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日记——工厂与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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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日记——工厂与工人

由于我的工作性质，天天要到企业去洽谈业务，走访的企业平均每天四家以上。在现行环境下，我从自己的视角，记录点自己的感受。我只记录，而不过多给予评论，经济状况，企业活力，用工情况等，都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我所在的城市，属于浙北地区，各行各业都有涵盖，但我所接触比较多的企业，主要有木板行业、塑料有机玻璃行业、纺织印染行业、水泥制品行业，童装行业等。

1、工厂

木板行业，在这个地区，各乡镇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乡镇专做建筑板材，有的做装修地板，有的做家居木材。每天走访企业，一进人厂区，都堆的小山样的库存,与老板聊谈，多数也都是叹息，货不走，发了货的，客户欠账也厉害，基本没有什么回款。做建筑板材的，整个村子都是这个行业，村民相互帮带，家家都是小作坊，木制品加工景象繁荣，总计有300多家。自今年三月份开始，我到该区域推广业务，行业发展不景气。行业的做法是，从建筑工地回收旧木条，人工拨除钉子，上机器按照尺寸刨，加工后的小板材，经过封皮挤压，就成为一块建筑板材。此行业，目前可以用苟延残喘来形容。往年的时候，一块板可以赚很多，而且拉货的车等在门口，工人每天连轴转，忙的不亦乐乎。而今年，每月开工的时间不足15天，干干停停，而且成品也没客户来拉。我去推销我们新工艺应用的时候，很多作坊主都直接讲，知道新工艺新技术肯定好，能帮企业节省费用，并确保安全，但现在没有钱，再好的东西，也不能用。

在另外一个乡镇，地板行业非常发达，比起那些做建筑木板的作坊主，木地板企业相对规范，有规模，并有自己的品牌。多数企业，从近几个月来说，工厂生产看上去红红火火，但与企业主聊天，很多人都讲到经济不景气，企业的生存压力重。木地板行业，采购的都是原木，很多木材都依赖进口，需要现款结算。成品木地板的销售，或有的工厂是代加工，基本欠账，企业运转要垫资，货款又回收缓慢，只有依赖融资。我遇到一家企业，老板和老板娘都说，银行贷款二千多万，库存的货堆积，工厂还得做，如果不生产，银行或其他途径融资进来的钱，那些债主就会上门来催讨。在生产，说明企业还在运转。家居板材行业，与木地板行情差不多。

在现阶段，企业开工足，并能取得良好经济效益的，占少数。大多数企业，都似乎处在寒冬里，都希望能尽快熬过这个阶段。

我今年最早就接触塑料有机玻璃，装修的塑料板材、广告上用的塑料材质等，都属于这个行业生产。一进入这样的企业，刺鼻的气味招人恶心，过几分钟后才能适应。上半年，向他们推广新工艺的时候，这样的厂都接受，化点钱，相对于企业可以解决大问题。而经过了解，在上半年的时候，塑料有机玻璃行业，普遍经济效益好，这也是我们这个新工艺在此行业能够全部覆盖的一个原因之一。最近，我回访企业，企业主传递信息，并不乐观，有些人还露出愁容。发愁的主要原因是，货走不掉，老客户要求送货的频率越来越少，原本一周出一次货，后来变两周，到现在一个月出一次货就阿弥陀佛了。当然，我所说的是普遍行情，也有生意好的企业，但占比较小。

传统的纺织印染行业，在我所接触的企业中，生意做的也是起起伏伏，并不如以前样风生水起。在一家企业，正碰到董事长与市里的一位领导打电话，说到企业现状，董事长说，下半年，只要确保企业不亏，就是万幸，如果能稍微有些利润，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纺织印染行业，一般都比较上规模，企业在300人以上。如果单靠内需拉动企业的发展，很多企业都将倒逼，严重的产能过剩。外贸出口，如果能够回暖，企业才能有条活路。在一家丝带厂，今年订单一子减少75%，但为了留住工人，企业还在生产状态，把一天可以完成的生产量，分解成三天以上，不然，工人没活干，工资就更底，这样的工厂对熟练工要求比较高。

我还去过几家水泥厂，做建筑水泥桩等制品的，整个厂区，都堆着生产好的水泥制品。在一家企业，与一位负责人聊天时，他说，今年一直在亏本，亏到什么时候，现在还不知道，把前几年赚来的利润，慢慢补今年的亏空。过去招工人难，今年，到门卫室问工作的人，明显增加，他很是感慨。

