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6日，美国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David R· Mares教授夫妇在中国社科院拉美所张森根研究员陪同下到西南科技大学拉美研究中心访问，并做《拉美政治思潮的发展趋势及其对拉美政局的影响》学术报告。经David R· Mares教授同意，现将其报告内容整理并分享。
当我们从地图上看到拉丁美洲或者听到“拉丁美洲”这个词时就会不由自主想到拉丁美洲是一个整体。拉丁美洲21个国家为何关系如此紧密？原因就在于他们拥有相同的历史及相同的语言，其中巴西或许有所不同，在巴西，有人讲西班牙语、有人讲葡萄牙语，但他们都源于罗马语系。因此，人们会认为拉丁美洲是一体的，但是事实远非如此，拉丁美洲从来就没有成为一体过。今天，我会谈及政治思潮，正是因为政治思潮是造成拉丁美洲不能成为一体的原因之一。政治思潮使拉丁美洲诸国分离。拉丁美洲的分离并非是由外因造成的，而是由其内部的政治思潮决定的。拉丁美洲不同国家政治思潮的不同阻止了这些国家之间的合作。
我今天所要谈及的是，拉丁美洲过去的历史以及现如今的拉丁美洲。拉丁美洲一直面临着诸多挑战，不仅仅在过去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从经济方面看，尽管过去数年，我们看到了拉丁美洲经济的腾飞，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增长背后依然存在一些问题。但是拉丁美洲地区人民或许会认为，挑战已经是过去时。物价的上涨以及政府方面的调控等诸多因素带来了经济的发展。2008年经济危机时，拉丁美洲各国政府通过发放补贴、控制通胀率等手段来度过危机。但是，在2015年的今天，拉丁美洲诸国俨然失去了应对危机的能力，也没有足够的资金辅助其度过危机。国际收支不能保持平衡等诸多方面均体现了这一点。从经济的角度看，拉丁美洲若想取得进一步发展，各国之间必须实现共同合作，倘若无法做到这一点，长足发展是很难实现的。
拉丁美洲的社会阶级也发生了改变，很多人摆脱了极度贫困进入中产阶级。这些变化无关政党的更迭，拉丁美洲的经济发展自然而然带来了这些变化。很多进入中产阶级的人不愿滑落这一阶级，很多脱离贫困的人也不愿再陷入贫困的境地。政府必须能够考虑这些人的需求，并保障他们的权益。
在过去的十年间，拉丁美洲发生的另外一个大变化就是拉丁美洲的国际关系。在过去十年中，中国突然成为拉丁美洲经济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越来越多的中国公司走进拉美。越来越多的中国商品不断输入拉美国家。
最后一个较大的改变体现在政治参与度方面，拉丁美洲的民主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拉丁美洲国家的公民也是最近几十年才开始能够参与国家政治。国民有了很多的发言权，政府也会倾听民众的呼声。我们可以看到，在过去的25年中，拉丁美洲很多国家的总统都不能完成任期，这是因为这些国家经常会出现民众的一些暴乱，以表达他们对政府的不满。委内瑞拉、巴西、厄瓜多尔和墨西哥等国均出现了民众街上游行示威的情况。在当今这个新的形势下，政府必须做出相应调整以应对这一现状。我并不认为，当今发生的这些变化不可以借鉴。拉丁美洲诸国过去的变化以及挑战为我们开辟了一个在短期内应对这些挑战的办法。
但是如果我们倒退到20世纪70年代，拉丁美洲面临的挑战与这儿曾经面临的挑战相似。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台湾地区、韩国、新加坡，它们也面临着经济模式乃至政治模式的挑战。台湾地区、韩国、新加坡都做出了变革，也都取得了进步。拉丁美洲不能够做出适合长期可持续发展的变革。因而，它们就相应退步了，因为它们不变但世界在变。它们的政策也不能做出相应的调整。因此，这也正是拉丁美洲今天的挑战之所在。我们今天谈到的政治思潮不是一些书面协定，拉丁美洲国家近年来签署了很多协定，宣称“我们是朋友、兄弟，我们会一并合作”，但实际真正起作用的少之甚少。提到挑战，在我的印象里，中国人喜欢说挑战和机遇结伴而行。挑战同时也会带来很好的机遇。西方人也是如此认为的。拉丁美洲也面临很多挑战，政治思潮影响应对挑战的方法。一旦它们能够在挑战中做出适当的调整，挑战就会带来机遇。
今天我们主要关注六个政治思潮，两个是传统的另外四个是现代比较流行的。我认为后者更加重要，国家和地区都一直在尽力解决这些问题。传统的政治思潮承载了所有的拉丁美洲国家都重视的一些东西 ，而现代政治思潮，我们可以从一些名字上来判别。比如说有些拉丁美洲国家奉行社会主义，另一些奉行民主。一些国家视为重要的事件，另外一个国家却未必。而传统的政治思潮则会牵涉到拉丁美洲的每一个国家。
