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虹口，初中和高中均就读于坐落在虹口区南浔路的北虹中学。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教会学校，原来叫做“圣芳济书院”（St. Francis Xavier’s College）。离学校不远有一条黄浦路，南面临苏州河河口，但沿江被苏联领事馆和海军司令部（我们当时是这么叫的）的楼房占据，无法走到江边，只有在外白渡桥上或外滩花园，才能隔岸看到这些大楼的正面。年纪大的人告诉我们，从苏联领事馆向东，以前分别是德国、美国、日本领事馆。▲ 19世纪末北外滩建筑，从外滩花园北望“北外滩”，从左到右依次是外白渡桥、礼查饭店（当时苏联领事馆还没有建造）、德国领事馆、美国领事馆、日本领事馆、杨子江码头▲ 1918年地图，黄浦路南侧，从左到右依次是俄国、德国、美国、日本领事馆
▲ 1947年地图，右下侧的“海军第一基地司令部”就是“联合国”的位置
当时，我们把黄浦路一带叫做“联合国”，我一直以为这里集中了多个国家的领事馆而得名的，后来才知道，1945年日本战败后，刚成立的“联合国亚太地区总部”和“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上海办事处”就设在黄浦路106号原来的日本领事馆大楼里，这幢大楼就被叫做“联合国大厦”，于是，这一带也被叫做“联合国”。
▲ 1948年1月24日《申报》消息，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上海办事处已经在黄浦路106号“联合国大厦”成立▲ 在百老汇大厦（上海大厦）俯瞰黄浦路。前面是黄浦江，左侧略高的建筑就是原来的日本领事馆新楼，抗日战争胜利后，成为联合国亚太地区总部大楼，即黄浦路106号，摄于1948年
▲ 1946年，一位官员站在北苏州路370号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上海办事处门口留影
▲ 黄浦路106号黄浦饭店，摄于2012年
以前，上海的男孩大多喜欢白相“赚绩”（蟋蟀），斗赚绩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犹如竞技体育中的拳击、摔跤、举重等运动那样，体型、体重相均的赚绩才会放在一起格斗，上海话把人或动物的身坯、体格讲做“码子”，人的体型、重量大，就是“大码子”，体型瘦小的，就是“小码子”，人品差就是“瘪三码子”、“赤佬码子”，愚蠢的人。就是“寿头码子”、“戆徒码子”，于是，挑选“码子”相均的赚绩进行格斗就叫做“配码子”。▲ 赚绩在格斗中虹口是群众体育活动开展得较早和较好的区之一，在“文革”之前，设在四川北路横浜桥附近的精武体育会就开设了摔跤、健美、乒乓等许多体育训练班，并培养出不少运动健将、全国冠军，我与几位同学曾参加摔跤班，在那里呆了几个月，学到了一些“三脚猫”的摔跤技巧。“文革”开始后，学校“停课闹革命”，革命自然没闹成，惹事生非倒是不少。当时，小青年中有这样一种现象，调皮的男孩往往会有一群臭气相投的朋友形成一个小的团伙，又会有几个小团伙合成一个大一点的团伙，如团伙中有人被他人欺侮，团伙就会鼎力相助，相助的办法无非就是出面告诫对方——“他是我们的人，不要欺侮他”，一场可能发生的争斗就平息了，如对方不服，也叫来某一团伙的小头头，如双方争执不下，一方就会向对方下“战书”，约定某日某时在某地碰头，对方不甘示弱，无非就是在自己的团伙中各挑选一位摔跤高手，与对方对决，也讲做“配码子”。比赛规则也严格参照精武体育会的中国摔跤规则——除脚掌以外，身体的任何部位不能触地，触地即输，如双方派出的对决高手互相认识，经调解讲和，一场争斗结束，如双方不认识，在对决决出胜负后，输方必须向对方赔礼道歉，保证不再相犯，这样，双方握手言和，也许，彼此又成了“朋友”，又成了一支更大的团伙。黄浦路“联合国”一带地方僻静，几乎没有车辆通过，到了夜里，夜深人静，几乎没有行人经过，确实是“配码子”的好地方，于是，每天晚上，无所事事的小青年们会到“联合国”去白相，肯定能见到一二场摔跤比赛。这种场面大概维持了一年半载，在我的记忆中，离我家不远的“久耕里”有一个绰号叫做“小老虫”的小青年，他是我小学的校友，比我低一级，因为身坯瘦小，贼头狗脑，才被同学取了个“小老虫”的绰号，他打不过别人，也没有朋友相助，于是情急之下以刀枪自卫，不久，许多人竞相模仿，开始动刀动枪，拳头变成了刀枪，“文斗”变成了“武斗”。“联合国”的“配码子”也结束了。当年，我也是“联合国”的常客，事隔数十年，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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