目前，人们的环保意识增加，是件好事，环境关系着子孙后代，不能再被污染。从企业角度来说，环境成本的增加，会使很多企业要重新洗牌。比如，木板厂烧锅炉，用废木料，燃料成本几户为零。烧煤的成本，每吨蒸汽在130元左右。如果改烧天然气，生物制颗粒，或集中供热，生产成本会直线上升。

在当前经济低迷，很多产业处在调结构的时间点，企业是生是死，靠观念的转变，也还要看“造化”。

2、工人

自我打工以来，从深圳到江苏和浙江，干过很多工种，对做工人的生存状况，我亲身经历，并感同身受。总体来说，经历过这么多年，农民工的生存状况，无甚改善。我每天在企业跑业务，也接触工人们，单从工作环境来说，有些工厂相当恶劣。这个地区，木板行业的用工，多数来自于贵州和云南等地。家庭作坊式的工厂，几间铁皮房，摆着几台机器，碎木屑笼罩整个空间，工人灰头灰脑，基本无防护措施。

虽然处在这样的环境，有份工作赚钱，总比在老家种田好，日子和生活过的总比在老家强。而我，目前只是作为一个外人看待。

当年，我身临其境干着同样的活，没有想那么多，每个月发工资，让我最开心，然后可以把钱邮回家，平时的工作环境，不是我要关心的。

据我了解，虽然工作环境差，但稍微有点技术，每月可以拿到五千以上，而没有技术含量的工种，就比较低，比如，给回收的木板取钉子，按吨结算，每吨90元，一天能能做到一吨，就很不错了 。很多工人，一家人在一个工厂，在工厂边搭件房子，就是一个家庭，住等于免费，吃要自己烧。绕不开的景象，就是工人们的孩子。

每到一家工厂，能看到在工厂车间里玩耍的孩子，父母们忙着干活，孩子自顾自地玩，看到我们来的人，会睁大眼睛，似乎是看稀奇。孩子的照顾、就学、安全等，似乎都无所谓。

是无所谓，在我看来是无能为力，我理解这样生存的艰辛和不易，而且还背井离乡。本地人，很少有人干这种活。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小孩子在锅炉房里玩耍，光着脚，孩子四岁左右。锅炉房，管道受热后很烫，蒸汽几百度，燃烧的炉膛火光耀眼，这是一个非常危险地地方，孩子就一个人在这里玩耍。我牵出孩子，找到他父亲，让他管好，我劝了很长时间。

我只是一个跑业务的人，看到了，出于本能，孩子不能到这个地方玩，而我心灵很受触动，当时有些伤感和悲愤。后来，走访的企业多了，就见怪不怪，看到在车间的小孩，还喜欢去逗一逗。

人命运的改变，与自己的奋斗分不开，但与社会的公平是否有关系，还有区域上的差异。我们打个比喻，当年邓领导不是在深圳画个圈，圈画在贵州、四川，或者我们老家的安徽，可能被画圈的区域，也变成深圳这般繁荣。

企业的根本目的，就是逐利，逐利就与人有关系，逐人的利。产品对外，希望能买个好价钱，对内能少付点工人工资，能省则省，是不是剥削我不好说，因为用到“剥削”这两个字眼，似乎就有阶级的味道了。每天在企业跑业务，看到这样的场景，劳碌的工人，任其在车间玩耍的孩子，不免生出感叹，这样的活法真苦，不这样活，会更苦，包括我自己。

我所见的作坊主以上的人群，虽然感叹生意不好做，但抽的中华，开的高级轿车，吃的讲究，活的滋润。一部分人富裕起来，一部分人受穷，是应该，还是活该，我未解。

经济回暖，使工厂生意好做，然后，工人们不会失业，然后，能活的体面些，我想很多人都期盼。实事却很残酷，我们讲市场经济，优胜劣汰，按照市场经济办事，其实很多现象，大家都务实点，可能比现在好多了。

现在流行讲“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也就是山货可以换金银，好山好水吸引人来旅游，也能换来金银，但如果老百姓没钱消费，空有青山绿水，只能藏于深闺无人闻。没钱，吃啥？玩啥？所以，让工厂的货能买出去，让工人们能享受点“改革”的成果，才算硬道理。

2015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