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挚友夏亦兵

        那天，也正是11月12日，那天也正是今天这样的冬阳灿灿，这样的云淡风清，可，那天距今天，整整过去了38年！那天邀我举杯对酌同饮同笑的好友，今天，已挥手作别足音渐远！！此刻，在这静静的夜，我独自斟满了两杯酒——如那天一样的殷红的葡萄酒，如那天一样的满齐杯口不多不少；举起其中一杯，轻抿一口，泪溢心头……透过骤然濡湿的睫毛，在默然静立着的另一杯的酒波中，我看到了她那双美丽的笑眸，那笑意，漾开，再漾开……

        那时的她多年轻呀，细长的剑眉，细长的笑眼，齐耳的短发，匀称的身材，青春洋溢精力充沛，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总会伴以那连珠炮似的快言快语，总会飞出一串串爽朗的笑声，更有她那说话时的飞扬手势与丰富的表情——她的快乐与活力总是呈阳光射线般直线散发的，只要靠近她，她就会立马让她周围的人感染快乐和朝气，感受阳光与暖意。

……

        对啊，想起那天，在我那间简陋的寝室长条书桌上，摆着两大盘我从状元街端来的下酒菜，香喷喷热腾腾的红椒茭白炒牛肉丝和三鲜杂烩，还有她从县城买来的午餐肉罐头和一大瓶红葡萄酒。

        面对着后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金黄色田垄和绿油油菜地、极目处迷蒙起伏的山峦和白云，一个26岁女孩和一个21岁女孩，推杯换盏，大块朵颐，就着好吃的菜肴和闺密的谈兴，竟然将那整整一大瓶红葡萄酒喝了个精干——这样一个有些奢侈更有些奇特的画面，正是为了庆贺她的26岁生日！为了给她的生日助兴，这也是我被她霸蛮劝着逼着、有生唯一一次喝了这么多酒，唯一一次体验了微醉微醺的那番奇妙的畅意！她，是个极富生活情趣的人，她也很能带动她周围的人去品尝生活。

        对了，这之前有个小小插曲值得一说，也颇能佐证她个性中的男儿气质与洒脱，还有她的善解人意。

        为了打开那两听午餐肉罐头，她自告奋勇说她来开，岂料用力不当，铁皮狠狠地划破了她的拇指，鲜血顿时自深深的伤口如注涌出，吓得我心惊肉跳之时，可她边察看伤口边还“哈哈哈”笑个不停地自我解嘲，直到我飞速叫来厂医给她缝针包扎停当我才得惊魂甫定，她却像没事人似的反过来打着哈哈安慰我说“没事没事”，她的手指上从此留下了一个26岁的深深划痕，而我却为了这个划痕一直心疼至今。

        划痕，人的内心总是难免有着或大或小的划痕，看似快乐的她当然也不会例外，但她的心气很高，从不轻易将精神的伤痛示人；球场上，集训时，聚会中，在我们球队队友的眼中,我们的队长就是个成天乐呵呵不知愁为何物的乐天派，儿女情长，离愁别绪，似乎离她很远，而那天，她却倾吐了许多平时不曾吐露过的心绪，让有些稚气懵懂的我也知晓了许多不曾琢磨思量过的世事……就着杯中酒盏中物将心结郁气倾吐尽净的她,转眼间又舒展了眉头，继而提议到近旁的山坡上去爬山晒太阳。那天正逢周日，我们路过篮球场时，厂里的青工们正在运球抢板练习球技，因她是县女队队长，又常来我这里，青工们便都认识她，阳光下对她友好地行着招手礼，她便马上接招响应，外衣一脱、衣袖一勒，单手接球，笑呵呵地也加入到龙腾虎跃与男孩子的角逐争锋中去了，全然不顾及受伤的手指……她，就是这样一位从里向外散发着生命活力的洒脱的女孩！

        夕阳的金晖洒在那满山的枞树和野花野草上，乘着酒兴我俩仍有些亢奋，互相打趣着对方被酒染红的脸庞，在山路上争先恐后，笑声飞扬在沉寂的原野和广袤的天空……上山的队伍里不止有我们两个长沙姑娘，还加入了那些爱打球的本地小伙和姑娘们；登上那小小的高坡，我俩带着他们唱我们球队的队歌《等待出航》，唱《高原之歌》，唱《喀秋莎》，唱《打靶归来》，歌声昂扬而豪迈……但，我清楚地记得，她坐在青青山石上，深情而专注地望着远方唱了一首歌，我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鸽子》，我也知道，唯有那首歌，是正值26岁的她，自心底轻轻流淌出来的……

作  者：刘敏     网名：落霞孤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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