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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劫》：末世之战，大明悲歌系列文章
第七战：孙传庭与豪强之战（鱼肉百姓，蚕食国家）
终于说到《大明劫》中另一位主角——明军主帅孙传庭。片中始终没有出现他带兵与农民军战斗的镜头，倒是和潼关当地乡绅的矛盾冲突泼下浓墨。
奇人——孙传庭
孙传庭
说到这孙传庭，有时可能会把他和另一位明末名将孙承宗搞混。这两个“孙”都是明末的悍将，确切说都是文官治兵的悍将。孙承宗一手打造的关宁防线，抵御满清铁骑几十年，雷打不动（麾下关宁铁骑为明末官军战斗力第一名）；孙传庭一手带出的秦兵，打遍陕西南北，活捉第一任闯王高迎祥，威震闯军（麾下秦兵为明末官军战斗力第二名）。
几乎所有介绍孙传庭的文章中，都会用这么一段介绍词：“孙传庭，字伯雅，山西代州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历任永城、商丘知县，吏部主事”。说了半天，一句话：文官。
一个文官打什么仗？尤其是对阵人海战术的农民军？可是，这孙传庭偏偏就当了个能打仗的文官。首先，文官治军在明朝屡见不鲜，甚至被定为国策。且看，明朝初始，为节制武官坐拥兵权割据一方，早早定下了“文官节制武将”的传统：武官无论官阶大小，都要接受相应高级文官的节制。其次，这个孙传庭真的很能打。
孙传庭曾因不满魏忠贤（经常看武侠电影的人对这个大太监的名字应该不陌生）的飞横跋扈愤然辞官。魏忠贤被法办的八年后，孙传庭才主动复出，复出的理由是“待天下平定之日，即当返乡归隐”。也就是说，他孙传庭是为了安定天下而出山，打完仗再回家。
虽说明朝和宋朝一样重文轻武，但打仗终归是武夫的事情，一介书生有何能耐？继续回吏部码码字多好。可孙传庭偏不，要求了一个挺大的官职——陕西巡抚。这么大的肥缺，放在平时大家争破头都想要，可当时没人会和他孙传庭抢：陕西是闯军的老巢，当陕西巡抚就是和闯军睡一个炕。
反正陕西巡抚的位置缺人，也没人主动请缨，这官职，就给了孙传庭，上任了就一件事：剿闯军。孙传庭也很够意思，从从崇祯九年（1636）年三月走马上任，到当年七月全歼高迎祥，一共历时4个月。孙传庭虽剿匪有功，但与朝内红人杨嗣昌不和，后为杨弹劾入狱。片中孙传庭出狱，执掌督师大印，已经是六年后的1642年了。
孙传庭PK潼关乡绅
潼关当地乡绅
大家看《大明劫》时，估计对孙传庭刚刚出狱，受命督师的那一幕有点印象。当崇祯问剿灭创贼需要多少兵马时，孙传庭说：“5000精兵足矣。”牛吹大了吧？
能吹牛的，要么是天生耍嘴皮子的吹牛专业户，如明朝援朝抗倭战争中的“外交官”沈惟敬；要么是足智多谋，能力挽狂澜的奇人，如孙传庭。他孙传庭吹这样的牛已经不是第一次。六年前他第一次上任陕西巡抚时，崇祯皇帝没钱，只能给他六万两白银（相当于给一万兵士发半年的饷银，看似巨款一笔，实为杯水车薪）。他说不要钱，只要朝廷给政策，让他自己招兵买马筹钱筹粮。朝廷应允了，他也做到了，用私财和当地募集的钱粮组成了秦兵活捉了高迎祥，正所谓“以秦兵卫秦地，以秦饷养秦兵”。这回，朝廷更没钱，孙传庭只要5000兵马，再次自己筹钱筹粮。
筹钱筹粮，招兵买马，也不能总靠孙传庭自己变卖家财。再说，孙传庭上次来陕，已经家财散尽，该卖的都卖了。这次再来，地方上总得出点油水了吧？钱让谁出？把孙传庭弄进大狱的杨嗣昌在自己定下的“十面埋伏”剿匪方案中，是让百姓出钱，就是加租。钱是能弄来，但民怨更深，说不定也一拍屁股造了反。孙传庭下得基层，知道民间疾苦，他筹钱，除了从农民那里筹措外，还得从富裕的地方乡绅那里要。而明末的地方乡绅，已经有了一个更贴切的名字——豪强。
说豪强二字，想必大家并不陌生，东汉末年三国之前，那各路诸侯很多就是豪强演变而来。豪强的含义是：豪（有钱），强（能打）。豪强之所以是豪强，因为这些个地主乡绅逐渐兼并土地，不仅兼并了农民的自留地，还吞并了国家的屯田，可谓鱼肉百姓，蚕食国家。有了地，赚了钱，再武装一批家丁，可不就是当地一霸，作威作福。
