面和图书馆之间。
每天早晨，她带上书本和纸笔，骑上自行车去门店，打扫卫生，擦拭那些大瓶子小瓶子，让它们光鲜些，动人些。
偶尔，肖婷会看到留言，再打电话寻找，问清楚需要的货品，再配好送过去。那些零星可怜的收银，于肖婷而言，都是久旱逢甘霖，无与伦比的珍贵。
每天清晨，等上班的人流过去了，肖婷锁上店铺的门，骑车去图书馆。
和她一样在图书馆过日子的人不少。但这些人之间从不搭话，不相互打探。他们大多心事重重。
肖婷也没去揣测别人，不知道别人的心思。她当时心态像是落满了灰，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观察别人，猜测别人。比起自己，每一个前来的图书馆的人都比自己从容不迫，都比自己有理由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
春天的时候，图书馆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地表达着春天。
肖婷天天低着头走路，竟然没有注意到花开。十天半个月后，风吹花谢，花瓣落了一地。一位清洁工正在奋力扫着。肖婷走下台阶，默然走过这个清洁工，她不知道这个城市的清洁工收入是多少，不过她相信，清洁工是这个城市需要的，而自己只是这个城市多余出来的废物。想到这一层，肖婷禁不住潸然流泪。
回出租房的路上，会路过六家沙县小吃。肖婷在心里剔除掉马路对面的三家，再加上小区门口的一家，肖婷每天轮流选择一家，进去吃一份米线作为晚餐。她认为这是自己应变受到的处罚，自己本不佩吃别的哪怕稍稍好点的食物，也不应该吃各种零食。
晚上，肖婷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一个小香炉里点上一枝香。细烟袅袅升起来的时候，她望望散向开花板的青雾，态度几近虔诚地点开邮箱，仔细看应聘信息，分门别类，作出选择，在香燃尽之前，撒一堆电子简历出去。
快到端午节了，肖婷妈去杭州看她，给肖婷带了不少吃的，还有手工做的腊肉蒿子粑粑。看到肖婷面黄肌瘦，不由得吃了一惊。肖婷却笑着对她妈说，自己对工作单位非常满意，只是有点忙罢了。
虽然每天有妈妈做饭，肖婷暂时不必去吃米线了。但她天天还是佯装上班，不告诉母亲去图书馆备考的真实情况。中午她不回出租房，对妈妈说公司有免费的午餐福利，让妈妈在家好好睡个午觉。
在图书馆三楼自习室里，肖婷估摸着妈妈在家应该午睡了，就把书本笔记都收拢起来，拿出方便面下楼。她一直下到图书馆的负一楼，走进茶水间，开始泡面。吃泡面的时候，肖婷有时候想的是刚看的书和材料，有时候想的是招聘信息和面试通知，有时候想的是，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端午节前两天，肖婷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想，得拿点公司的过节“福利”回去，不然妈妈会不会察觉不对劲，会不会对自己的“单位”起疑心呢。这天傍晚，肖婷从图书馆回去的时候，在超市买了一盒粽子带回出租房，用尽可能欢快的语调告诉妈妈，公司发粽子了。
肖婷妈也很高兴，说想带回去给老姐妹们尝尝。肖婷一听就想哭，连忙走进卫生间，把门关上。
汶川地震那天，周二，图书馆有活动停止开放一天。肖婷对妈妈说向单位请假了，在家看看书。中午吃了妈妈做的美味菜肴，肖婷满足地感觉到困乏，搂着妈妈在沙发上睡着了。
就在将醒未醒的时候，肖婷被妈妈摇醒，告诉她四川地震了。
那一个月，地震带给全国的愁云惨雾，却着实震憾了肖婷，她开始知道自己不是命运最惨的人，比起那些不幸的人，她已经过得很好了。
肖婷加倍地振作起来，她把母亲送到火车上。转身就去了那个已成鸡肋的小店，果断把店关了，货物啊，木柜啊，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舍不得扔，她一样样搬到出租房里。
盛夏的酷热之后，肖婷的努力终于结出果实，她面试成功，真正去一家全国性大公司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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