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什么话也不说,拄着拐杖退到土炕前的一角, “翅膀都硬了,没有人在听我这个快要入土老人的话了。”说这话时,父亲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个可怜的老人的喃喃自语。
我的梦就在这个时候惊醒,我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父亲一些观念和理念有了撞击,以及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处理方式和父亲有了代沟和争执,和父亲的隔阂与矛盾就由此开始,父亲健康时,往往和我引经据典争论,争论渐渐变为争吵,每当我“胜利”时,父亲会笑着说:“小子,别得意,你不懂的还多呢!
现在想想,那时候父亲的笑,是对儿子的由衷地赞许,也是对儿子渐渐长大的肯定。
每次那样的争执和争吵,在这样的梦境里醒来,心中那种无言的痛,就如刀绞一样折磨我,为什么不安静地倾听父亲的絮叨?为什么对父亲和自己不同的观念和理念报以蔑视和嘲笑?为什么就不肯低下头来对父亲说声“爸,我错了”的示弱声,哪怕事后,再按照自己的理念和方式去做该做的,想做的?
如今,这些“为什么”都成为了我的追悔,特别是在黑夜里,一个人在梦中惊醒时,那种忏悔就会咬啮着我,让我痛,让我疼,让我亏欠,让我悔。
少不更事,更不识愁滋味,我一天天长高,长大,在父亲宽厚肩膀的驮负下,我从小学升入初中、高中,那个时候,我发现父亲的头发白了,稀了,腰也弯了,驼了,臂膀也消瘦了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健壮有力,终于有一天在生活重压下,父亲厚重的身体轰然倒塌了,倒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而我那个时候刚刚拿到了大学入学的通知书。
“你要气死我啊,你不去,我就去死!”我在犹豫“是上学去圆盼了多年的大学梦 ,还是放弃读书,接过父亲的锄头帮助父亲支撑起这个家时,父亲愤怒目光的逼视,以死相挟的逼迫,让我带着全家的期盼,走进了梦里的象牙塔,最终怀揣着父亲和母亲的期望,完成了学业。
两年后,我成为了家乡一名最基层政府的公务人员。
日子渐渐了有了些起色,但我和父亲争论、争执和争吵也一直继续,每次回家因父母的“疼爱”争吵,自己觉得已经长大了,我能为父母、为家做些事情了,争吵中又互相的妥协。
我知道这争吵是爱与被爱的争吵,是感动与被感动争吵,是责任和义务的争吵,争吵中有父亲的泪水和我的泪水,那泪水中是咸中有酸,酸中有甜。虽然我也知道这争吵有着幸福甜蜜,但也会伤及父亲的心。
那时的父亲,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为什么还要去和他争执出个什么道理?为什么我不会心平气和与父亲解释?为什么不婉转细语和父亲把道理说清楚?
现在想起来,犹如无边黑暗和大海吞噬了我,让我痛心疾首,让我泪流满面。
对待生活一些态度,因和父亲有很多的不同,有一段时间,父亲的劝说其实是教导,但我一度不知天高地厚地产生了反感,觉得父亲的观念就是小农观念,没有见过世面的片面之谈,争执、争论、争吵,有时心境不佳时,对父亲还大喊大吼。
父亲这个时候,显示了极大的包容和克制,轻柔对我说:“不吵了,你消消气。”然后静静坐在一旁,抽上几口别在他腰带上的旱烟。
那本来是一个儿子该对父亲做出的歉意啊,可那个时候却反了过来,我不知道父亲那时要忍受多大委屈?我不知道那时父亲压抑的肝火,无法找到一个宣泄的去处,最后是怎样压进他带病的肌体的。父亲过度的衰老,我想一定和我这个与他争吵儿子不无关系。
以至于在父亲去世后十多年里,每次遇到梦中的父亲,一定是和父亲在争执、争论和争吵,现在我清楚那争论和争吵,大都是关乎爱、关乎责任,关乎我的“孝心”,都是没有歹意的。可既然是爱是责任是孝心,为什么不换个方式,婉转表达出我们的我们爱意,却要在父亲病体上给他添堵,让他生气?这时的悔,就如虫子爬在我的肌肤上,痛痒得不能入睡,痛痒得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我想,如果父亲如今还在世的话,我一定会对父亲说:“爸,我错了,爸,我知道你爱我,但我更爱你!”。
但,这只成为了一种可能,所有的忏悔,不过是一个儿子向父亲忏悔思过的形式罢了,但我知道,这追悔莫及的的痛,却将永远伴我,终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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