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小曹

我的同事小曹，是一个外地人，因为大学谈了个女朋友是我们本地的，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跟着女朋友来到我们城市发展。 

初识小曹是在09年，当时公司因为业务发展，需要招聘外派业务员，而东奔西跑了一个来月的小曹，因为外地人（我们小城市，多少有点排外）和所学专业比较冷门的原因，始终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大概是迫于现实压力，小曹面试了我们公司的外派业务员这种就业门槛相对较低的工作，于是，小曹和我就成了同事。 

在完成了规定的基础培训之后，公司着手安排他们的外派，小曹被安排到了百公里外的B城，同组还是两个本地的新人。本来领导找到我，希望我去带这个组，我以妻子刚刚怀孕为由给推了，公司便找来另一个同事带他们，不过还是希望我能抽时间多去指导一下他们的业务，我只好答应下来。 

其实除了妻子怀孕，还有一个原因是B城那不近不远的百公里交通实在不方便，一个来回居然要六七个小时，太折腾人了。本地的两个新人也郁闷不已，头疼周末到底回不回家。当时我是知道小曹有个本地女朋友，于是私底下问他，“你去那边女朋友同意吗？”

他不大好意思地挠着头道，“女朋友倒没什么意见，反正周末能回去。何况本来就是看中这外派能包住，每个月能省下一笔房租钱呢。” 

在B城的宿舍是公司租的民居，几个小伙子一开始说好轮流打扫买菜做饭洗碗，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务活变成小曹一个人在包了。有时我过去带他们跟进业务的时候会留宿，一次吃完饭，我帮着小曹在收拾，刚好其他人都不在，我就问小曹，“需不需要我去跟他们沟通一下，还是把家务活轮流承担起来，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做，这不是欺负你吗。” 

出乎意料的是，小曹地面露难色看了看我，说道：“还是算了吧，做家务也没有多麻烦，这熟练了以后结婚还能帮老婆。要是万一他们以为我私底下打小报告，大家同一屋檐下，会很尴尬的，都是出来讨饭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我想了想，也就不再提这事，只是告诉小曹，以后生活上，业务上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问题，随时跟我联系，我尽量帮他解决。他笑笑地连声应好。据我所知小曹在婚后真的承担起家中大多数家务，同时他还练得一手做菜功夫，有时不仅感慨当时B城的经历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一次考验，但也是一次人生宝贵的经验。 

小曹的业务水平进步很快。或许得益于他较高的文化基础和学习能力，关于日常工作中遇到问题和困难，他总能归纳的准确到位，所以解决起来自然也能直击要害，事半功倍。但相较之下，小曹的勤奋程度则令人叹服。 

平日经常可以看到小曹捧着书，或者上着网，学习各种销售或者行业相关的知识和信息。要知道在外派出去大概半年以后，小曹的业绩就有了明显的进步，随之而来的收入自然水涨船高，但小曹身上丝毫没有那种年轻人赚了钱的浮躁。除了偶尔周末回去陪女朋友，剩下闲暇时间他都投入到自我提升中去。令人不得不佩服他身上超越他年纪的成熟。特别是后来得知，他女朋友家里不太赞成他俩的事情，觉得小曹家境普通，又是个外地人，想出人头地难度太大，担心女儿以后吃苦。想来那个时候的小曹心里也是默默地憋着一股劲吧。 

结束外派是在两年之后，那时候的小曹业务已经十分纯熟，业绩跟收入也稳定可观，因为工作上取得的成绩，女朋友家里面也同意了他俩的事情，不过随之而来另一个难题又摆在他面前。因为不是本地人，老家也比较落后，加上工作已经相当稳定，所以回老家结婚这个事情就不太现实了，所以女方希望小曹能够在当地买了房子再结婚，虽说我们那不是一二线大城市，动辄上百万一套房子，但弄下来小三十万还是跑不掉的，对于一个参加工作两三年，家庭条件又不是太好的小伙子来说，这无疑也是很大一笔钱了。一下子，小曹肩上的压力大了起来。 

也许天无绝人之路，正好那段时期业内兴起了现场产品推广会，公司急需几个既熟悉业务又能上台演讲的员工充当讲师，于是搞了两三场内部演讲比赛竞聘讲师。正愁着怎么提升收入的小曹逮住机会积极参与。 

往往事与愿违，第一场比赛的时候，小曹的表现并不好。因为他这个人性格属于比较内敛腼腆，上了台，面对着台下的同事客户的注视，特别紧张，讲的过程不单频繁卡壳，讲得也磕磕巴巴。 

但像小曹这种人吧，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情，确实总能爆发出惊人的韧性和能量。并未受到比赛失利的影响，他回头就买了几本演关于讲训练的书，天天专研，别人要背五次七次的稿子，他就背上二十次甚至三十次。 

有次周末我正好去他家拿点东西，结果当他得知那天我正好没什么其实事要办，硬是拉着我做他的观众，陪他练习，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居然还请我吃了两包方便面作为答谢，当时我是无奈极了。吃面的时候我还问过他，演讲明明不是他的强项，为什么还要下这么大的工夫，他抬手指了指周围（当时他租着一个简陋的小单间，虽然按他当时的收入，完全可以支撑他找一个普通一房一厅的小房子，甚至跟女朋友一起住也是问题不大的），说道：“想要结婚，总不好这样娶我女朋友吧，她不顾家里反对坚持跟我，现在好不容易他家里人同意了，我怎么能让她受委屈呢，肯定得要加把劲，争取多赚一点，早点买了房子跟她结婚。”突然间我发现他跟两年前相比较，还要更消瘦一些，可是除了那早有的成熟，此时更添了几分担当。随即笑了笑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加油干，我相信你的付出会有回报的。” 

最后的竞聘小曹并没有被选上的，但领导看他态度积极，进步明显，而且讲师人手确实紧缺，便让小曹做了个实习讲师，安排了一些人数比较少，场面比较小的小型推广会给他练手，慢慢积累经验。自然而然的，小曹通过自己的努力越讲越好。接下来挺长一段时间里，在公司很少能看到小曹的身影，不是出差去哪个城市当讲师做推广，就是跑到客户那边拓展自己的业务。 

时光荏苒，14年的时候小曹结婚了，靠着自己辛苦攥下的积蓄，加上老家父母添了一点，女朋友又存了一份，他在市区贷款买了一套百来平方的二手房，大概是看到小曹的努力和诚意，女朋友家在包括礼金在内的一应婚俗流程上，都只是走个过场，并没有任何为难，甚至还购置了新家的家具电器给女儿当嫁妆。 

婚宴小曹是在自己老家摆的，这是他在整个结婚过程中唯一的坚持，可能作为即将远离家乡，彻底在外落地生根的儿子最后的一点补偿吧。宴席我也受邀去了，当看到小曹父母的淳朴踏实，不难想象小曹身上的那些闪光点传承自哪里，而老俩口身上远超年岁的沧桑，又令人感叹在这种条件下，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并且最后还在城市娶妻生子安家是何等艰难和伟大。

如今我已离开当年那家公司，跟小曹除了逢年过节礼节性的问候，朋友圈偶尔的点赞，少有联络。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去年一个冬天的傍晚，我答应我妹妹去幼儿园接我侄女回家，恰好遇到同样去接儿子的小曹，只是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看他牵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时，我不禁心想，大概自己算是见证了小曹一步一步从陌生人变成这座城市一份子的全部历程，其中他所经历的辛酸，做出的牺牲和努力，只言片语实在难以说清。所幸最后他还是收获了他希望得到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