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和他娘的故事
作者：殷宝田
进了村，打听石头的大名，还真没几个人知道，要说起孝子石头，别说进村，就是在神星镇集市上问，那恐怕问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人能给你伸出大拇指讲上那么三五个和他有关的的段子。
我也就是在这次文明美丽乡村采风活动中，有幸听到了几个关于石头和他娘段子。今天整理出来和没有到过神星镇文明村的朋友们一起欣赏。
01
说起石头，还得从石头娘说起。
石头娘是邻村人，底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娘在妹妹出生不久就走了，剩下爹一个又当爹，又当娘，着实不容易。
渐渐地姑娘二十出了头，出落得真算得上十里八村的拔尖儿大美人，说媒的见天里就踢破了门槛了。还时不时有那么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写了情书，偷偷塞到大门缝儿里，盼着美人的青睐，更盼着美人的回信。可愣是没有一个能钻进姑娘心里的，说着说着姑娘就二十好几了。把个爹急的，就差贴俩钱把姑娘给嫁了。
可甭管怎么说，姑娘就是心里有个老主意，自己出嫁了，剩下爹一个人，怎么带着弟弟妹妹过？这就是姑娘的主意，弟弟妹妹们多咱不成家，自个儿多咱不出嫁。
02
谁也记不清后院的核桃树结了几回果子，落了几回叶子，谁也记不清楚前院老水井淘了几回底，干了几回底。这些事也只有石头娘知道，还有邻村的大春默默地数着、记着。
大春是石头娘小时候的同学，大春父母走得早，小学没上完就退了学，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
常言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不假，大春不满十八岁，已经是十里八村响当当的庄稼能手，再加上脑子活泛，经常跑跑县城、跑跑镇上做点小买卖，打打零工，日子过得还算有招有落。
可就是一样，三十岁了还没成个家，爷爷奶奶能不急吗？可谁也不知道大春心里想的啥，就是一门心思干活、挣钱，好像那个功能不行似得。
03
终于有一天，大家发现大春变了，变得让人有点不敢认，从头到脚，一水的新。
大春奶奶说大春一早就出村了，到晚还没回来，不知道上哪了，这都三天了，还没回来。奶奶急归急，可也没办法，要不是邻居狗剩儿捎信说大春在临村落忙，奶奶还不急坏喽。
事情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大春一直关心着石头娘的事，石头娘大弟弟结婚，大春是吹鼓手，石头娘二弟结婚，大春是灶台颠勺的，石头娘妹妹结婚，大春是挑喜器的。直到前天，石头娘老爹爹过世，大春更是忙里忙外，一统的张罗，临了走的时候，还给石头娘留了封信，旁人谁也没看到写的什么，只知道老爹爹过了百天，姑娘去了趟临村，去看了大春奶奶。
然后，然后的事大家都猜到了，我就不说了，呵呵。
04
年后，三十几岁的石头娘嫁给了大春，再后来有了石头儿，大春当了爹。
两个人拧着劲的干，小日子虽不富裕，倒也不愁吃喝。后来，石头爹凭着聪明肯干被选拔到公社石渣厂当了一名炮手，装炮、放炮，说一炮炸十车料，就绝不会是九车半，俩人一个上班挣工资，一个带着石头料理家里，伺候爷爷奶奶。
日子渐渐地红火了起来，拆了三间土坯房，盖起了一排五间卧砖到顶的大瓦房，外院石头娘用盖房剩下的砖石，垒起了一个鸡圈，养起了鸡，除了自己吃，还能换点针头线脑的。
难怪村里来了县上、公社里的下乡干部，吃派饭首选准是石头娘张罗。村干部说，这不仅是因为石头娘长得利落，家里收拾的利落，哪做的饭菜更是数一数二的利落、可口，石头家那可代表着咱村的水平哩。
05
有人说天有不测风云，我就是说老天爷嫉妒幸福的人，石头爹放炮出了哑炮，排除时不知怎么的旁边窜出个人来，恰好就赶上哑炮这时候响了，石头爹为了救那个人，都没来得及想一下自己最心爱的媳妇和孩子，就走了。
石头娘一下子老了，老的让人不敢认了其实她才刚刚五十来岁，过了两年，石头的爷爷奶奶前后脚着也走了。诺大的家园就只剩下石头娘俩了。
从此，石头娘好像什么也不会想，什么也不会做了，只会整天摆弄那几只鸡，有时对着鸡自言自语，一下子就说半天，除非儿子礼拜天放学回来，石头娘会出门买点菜什么的，平时好像一道大木门割断了石头娘与外界的联系。她把自己，把自己的心，都深深地锁进了大木门。
有人说，石头娘怕寡妇门前是非多，才不是呢，石头娘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想她和石头爹的点点滴滴，想石头爹的实诚，足足等了十几年，三十多岁才结婚，其实，石头娘心里也一直装着石头爹，要不怎么每年都偷偷的做好那千层底的鞋子，借赶集的机会偷偷塞给石头爹哩，每到这时，石头娘脸上一准会飞起一抹红晕，那不是羞，那是幸福。
