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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六-二十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六》
二十七日(有缺文)余见前路渐翳,而支间有迹,可蹑石而上,遂北上攀陟之。
屡悬峻梯空,从崖石间作猿猴升。
一里半,则两崖前突,皆纯石撑霄,拔壑而起,自下望之,若建标竖物作表识空中,自上凌之,复有一线连脊,又如琼台中悬,双阙并倚也。后即为横亘大脊。披丛莽而上,有大道东西横脊,即东自坪关山西上而达于绝顶者。因昔年运砖,造城绝顶,开此以通驴
余乃反从其东半里,凌重崖而上。
然其处上平下嵌,俯瞰莫可见,不若点头峰之突耸而出,可以一览全收也。
其脊两旁皆古木深翳,通道于中,有开处下瞰山后。其东北又峙山一围,如箕南向,所谓摩尼山也,即此山余脉所结者。其西北横拖之支,所谓后趾也,即南耸而起为绝顶者。
故绝顶自南壑望之,如展旗西立,罗汉九层之脊,则如展旗东立;自北脊望之,则如展旗南立,后趾之脊,则如展旗北立。此一山大势也。若桃花箐过脊,又在绝顶西南峡中,南起为香木坪之岭,东亘为禾字孔之脊,与罗汉壁、点头峰南北峙为两界。此在三距西南支之外,乃对山而非鸡足矣。若南条老脊,自香木而南走乌龙坝、罗汉壁、点头峰,又其东出之支,非老干矣。山后即为罗川地,北至南衙,皆邓川属,与宾川以此山脊为界,故绝顶即属邓川,而曹溪、华首,犹隶宾川焉。若东出之摩尼,则北胜、浪沧之所辖,此又以山之东麓鸡坪山为界者也。
从脊直北眺,山一指竖立天外,若隐若现。此在丽江境内,尚隔一庆府于其中,而山之东,金沙江实透腋南注,但其处逼夹仅丈余,不可得而望也。
由脊道西行,再隆再起,五里,有路自南而上者,此罗汉壁东旃檀岭道也;交脊而西北去者,此循后趾北下鹤庆道也;交脊而东北下者,此罗川道也,随脊而西者,绝顶道也。
于是再上,再纡而北,又二里余而抵绝顶之下。其北崖痕皑皑,不知何日所积也。又南上半里,入其南门。门外坠壑而下者,猢狲梯出铜佛殿道;由北门出,陟后脊转而西南下者,束身峡出礼佛台,从华首门会铜佛殿道。而猢狲梯在东南,由脊上;束身峡在西北,由霤liù水槽中。此登顶二险,而从脊来者独无之。
入门即迦叶殿。此旧土主庙基也,旧迦叶殿在山半。岁丁丑(公元1637年),张按君谓绝顶不可不奉迦叶,遂捐资建此,而移土主于殿左。其前之天长阁,则天启七年盐朱按君所建。后有观台,亦阁也,为天启初年广东潘按君所建,今易名多宝楼。后又有善亭,亦张按君所建,今貌其像于中。
后西川倪按君易名西脚蘧qú旅舍庐,语意大含讥讽。殿亭四围,筑城环之,复四面架楼为门:南曰观,指南县昔有彩云之异也;东曰日观,则泰山日观之义;北曰雪观,指丽江府雪山也;西曰海观,则苍山、洱海所在也。张君于万山绝顶兴此巨役,而沐府亦伺其意,移中和山铜殿运致之,盖以和在省城东,而铜乃西方之属,能剋即刻木,故去彼移此。
有造流言以阻之者,谓鸡山为丽府之脉,丽江公亦姓木,忌剋剋,将移师鸡山,今先杀其首事僧矣。余在黔闻之,谓其说甚谬。丽北鸡南,闻鸡之脉自丽来,不闻丽自鸡来,姓与地各不相涉,何剋之有?