相比农民军，豪强更像国家的蛀虫：农民军啃食国家之表，豪强蚕食国家之本。农民因为没了活路而成军，想推翻大明无非是想建立个新朝代，也变成地主，吃饱饭，过上好日子。说白了，他们是受害者，被逼上梁山。豪强呢，本就吃香的喝辣的的，不满足，还要利益最大化，不仅抢了农民的土地，还抢了国家的财源。豪强是又豪又强了，国家是又穷又弱了。
屯田已经到了地方豪强手里
且看孙传庭第一次召集潼关乡绅聚会，一群脑满肠肥的地主衣着光鲜，好酒好肉好歌妓地招待孙督师，送给后者厚礼无数。有钱没？有钱！再看孙传庭向这群土豪筹募军款时，他们给多少钱？500两封顶，以下皆为100两，50两等，加起来也没个1000两。有钱没？没钱！孙督师揣着打发要饭的一样的“筹饷”，怒吼：“这些，是你们给我孙传庭的（指着厅外的厚礼），这些，是你们给大明朝的！（攥着手里的银票）！大明朝要是亡了，你们给我孙传庭有什么用！？”话毕愤然离去。
孙传庭想筹钱，可这些富得流油的乡绅却一毛不拔，一个个赛过铁公鸡。不免让我想到前两个月热映的一部电视剧《别叫我兄弟》中的桥段：区里想让利税大户们筹款一起修座桥，便于新商业区的交通。可这群大户们刚刚还在吹牛谁谁挣了多少钱，谁谁又有啥好项目，一遇到让自己拔毛的事儿，一个个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一句话：触及了自己的利益，这买卖，不做！
孙传庭对地方豪强失望透顶
有人想问了，这群乡绅既然能送他孙传庭那么厚的礼，为什么就不肯多出几百两银子充军费呢？这很好解释：给孙传庭厚礼是拿贿赂堵他的嘴。给孙传庭一千两，能避免被国家夺走五千两，这样的买卖谁不做？可是，这孙传庭就不是个贪污的官。孙手下的任琦能尸位素餐，当个军饷贿赂两手抓的官家，这熟读圣贤书，以皇上朝廷为本位的孙传庭可是个死脑筋——贿赂我是不要的，国家的事我是要办妥的。
想豪强要钱，对方不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豪强也不听，这不能不说这些豪强目光的短浅。豪强再强，不过一地之霸，欺负欺负当地百姓可以，向地方上甚至朝廷里打打小报告也可以，让他们和农民军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以。一群地痞无赖般的豪强武装，遇到农民大军，一触即溃，这群豪强手里的地啊人啊，还不得乖乖交给农民军手里去。
孙传庭也和这群豪强讲了这个道理，说要是潼关陷落，不仅他孙传庭，还有这一干豪强，全都跑不了。历史证明，和农民军对着干的地主大抵没有好下场，这群豪强再豪，也得乖乖跪下等着被砍头。可是，这群豪强只想着眼前利益，保住这一亩三分地，一点军费不想出。让这么一群鼠目寸光的老家伙继续过安稳太平的日子，那真对不起明末这靠实力称王的明末乱世了；让孙传庭保卫潼关，守住这群冥顽不化的老家伙的私产，也太对不起孙传庭这位刚正不阿的督师了。
粮饷还是要筹的，而且很紧急。且看《大明劫》中这两个画面：
一：孙传庭在检查潼关粮仓时，发现粮袋作假——麻袋里装的不是粮食，而是沙土。真正的存量已无以为继。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军队不同，自古以来，中原军队行军大战靠得是粮草，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支大军能打到多远，能支撑多久，都由军粮支配，一点不夸张。
粮袋里装的是沙土，军粮不足数
二：孙传庭检查大军操练时，发现炮不能发，铳不能射，军器废弛。看到火铳哑火，孙大怒道：“这铳能用么！？”
铳不能用，仗怎么打
对中国古代军事史有些涉猎的读者一定不难发现，有明一代，军器发展登峰造极，不仅冷兵器五花八门，连火药类热兵器也花样繁多。
这明朝打仗，就靠三样：北方边关的骑兵（最有名如关宁铁骑）；中原和南方的步兵（最有名如戚家军）；火器（最有名如神机营）。依靠这三样，明军在朝鲜挫败了日军；依靠第一样和第三样，明军在关东让满清骑兵进不了关，还炸死了对方的统领努尔哈赤。可是，现在孙传庭刚刚来陕不久，关宁铁骑他是没有的，南方雄兵也是没有的，手底下那点精兵，守城还够意思，出城打野战就不够意思了。如果连制胜法宝——火器再出点问题，能不能取胜当真也成了问题。
