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营7月30日讲座纪实丨郑非：帝国作为方法：理解俄罗斯的关键钥匙

2022年7月30日上午，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2022年区域国别研究方法论训练营”邀请了上海政法学院政府管理学院讲师郑非老师，通过腾讯会议线上会议室举办了题为“帝国作为方法：理解俄罗斯的关键钥匙”的精彩学术讲座。讲座由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师资博士后林文昕老师主持，共300余位师生参加了此次学术活动。

郑非老师首先推荐了瑞士的历史学家Andreas Kappeler撰写的The Russian Empire: A Multi-Ethnic History，并以此引出了以往在“俄罗斯本位”视角下讨论俄罗斯帝国的缺陷，即忽略了俄罗斯国家的地缘政治或者忽略了俄罗斯国家的“多元帝国”性质，随后围绕以下两个方面进行了生动阐述。

一、俄罗斯帝国国内族群政治状况

郑非老师指出，虽然俄罗斯帝国最大的一支人群是俄罗斯人，帝国东征西讨的主力也是他们，但是俄罗斯人作为一个群体并不“享受”这个帝国，这既指的是帝国的代价是不均等的分配在俄罗斯人身上，也指的是普通俄罗斯人在社会、经济和文化方面并不具有优势地位。郑老师分别从俄罗斯人在帝国境内享有较低的政治社会自由，被要求服20年期的兵役“血税”，以及负担更高的税赋却得到更低的公共建设投资等方面进行举例说明，并通过日本派出的“岩仓使节团”的见闻进行了补充论证。

1890年代俄罗斯帝国各地区的政府收入/开支与赋税情况表

提及俄罗斯帝国统治者的自我认知，郑老师认为，首先从基因的角度来说，俄罗斯的沙皇很难说是一个俄罗斯人，并且俄罗斯沙皇似乎是总在强调自己的外族特征，这一点在同时期的欧洲皇室中较为罕见。

郑老师引用了尼古拉一世时期的俄罗斯教育大臣谢尔盖·乌瓦罗夫的论述，指出俄罗斯民族不是一个种族，而是以对自己政权的无限忠诚而联合在一起的文化共同体。相比之下更适合被看作是一个忠诚共同体而非政治共同体。这一现象反映在俄罗斯帝国的高级官僚层面则表现为：1700-1917年占据最高职位的2867名帝国官僚中，有1079人出身外族，占比37.6%；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国家会议在1894-1914年间共有215人任职，其中61人有明显的外族背景，占比28.3%。结合《剑桥俄国史》和其他历史学家的相关研究，郑老师认为俄罗斯帝国是一个贵族阶级的联盟国家，而非一个俄罗斯人的帝国。从很多方面来说，与其说俄罗斯像一块被殖民地，而非一个殖民国家。俄罗斯是一个自我殖民的帝国，既是殖民的主体，也是被殖民的对象，同时还是殖民的产物。

二、俄罗斯帝国族群政治的后果与“俄罗斯化”运动

讨论这一现象的后果时，郑老师指出，当这个帝国并不属于俄罗斯人的时候，俄罗斯人心里很显然不是没有想法。当俄罗斯在克里米亚战争失败，开始进行改革时，不恰当地说，俄罗斯经历了去殖民化的过程。从尼古拉一世的末期开始，俄罗斯就开始慢慢地需要突破过去的王朝认同，需要利用俄罗斯民族主义来作为其合法性的来源和动员的工具以拒绝西方。王朝现在不仅需要贵族的合作，也需要寻求俄罗斯大众的认同和支持。俄罗斯人也开始提出对这个国家的主张，尝试成为国家的主人，以此种方式索取为帝国提供支持的回报。在这一时期涌现了俄罗斯民族主义的浪潮，以19世纪中期到晚期著名的俄国新闻人米哈伊尔·卡特科夫为例，民族主义者要求建立统一的民族国家体制，即标准化的官僚与司法体制，国家控制的单一教育体制，削减地方的特权。这一民族主义浪潮得到了俄国社会的广泛响应。俄罗斯社会中的右翼民族主义者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将军就曾表示，俄罗斯的官僚并没有把俄罗斯民族的需要放在首位，并直接表示平等和自由思想对于文化较弱的斯拉夫人来说是危险的，所以需要对犹太人、波兰人和德意志人加以管制。而沙俄政府则尴尬地发现，民族主义浪潮能为它带来好处，但自己却又不时地被这一浪潮裹挟。

谈及19世纪中晚期的“俄罗斯化”的大运动，郑老师引用了当时的国家大臣彼得·瓦卢耶夫的观点：亚历山大三世的做派其实就是：俄罗斯根源、俄罗斯军队、俄罗斯人民——总结概括为各种俄罗斯主义。郑老师以芬兰总督遇刺和乌克兰地区的实践方式对“俄罗斯化运动”做了简单介绍，并引用了诸多历史学家的观点，表示“俄罗斯化”主要是由于对俄罗斯社会发生的变化感到困惑和愤怒所推动的，这种运动的基调是震惊和痛苦，要求俄罗斯民族恢复其在俄罗斯国家的适当地位。而从结果上看，“俄罗斯化”运动是失败的，这一运动实际上破坏了俄罗斯帝国旧有的国家认同，为帝国创造了不必要的敌人。

郑老师认为，“俄罗斯化”运动的失败可以被归结于两点。首先是沙皇国家的软弱，尤其是沙俄规模弱小的官僚机构导致政府对大片的国土缺乏有效管理。其次是沙俄的官方意识形态缺乏吸引力，构成沙俄官方意识形态的三要素——东正教、专制主义和民族，后两者差别不大，而东正教作为唯一的亮点事实上难堪此任。俄罗斯文化作为另一个潜在的具有吸引力的亮点则因为知识分子和政府之间糟糕的关系难以发挥作用。而从根本上讲，“俄罗斯化”失败的本质是源于其是一种强迫认同，不带来任何的提升。

郑老师表示，19世纪中晚期的时候，整个俄罗斯出现了一个对帝国的争夺。这种争夺并不是没有后果的。其后果首先表现为在俄罗斯的边缘地带陆续出现地方民族主义者，其次则是帝国内部混乱制造的大量革命者。郑老师还总结了爱丁堡大学莉佳教授的研究，提出了观点：考虑到俄罗斯族和非俄罗斯族布尔什维克在出身和职务等方面的分布占比，布尔什维克其实是一个外族知识分子、外族专业人员所领导的，后来由俄罗斯的农民和工人加入的运动。而俄罗斯社会史学家米罗诺夫的研究也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一结论，在19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帝国的革命者多半还是俄罗斯人，但是到了七八十年代以后，原来对当局表现忠诚的各民族开始成了革命的头号主力。因此，俄罗斯帝国的崩溃同沙俄的“俄罗斯化”运动有直接的关系。正是帝国中的民族争斗，为帝国的灭亡埋下的根基。同时俄罗斯人的去殖民化，解放运动并没有因为沙俄的崩溃而完成历史任务。我们还会在以后的历史和现实中间一再看到它的回响，包括今天的乌克兰战争。

在接下来的交流互动中，与会师生针对讲座内容踊跃提问，郑老师用丰富的学识，耐心地解答了参加活动的师生们的疑惑。讲座在愉快气氛中圆满结束，主持人林文昕老师代表师生向郑老师表达感谢。

文案

陆维然，上海外国语大学俄罗斯东欧中亚学院2019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