及至此而见铜殿具堆积迦叶殿中,止无地以竖,尚候沐府相度,非有阻也。但一城之内,天长以后,为河南僧所主,前新建之迦叶殿,又陕西僧所主,以张按君同乡故,沐府亦以铜殿属之,惜两僧无道气,不免事事参商不和睦,非山门之福也。余一入山,即闻河南、陕西二僧名,及抵绝顶,将暮,见陕西僧之叔在迦叶殿,遂以行李置之。其侄明空,尚在罗汉壁西来寺。由殿侧入天长阁,盖陕僧以铜殿具支绝迦叶殿后正门,毋令从中出入也。河南僧居多宝楼下,留余晚供。观其意殊特别愤愤。余于是皆腹诽口头上不说而心中不以不为然之。
还至土主庙中,寒甚。
陕僧爇火供果,为余谈其侄明空前募铜殿事甚悉。
“今现在西来,可一顾也。”余唯唯应答声。
二十八日晨起寒甚,亟披衣从南楼观日出,已皎然上升矣。晨餐后,即录碑文于天长、善之间。指僵,有张宪副二碑最长,独单独一人不及录。还饭迦叶殿。乃从北门出。门外冈脊之上,多卖浆瀹粉者。脊之西皆削崖下覆,岂即向所谓舍身崖者耶?北由脊上行者一里,乃折而西下,过一敝阁,乃南下束身峡。
巨石双迸,中嵧成坑,路由中下,两崖逼束而下坠甚峻,宛转峡中,旁无余地,所谓“束身”也。
下半里,得小坪,伏虎庵倚之。庵南向,从其前,多卖香草者,其草生于山脊。
循舍身崖东南转,为曹溪、华首之道;绕庵西转,盘绝壁之上,是为礼佛台、太子过玄关。余乃先过礼佛台。有亭在台东,亦中记,台峙其前石丛起中,悬绝壑之上。北眺危崖,倒插于深壑中,乃绝顶北尽处也,其下即桃花箐,但突不能俯窥耳。其东南壑中,则放光寺在焉,其西隔坞相对者,香木坪也。是台当绝顶西北隅悬绝处,凌虚倒影,若浮舟之驾壑,为一山胜处,而亭既倾敝,不容无慨。台之北,崖壁倒悬,磴道斩绝,而西崖之瞰壑中者,萼瓣上迸,若蒂斯启。
遥向无路,乃栈木横崖端,飞虬qiú龙接翼于层峦之上,遂分蒂而蹈,如入药房,中空外透,欲合欲分。穿其奥窟,正当佛台之下,乃外石之附内石而成者,上连下迸,裂透两头。
侧身而进,披隙而出,复登南台之上。仍东过伏虎,循岩傍壁,盘其壑顶。仰视矗崖,忽忽欲堕,而孰知即向所振衣蹑履于其上者耶。
东南傍崖者一里余,有室倚崖,曰曹溪寺,以其侧有水一泓,在矗崖之下,引流坠壑,为众派之源,有似宗门法脉也。稍下,路分为二,正道东南循崖平去,小径西下危坡。
余睇放光在西南壑,便疑从此小径为是。西循之一里余,转而北逾一嘴,已盘礼佛台之下,其西北乃桃箐路,而东南壑底,终无下处,乃从旧路返。二里,出循崖正道,过八功德水,于是崖路愈逼仄,线底缘嵌绝壁上,仰眺只觉崇崇隆隆而不见其顶,下瞰只觉窅窅冥冥而莫晰其根,如悬一幅万仞苍崖图,而缀身其间,不辨身在何际也。
东一里,崖势上飞,高穹如檐,覆环其下,如户阈形,其内壁立如掩扉,盖其石齿齿皆堕而不尽堕之余,所谓华首门也。其高二十丈,其上穹覆者,又不知凡几,盖即绝顶观海门下危崖也。门之下,倚壁为亭,两旁建小砖塔襄之,即经所称迦叶受衣入定处,待六十百千岁以付弥勒者也。天台王十岳士性宪副偈镌壁间,而倪按院大书“石状奇绝”四字,横镌而朱丹之。其效颦效仿耶?黥面耶比喻模仿?在束身书“石状大奇”,在袈裟书“石状又奇”,在兜率峡口书“石状始奇”,凡四处,各换一字,山灵何罪而受此耶?