因此，当时当刻，无论他孙传庭个人能耐多大，缺粮缺钱军备质量不过关都能成为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筹码。为了打胜仗，孙传庭不得不走上与豪强对抗之路：既然这些豪强不主动给抢，那就量地造册，逼着他们交钱。
电影中这一幕大家都看懂了，孙传庭让手下官兵丈量这些豪强的土地，并登记造册，如造册完毕，可按照内中数据向豪强讨要欠款。这里不得不提一提明朝中后期的立军之本——军屯。说得通俗点，军屯就是把士兵屯在土地上，平时耕田交赋税，战士披甲上战场。依此制，士兵生活有保障，国家赋税有保障，战时兵源有保障，利好之策。
本来明朝立国之初，采取的都是以攻为守的战法，要着军屯何用？明军一度把蒙元残余势力打得抬不起头。但随着国家安定，武备废弛，明朝转为守势，依靠长城和边军戍卫九边（现存长城多为明朝遗迹，而这九边分别是：辽东、宣府、蓟州、大同、太原、延绥、宁夏、固原和甘肃）。“土木之变”后，明军更不敢主动出击，成了名副其实的“守军”。这军屯很多都位于九边之内，成为拱卫边疆的军赋和兵士来源。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向是我国历史上的绝顶“小聪明”，但凡有土地的地方，就有土地兼并。到了明末，军屯制早已名存实亡，土地全到了豪强手里，这士兵们（尤其是边兵）没了田，成了逃兵，成了流民，甚至成了农民起义军（第二任闯王李自成本是个边关驿站公务员，自从朝廷把驿站裁撤，李自成断了活路，一拍屁股造了反；那张献忠原是延安捕快，后因触犯军法丢了官职，索性加入暴民），国家的赋税也跑到豪强手里，成了后者的私产。因此，孙传庭派人重新丈量土地，方可得知这些豪强到底圈占了多少国家土地，依据土地算得税收，这些钱，就是豪强们欠国家的钱。既然当初朝廷给了孙传庭就地稠饷的政策，孙传庭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
这时候，豪强的豪和强到有了用武之地：
一：官兵丈量土地时，豪强的家丁百般阻挠；
二：登记造册完毕后，豪强串通已经被收买的任琦指挥使，一把火烧了藏登记册的房子。
造册全被“毁尸灭迹”，且死无对证，孙传庭明知是豪强作难，却没有证据，难掩心中忿恨，长叹道：“明知道这些豪强劣绅强占军田，该征的不能征，该杀的不能杀，投笔从戎十几年，我到底为谁而战！？”感叹归感叹，钱还是要筹的……
既然前文说孙传庭是个疯子，到了被逼急的时候，疯子做出点出格的事，也不出乎意料之外。既然好说歹说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孙传庭查出是任琦暗中作梗后，再次邀全体乡绅聚餐，当众揭露乡绅欺田霸产并烧毁登记册的恶性。乡绅们这时也露出无赖嘴脸：反正我们上头有人，你奈我何？可他们终归算错了一点：这孙传庭是连杨嗣昌都不怕的人，还害怕你们上头有人？会场上，孙当即指示手下抹了为首乡绅的脖子，并下令处死所有在场乡绅，将后者家产全数充军。此时，再看看上文所说的“鼠目寸光”，这些人真是存光的可以——不等农民军进城抹了他们的脖子，先让本属一方阵营的孙督师灭了口抄了家。
孙传庭杀豪强，家产充军饷
杀了这一群富户，军饷军粮有了着落，孙传庭打仗也有了底气。单这一仗，胜算多了几分。可这整个明末农民起义，明军胜算几何？我们不妨想一想，光潼关一地，就有这么多豪强蛀虫，侵吞国家资产无数，也让这么多农民成了没了土地、饥不果腹的流民。那周边地区呢？比如潼关内的关中，比如潼关外的豫西豫东，还有许多水深火热、民怨沸腾的地方。潼关只是一个点，国家大堤溃决的点，等这一个个点串成一条线，连成一个面，整个大堤崩溃的那天，就是大明王朝覆灭的那一天。孙传庭能堵住一个点，但堵不住一个面。纵有一万个孙传庭，也有十倍于甚至百倍于他的各种溃决点，何况，孙传庭，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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