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感▏秋草

美，是说不出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秋叶是美的,秋果是美的，秋水是美的，秋月是美的，然而我更注意到窗前秋草的美。我不得不在心中忏悔，几十年从来不曾正眼看过秋草。当然在它们是没有损失的，我却因此失去了几十年的美，直到今秋，它们拔开了我的眼。

我看见它们出穗 ---- 先是光泽的暗红，变为淡红，再变为乳白；穗叶也从紧密变为蓬松，草籽成熟，随风摇曳。它没有树叶的喧哗，也不像秋果炫耀，打谷的农民绝不会宝贝它们，收进谷仓，有的只是一把野火。它就这样葡伏在地，静默无闻中续演顽强的生命，绽放无尽的美。

我窗外的草（摄于悟真寺）

秋叶是美的，却免不了喧哗，每当人车经过，它便哗哗作响地说：“看，我在这里！”

秋果是美的，却多了矫气，一旦受人注目，它便扬起脸，扭过头。

成熟的庄稼是美的，却少不了邀功，盘算着如何替主人卖一个好价钱。

这一切，秋草都没有。秋草的美，是单纯的生命的美。万人漠视中，它漫山遍野地成熟了，乳白色的穗迎风招展，那是它无穷无尽的子孙。它不企求人类的眼，也不假借人类的手；它是天地之子，自顾自昂然地生长于天地之间。无人关注，它没有半点委屈 ---- 只有矫揉，才有委屈。它是健壮而没有矫揉的生命，本自圆满。

我窗外的草（摄于悟真寺）

一阵秋风抚过，窗前群草蔓舞，我忽然听到它们如海潮音般的诵经声：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经中记载：极乐国土，微风吹动七宝行树，演出无量妙法音声。

我窗前的秋草，确然是会诵经的。

(2012-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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