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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风物(之二)作者:谈正衡

《江南佳丽地  口舌惜繁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总是被放在一起挂出。白居易忆江南,最忆是杭州。

杭州令人心动的是西湖。不论什么时辰什么天气来,都是水波潋滟,游船点点,景里有人,人在景里,远山空蒙,仿若仙境。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东风最绿西湖柳……折尽梅花,难寄相思”;前人的一首首销魂诗词,写尽了西湖的旖旎风情,这真是一个名字都透着温婉的地方!

人间四月天里,衣单风轻,花径随意。顺着绿柳参差的湖滨大道,过望湖楼,上断桥,走过白堤,经平湖秋月,看到傍依孤山悠然临湖的楼外楼,往那头就是西泠印社和俞曲园故居,还有秋瑾风雨亭,再绕过去,便到了岳庙和曲院风荷……卓然成姿的楼外楼,正与苏堤春晓、断桥残雪、柳浪闻莺、三潭印月等景点遥相呼应。

西湖国宾馆,习呼刘庄,也称水竹居。很长一段岁月,这里都是“闲人免进”的禁地,从对面苏堤望过来,但见曲曲折折一大片白墙黑瓦逶迤院落,临湖依山,显得极为幽雅神秘。新中国第一部宪法草案初稿诞生于刘庄“一号楼”。毛泽东27次入住刘庄,在这里读书、休息。1972年2月,《中美联合公报》就是从这里发出。倘是夜深人静,能闻见湖水阵阵拍岸声。走出房间在外面转转,哪一处伫立,都能让你宁心怡神。偶有三两轻盈的身影从路间飘过,那是宾馆里交接班的穿制服的年轻女孩。柔若无骨的夜色里,一种无所不在的沉静优雅将你深深包裹。


游人虽为造访人间天堂而来,但若是能在这样绝胜处,将窗外的湖光山色、人间美味连同传世诗文一同快意品尝,那才叫不枉西湖之行。美景与美食相遇,便是人间至幸。

西湖醋鱼是西湖一张名片。鱼身剖成相连的两片,清水煮到恰好,盛在青花长碟里,深红的糖醋芡汁敷覆上去,发出檀香木般清亮幽雅的光泽,吃入口中恍惚有缕缕蟹肉香。看看店堂壁上悬挂的题词,你就知道难怪那么多文化大佬和各界名流趋之若鹜。在餐饮界,杭帮菜几乎就是“清淡”的代名词。口味以咸甜为主,但没有苏锡菜那么透甜,也不像沪上大众菜那般色相浓重,“抢味”的元素不多。杭帮菜讲究鲜嫩和本味,追求香柔滑爽和回甘,就像最富特色的龙井虾仁一样,虾仁粒粒饱满,茶叶富有弹性,嫩白搭配着翠绿,无论是颜值还是口味都会让人神情为之一振。地标菜还有宋嫂鱼羹、东坡肉、糟烩鞭笋、叫化童鸡、西湖莼菜汤……即便是某处院落故人情谊的家常菜相待,一盘八宝豆腐、一碟肉丝新笋,一碟水芹干丝,一碗山菌汤,红黑绿白,一样收拾得精致清爽。

江南是浮在水上的,因为有了水的氤氲滋养,才让一处处水乡古镇有了诗画景致,散发着婉约灵动的气韵。

有着2000多平方公里水面的太湖,鸥翔鹭飞,烟波浩淼,是中国第三大淡水湖,被江苏的苏州、无锡、常州和浙江的湖州、嘉兴簇拥着,称做环太湖经济带。整个太湖水系共有大小湖泊180多个,如同一群江南女子,眉眼间都是无法渲染的美。而京杭大运河的终点,正是杭州,在竹篙和木橹搅动的水波里,沉淀了多少人间过往。

杭嘉湖平原是长江三角洲组成部分,位于太湖以南,钱塘江和杭州湾以北。这里是浙江的粮仓,丝绸生产加工业在明清时达到顶峰。因为河网密布,地势极为低平,许多膏腴农田桑地由沼泽地改造而成,是江南最柔软水乡,亦为美食盆地。说起乌镇,说起南浔,说起湖州吴兴区的历史文化街区衣裳街,还有杭州的河坊街,几乎都是双溪夹流,因水塑形……迭影交错里,河埠头倏然间悠悠摇出一艘小船来,搭蓝印花头帕的船娘,腰肢款摆,盈盈地船尾把橹,剪出圈圈涟漪。水乡民居,传统店铺,无不散发出浓郁的历史文化气息。眼下,长三角生态一体化发展,许多地方建起“示范区”,沪苏浙交界处一些古镇几乎都快“合并”了,这给旅游给当地民众生活都带来极大方便。

仙潭位于杭嘉湖平原腹地,初名“陆市”,老是被淹,就找了一块高地更名为“新市”。这里最为人乐道的,除了色泽红亮、酥而不烂、汁浓味醇的“张一品羊肉”,还有从太湖起程一路戗水冲流赶来的逆鱼。这种手指长小鱼,仿似穿条鱼,比穿条鱼肥壮。刚从油锅里炸出,又酥又脆,腹中金黄硬结的鱼籽几乎占去身子的一半,背脊上丰厚的肉,可撕成条蘸了放有蒜茸和姜末醋卤吃,那个香真的没法说!街头的小馄饨既好吃也好看,馅少皮薄,盛入清汤荡漾的青花碗里,像一朵朵打开的银菊。还有粽叶扎肉和荷叶蝉衣粉蒸肉,皆自称祖传的手艺。

塘栖是运河古码头,南宋年代的广济桥和高高矗立在桥头的乾隆御碑已成国宝。临河一线过街楼,下有长溜木靠椅,是早年泊船做米生意的经营场地,当地人呼为“米床”,亦是游人歇脚和观景最佳处所。塘栖枇杷以“白沙”和“红沙”最闻名,“白沙”就是白枇杷,皮有芝麻斑点,肉白如雪,“红沙”又称“大红袍”,个大,鲜艳,如同水晶做出。掂一颗在手,扭掉顶头斜柄,三两下剥出,塞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叩,吐出滑溜果核,鲜甜绵软的果肉被舌头一裹,一种醇酸的味儿立刻满口弥漫开来。这里也是丰子恺的家乡,走在街巷里,耳边常闻丝竹之音。江南的丝竹,真如曼妙柔情的江南女子,总是给人千回百转欲说还休的滋味。


喜欢的话,就在简单的行囊里装两本书,到这些地方走走。烟雨周庄,明月西塘,随着性子走走停停,跟当地人聊聊。或者走进一家茶室,依窗而坐,要一壶碧螺春,伴着氤氲茶香打开书,边看边啜饮。看一会子书,再抬头四顾,看看散发着独特魅力的丽人身影,看傍水人家,看矮檐窗,绿荫掩映,石阶宛在水中央……

常常情不自禁地要再走一趟江南水乡,走进江南深处,回味过往,触摸一份情怀。然后,寻一处适意店堂,要一份葱油鲻鱼和老员外烤肉,烤肉必须趁热入口才香稣。或者是菜心竹笋豆干煲也不错,巴掌大的豆腐干被煮得泡鼓起来,一口咬下去,里面的汤汁会“吱”一下冒出来,满满都是记忆里喜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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