渐渐地，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石头娘的鸡由几只变成了十几只、几十只，当村里人还蒙在计划经济的鼓里时，改革的风却早早的吹进了大木门里，镇子里也就多了一个卖老鸡蛋的老太太，石头娘在为儿子结婚积攒着、操持着。
石头娘从戏匣子里听出来，党中央要大家发家致富哩，她还是那么精明，那么能干。
06
儿子结婚了，儿媳妇也和婆婆一样的漂亮，第二年生了个宝贝孙子，孙子满月时，她带着儿子儿媳，抱着孙子，到坟上把心里的话一股脑都倒给了她心里还一直记挂着的人。
回来后她病倒了，家的这挂车，她真的拉不动了。
他的儿子，石头一下子长大了，明事理了，接过了家的担子，也接过了尊老爱幼的担子。一口气就是十三年，这十三年，石头娘在床上的十三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石头照顾娘亲的心，一年比一年更强，一年比一年更尽心。石头娘不止一次地念叨，说要找石头爹见面去了，石头知道娘的心思，每年爹的祭日都背上老娘，去爹的坟上坐坐，让老两口唠唠嗑，直到娘失去了听力，失去了知觉……也从未间断过。
因为石头知道，知道娘一生的艰辛，一生的不易。
石头经常晚上回到家，静静地坐在娘的床头，静静的陪盼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娘的眼角会稍稍的眨一下，石头知道，娘心里明白着哩。
有时石头会对着娘自言自语，说着只有娘能听懂得家常：“那一会，娘您可把儿子吓坏了，那是冬天一个晚上，天下着鹅毛大雪，大雪封了山、封了路，可就是那一晚上娘您肚子痛的在床上打滚，是儿子背着你，一口气在大雪里跑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镇上的地段医院，当我把娘放在病床上，您对儿子说，你背着娘这一路的颠簸，娘的肚子好像不怎么疼了……”。
“还有那年儿子才不到两个月，那是个冬天，是娘硬让儿子在您肚子上睡了半宿，娘硬是把儿子足足的一泡尿给捂干了，才让儿子躺下睡……”石头是要把心里话一股脑的说给娘，让娘听个够！
07
可这次，石头真的着了急，娘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
石头放下了手里所有的活计，就这样拉着娘的手，一坐就是三天，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娘俩之间的故事。那一年奶奶一口痰上不来，是娘您嘴对嘴的给我奶奶把痰吸出来，让奶奶闯过了九十岁大关，儿子知道，娘也一定能闯过这一关。
第四天早上，石头娘醒了，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好像在对儿子说，娘卧床十三年，不说别的，就凭娘的后背干干的、滑滑的，这就是一个奇迹，就是儿子一个孝的传说，有儿如此，娘知足了。石头惊喜的一下子坐起来，喊来了妻子、儿子，一家人又惊又喜，都流下了泪。
太阳也知趣的升了起来，透过厚厚的梧桐叶子，照到屋里，照着这一家人喜庆的脸儿。啊，多么幽静、多么祥和、多么温馨的农家小屋，阳光照射着刚刚躺到藤椅上的老娘，多么慈祥、多么幸福的老人。石头娘又闯过了一关。难怪村里的老开爷爷说，石头娘走不了，王母娘娘派她来，是让她用自己身边的事度化那些不知孝悌的人的，文明村建设才刚刚起步，她怎么能走呢。还有人说，石头娘是天上的神仙，在保佑着全村的人哩。
今年，石头娘九十岁了， 满头白发的根部竟然奇迹般地长出了黑头发，脸上也越发的有了光泽，老开爷爷的话更多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石头娘是神仙转世，王母娘娘不说话，阎王爷也不敢请啊。本来石头说娘亲九十岁了，这生日就不过了，怕提醒阎王爷知道，这里有要奔百岁的老人，可禁不住老开爷爷的攒得，生日那天，村里在家的人几乎都来了，特别是那些小辈们，谁不想争着给老人家磕个头，盼望老人家保佑自己娶个石头媳妇那样明事理，又漂亮的媳妇啊。石头娘那天也特别高兴，竟然能含糊的说话了，她告诉孩子们，孝义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家风、国风，家风好，自然就会有好姑娘进门儿。
那天，石头也醉了，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俺娘还要活过一百岁哩，对啊，俺娘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个家，还要陪着我们过好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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