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何须“宴”

暑假期间，听闻一些老师仍然很忙，忙于出席毕业生的“谢师宴”。 学生考了高分，进入名校指日可待，依地方风气，家长要办“谢师宴”，为避免届时老师分身无术，纷纷提前预约，于是教师就得排出个一二三四的顺序。教师对这样的活动持什么态度，是个人自由；他对学生的“谢恩”有什么样的认识，也只能展示他个人的职业境界，没有必要干预。只是，每天泡在这样的“谢师宴”上，互相说着恭维话，接受家长馈赠，师生关系在酒桌上进入了一个新阶段，社会对教育与教师的认识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旧时乡间，大户人家建屋，筑坝，垒猪圈，请工匠来做，结束时，有“谢工宴”，东家请师傅们喝顿酒，席间奉上工钱，说些感谢的话。工匠们忙活多日，开怀畅饮，吃饱喝足，背上行李，到下一处去做了。我插队的地方，一直保留这样的习俗。随着经济发展，雇佣形式多样化，这种吃喝一顿表明短期雇佣关系结束的仪式，现在好像淡化了，但“谢师宴”随着应试教育发展而兴起。“谢师宴”后，老师们要去接下一届学生，有的假期中已经开始“带新高三”，这很像工匠们酒足饭饱后又开工了。

我无意评论老师们出席“谢师宴”的满足感，只是看到一些教师津津乐道家长的馈赠，觉得他的教育教学工作被他这种津津乐道贬低了。同样，我也无意对家长的“谢师宴”说三道四，他们对“教师”、“学校”及“教育”是如何认识的，我不评论；我只是想知道：那些考分没达线，或是成绩并不好的学生家长，有没有摆“谢师宴”？而那些老师，是不是愿意出席这类学生的“谢师宴”？

年复一年，“谢师宴”以各种形式在延续，这说明社会教育观念没有什么进步，甚至有人认为这就是中国式的尊师重教。教育界是不是应当正视一下这样的教育文化？

教师的教育姿态过低，他所有的努力将会变得一文不值。20多年前，某校要求初中班主任想办法挽留“年级前三十名的毕业生”，直升本校高中，“保住优质生源”，不让他们报考其他名校。学校行政决定“留住一个学生，发四百元”，这在当时是比较大的诱惑，相当于半个月工资。有个班主任说“我干不了这事”，一句话没说，先后放走了五个学生。有人认为她犯傻，只要她开口，学生有可能留住的。可是这位老师说：“我不能让学生认为一名教师只值四百元。”有位家长实在不过意，认为老师“吃亏了”，拿出四百元钱请老师无论如何收下。这位老师说：“学校侮辱了我一次，没想到你又侮辱我一次。”我非常希望更多的家长了解这样的事。如果家长认为这名教师职业态度好，有仁爱之心，你就向他学习，也把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做好，也关心社会幼小老弱，也遵纪守法，做个好人；你不能用一顿饭、用一个红包感激老师，然后继续坚定地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信徒。

不久前，有人想结识几位老师，托我邀请大家在一起聚会交流。我的青年同事说，虽然只是喝喝茶，但她的孩子在我们学校读书，有事可以到学校来谈，我们还在职，就不破例了。我转致了同事们的意思，这位家长感动地说：“老师们这样自律，也教育了我，孩子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我很放心，一定支持你们！”

我也一直尊敬那些讲究职业品质的老师，无论教书做人，他们都一丝不苟，谁也别想诱惑他们违背职业尊严。他们早在教育教学中告知学生，如何正确处理人际关系，如何一生保持从学校获得的教养。在学生离开学校的时候，他们会明白，“谢师”，不必“宴”，做个正派人，就是对教育的报答。

在学校工作多年，我觉得任何针对教师的“教育”或“规定”都有些多余，毕竟教师受过专业教育和训练，他是“师”，不同于一般工匠，他的职业责任是传播正确的观念和知识，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他个人应当有思考。荣誉、责任与职业尊严，只能取决于个人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