第一个传统政治思潮是民族主义。民族主义并不是坏事，恰恰相反，它是一件好事。政党需要有一个凝聚点，使得他们团结起来，民族主义正好提供了这样的凝聚点。问题是民族主义会对你应对挑战造成束缚，因为你会顾忌这是否对每个人有影响，有何影响等等。在拉丁美洲，民族主义对于拉美国家取得独立自主地位以及获得国家身份至关重要。民族主义在许多拉丁美洲国家变得敌对，因为这些拉美国家之间存在相互竞争。比如巴西和智利，因为两者之前有过战争历史，所以对于双边合作两者都显得比较抗拒。至于巴西和阿根廷，两者曾经签订过协定，但这些协定很快作废，因为它们总是担心会被对方超越。如果我们纵观中美洲就会发现彼时这些中美洲国家之间存在经济合作，南方的旅游部门和北方开展合作，但是这个合作糟透了，因为南部的资源比较丰富。尼加拉瓜是拉丁美洲的一个小国，它想要在国际竞争中争得一席之位的话，就必须转变思维，与其他国家开展合作，不然只能是痴人说梦。
第二个传统政治思潮是民粹主义。所谓民粹主义，就是指思考政府与人民之间联系的纽带。民粹主义认为，政府不过是一个雇员而已，它不是一个政党，也不是一个机构，而是领导者、总统或者总统体系。总统需和人民有恰当的关联，一旦总统想做什么事情，他们即会呼吁人民。此举也使得总统在这一机构中有更多权利。如果总统想要反对机构，他就可以这样做，他只需振臂一呼，就有很多民众前来支援他。 这就导致领导人凌驾于机构之上，乃至凌驾于法律之上。领导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威力就在于他对于利益的分配，很多国家的领导人为了获取民众的支持，往往会给民众一些甜头，秘鲁、委内瑞拉、哥伦比亚等国均是如此。但是这些都是短期利益，其实是不利于来丁美洲长期的发展的。
接着我们将谈及四个现代的政治思潮。这些都是置于民族主义的背景之下的。首先谈及社会主义，许多拉丁美洲国家谈论21世纪的社会主义。但是各个国家对待社会主义的态度以及实行社会主义的方式的认识都不一样。比如说委内瑞拉的总统查韦斯，他在任期间做了很多变革，国家也出了不少乱子。但是所有国家都强调国家权力对经济的影响。
我来访中国多次，也注意到中国政府在调控经济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而很多拉丁美洲国家的政府也是如此，这也可以视为社会主义一种的表现。21世纪的社会主义推动政府在经济调控方面发挥更大作用，其实这是这一领域的民族主义的体现。
下面我会综合谈论自由民主和民粹民主，因为这是思考民主的两种不同形式。自由民主涉及对政府的限制，政府应该受到限制，受限于法律，受限于与人民的关系等。这些限制也决定了政府行为的透明化，人民可以了解政府在做些什么，政府收支是如何安排的，以及个人的财产等，一切都是透明的。自由民主是关于如何利用国家法律规范人民生活，指导经济发展。或许它名义上是大众的法律，但它仅对少数人的权益予以保障。包括少数人的意见，经济利益等。
而另一方面，民粹主义使得政府能够做更多，它是多数人的法律，它关注群体而非个人。多数人掌控了选举，他们制定了法律，并让法律为自己服务，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赢得了选举，统治整个国家，又制定了法律，因此法律理当为我们服务。司法得不到独立，公众民主无法实现。因为一旦司法机构制定的法律违背了多数人的意愿，也就谈不上公众民主。
一个民主政府该如何运作，如何对人民负责？其实有很多解决方案。拉丁美洲国家试图解决眼下危机。在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背景之下，自由民主解决问题的进程非常缓慢，因为它要照顾到少数人的利益，如果举措触犯少数人的利益的话，他们便会抗议，他们会向选举机构抗议也会向司法机构提出申诉，因为司法机构依赖总统，所以他们会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法律规定如此，如果这些人想要改变法律的话就要去找议会，因此整个流程会相当缓慢。相对而言，民粹主义就相当迅速了。因为多数人掌权，应对危机的速度就要快一些。自由民主运行缓慢是因为人们尊重并遵守合同，在他们看来合同是法律文件，因此合同规定怎样便是怎样。而民粹民主运行较快则是因为多数人可以改变合同、经济政策等。人民认为他们可以团结合作。
最后一个思潮是土著主义。土著主义意味着一个国家的土著人拥有一定权利，因为国际公约以及国家法律都会保障土著人的权利，保护文化的多元性。土著主义也意味着土著人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权利就自身权益发言。没有人知道土著法律，因为它并没有写下来，也因为土著人独立生活了五百多年，因此人们很少知道怎样使符合土著法的，怎样又是违背土著法的。拉丁美洲国家没有死刑，但是土著部落却会对一些罪犯处以绞刑，甚至都不用经过审判。这就是挑战。一些土著部落注重环境的保护，另一些则不然，他们更关注自身切实利益。比如说拉美一些国家的土著部落对中国公司的进驻非常不满。而另一些则持欢迎态度。
总而言之，这些政治思潮造成了拉丁美洲复杂的形势，想必中国也对此很感兴趣，因为无论拉美以哪种方式应对这些挑战，中国总是会参与其中。中国也会受到其政治思潮方式的影响，因为中国想要帮助拉丁美洲寻找应对危机的策略。
（整理者：西南科技大学 吕颖；感谢西南科技大学拉丁美洲研究院袁艳博士提供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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