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的书法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今日凌晨一时，著名女作家、文学翻译家和外国文学研究家、钱钟书夫人杨绛在北京协和医院病逝，享年105岁。杨绛先生何许人，不用谷雨絮叨，杨绛先生以不争的心走过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真可谓风云变幻，像个炼炉，充满苦难，然而杨绛先生却是从容走过，赢得的只有无比的尊重，钱钟书对她的评语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绝无仅有的结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乃杨绛先生真知己也！

杨绛先生是旧时代走过来的人，作为旧时代一个知识分子，会写毛笔字不是稀罕事，可是像杨绛先生一样，写一辈子，写了近一百年，人笔俱老者却为数不多。估计能与之匹敌的，女性唯张充和先生一人吧。张充和享年102岁，被誉为“民国闺秀”、“最后的才女”。 她一直在哈佛、耶鲁等20多所大学传授书法和昆曲，所以她的书法更为世人倚重，这不足为奇，而杨绛先生书法，与她本人就文学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而言，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也从不以书法闻世。

高莽曾有一段介绍，说：“杨先生是钱先生的理发员，钱先生是杨先生的书法老师。年逾七旬的杨先生拿起毛笔练字，她请钱先生当教员，钱先生慨然接受。但提出严格要求：学生必须每天交作业，由他评分，认真改正。钱先生审批杨先生写的大字，一丝不苟或画圈儿或打杠子。杨先生嫌钱先生画的圈不够圆，找到一支笔管，让他蘸印泥在笔画写得好的地方打个标记。杨先生想多挣几个红圈儿。钱先生了解杨先生的心理，故意调侃她，找更多的运笔差些的地方打上杠子。我见过杨绛先生的大楷‘作业’，她很重视钱先生的批示。两位老人童心不泯感情纯真如初。”从文中可见，即使是70岁起学习书法，杨绛先生也写了三十余年矣，更何况，她出身名门，很早就接触书法，至于钱钟书是她的书法老师云，或许是他们夫妻生活中的一点乐事耳。

而2013年，102岁的杨绛先生却创造了一个奇迹，那就是她用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写了钱钟书早年的诗集《槐聚诗存》。这件事，必定会写入文人的书法史。杨绛先生的书法，或许不能称其书法，或者就是写字，没有书法家所谓的棱角与光环，也没有书法家所谓的技法与笔墨，没有那一派哪一家的取舍和借鉴，甚至没有考虑布局和章法，她只是一笔一划的写，不事张扬，不求奇正，甚至平稳的有些呆板。然而这些字和她的人一样“我和谁都不争”，内敛着不凡的见识，蕴藉着生活的悲欢，从容不迫，火气全无，一笔一划，折射百年时光，过眼云烟却也是温情和幽默。谷雨认为这才是中正平和的最好书法，经得起玩味，透着一种静气、正气、浩然之气。杨绛先生书写，书写的是钱钟书的诗，每一次看，都常常让我想起《我们仨》。

行文至此，谷雨突然想到《老子》的一句话：“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2016年5月25日谷雨于拙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