又半里,矗崖东尽,石脊下垂,有寺倚其东,是为铜佛殿,今扁其门曰传灯寺,盖即绝顶东突,由猢狲梯下坠为此,再下即迦叶寺,而为西南支发脉者。寺东向,大路自下而来,抵寺前分两歧:由其北峡登寺后猢狲梯,为绝顶前门道,余昨从上所瞰者,由寺前循崖西转,过华首门,上束身峡,为绝顶后门道,余兹下所从来者。盖寺北为峡,寺西为崖,寺后猢狲梯由绝顶垂脊而下,乃崖之所东尽而峡之所南环者也。
寺北有石峰突踞峡中,有庵倚其上,是为袈裟石。余初不知其为袈裟石也,望之有异,遂不入铜佛殿而登此石。至则庵僧迎余坐石上。石纹离披作两叠痕,而上有圆孔。僧指其纹为迦叶袈裟,指其孔为迦叶卓锡之迹。即无遗迹,然其处回崖外绕,坠壑中盘,此石缀崖瞰壑,固自奇也。僧瀹米为献,甚润枯肠。余时欲下放光、圣峰诸寺,而不能忘情于猢狲梯,遂循石右上。半里,升梯。梯乃自然石级,有叠磴痕可以衔趾,而痕间石芒齿齿,著足甚难。脊左瞰即华首矗崖之上,右瞰即袈裟坠壑之端,其齿齿之石,华首门乃垂而下,此梯乃错而上者,然质则同也。上半里,数折而梯尽,仍从峡上。
问去顶迥jiǒng远绝,乃返步下梯,由铜佛殿北东下峡中。
一里,横盘峡底,有庵当其中,所谓兜率庵也,已半倾。
其后即绝顶与罗汉壁分支前突处,庵前峡复深坠。
循庵横度,循左崖下半里,崖根有洼内嵌,前有巨树流荫,并鹤峋居士诗碑。其前峡遂深蟠,路从其上,又分为两:循右峡中西南下者,为迦叶寺、圣峰寺西支大道;循左崖下东向行者,为西来寺、碧云寺、罗汉壁间道。余时身随西峡下,而一步一回眺,未尝不神飞罗汉壁间也。下半里为仰高亭,在悬峡中,因圮pǐ损坏未入。
既下,又半里出峡,为迦叶寺,其门东向,中亦高敞。此古迦叶殿,近因顶有新构,遂称此为寺云。入谒拜见尊者。从其前南向循岐而下,其路峻而大。两丐者覆为棚。曲折夹道数十折,一里余而至会灯寺。寺南向,入谒而出。东下半里,有岐西去者,放光寺道也。恐日昃zè太阳西斜不及行,遂不西向而东趋。其路坦而大,一里为圣峰寺。寺东向,踞分支之上。前有巨坊,后有杰阁,其势甚雄拓。阁祀玉皇,今皆以玉皇阁称之。从此北瞻西来寺,高缀层崖之上,屏霞亘壁,飘渺天半,其景甚异。出寺,东随陇行,二里,过白云寺。又从其右东行一里半,过慧林庵,则左右两溪合于前而陇尽。遂渡其左峡,东过大觉寺蔬园,一里,从息阴后逾中支之脊,从千佛阁前观街子。街子者,惟腊底年底集山中,为朝山佛教徒到名山进行拜佛之节,昔在石钟寺前,今移此以近大觉,为诸寺之中也。
由街子东半里,过西竺寺,又二里余,入悉檀。
具餐后,知沈公事莘野乃翁。来叩,尚留待寺间,亟下楼而沈公至,各道表达倾慕之意。时已暮,寺中具池汤热水候浴,遂与四长老及沈公就浴池中。池以砖甃,长丈五、阔八尺,汤深四尺,炊从隔壁釜中,竟日一整天乃温。浴者先从池外挽水涤体,然后入池,坐水中浸一时,复出池外,擦而涤之,再浸再擦,浸时不一动,恐垢落池中也。余自三里盘浴后,入滇只澡于温泉,如此番之浴,遇亦罕矣。
二十九日饭于悉檀,同沈公及体极之侄同游街子。
余市鞋,顾仆市帽。遇大觉、遍周亦出游,欲拉与俱。余辞岁朝往祝,盖以其届七旬也。既午,沈公先别去,余食市面一瓯ōu小盆。
一里余,从大乘庵上幻住。一里入幻住,见其额为福宁寺,问道而出,犹不知为幻住也。
由其右过峡西北行,一里而入兰陀寺,寺南向。由正殿入其东楼,艮一师出迎。问殿前所卧石碑。曰:“此先师所撰迦叶事迹记也。”昔竖华首门亭中,潘按君建绝顶观台,当事者曳之顶,将摩镌新记,艮一师闻而往止之,得免,以华首路峻不得下,因纡道置此。
余欲录之,其碑两面镌字,而前半篇在下。艮一指壁间挂轴云:“此即其文,从碑誉写而出者。”余因低悬其轴,以案就录之。艮一供斋,沈公亦至。斋后,余度文长不能竟,令顾仆下取卧具。沈公别去,余订以明日当往叩也。迨暮,录犹未竟,顾仆以卧具至,遂卧兰陀禅榻。顾仆传弘辨、安仁语曰:“明日是除夕,幸尔主早返寺,毋令人悬望也。”余闻之,为凄然者久之。
三十日早起盥栉梳头而莘野至,相见甚慰。
同饭于兰陀。余乃录碑,完而莘野已去。遂由寺循脊北上,其道较坦,一里,转而东,一里出莘野庐前小静室。又半里而入莘野楼,则沈公在而莘野未还。沈公为具食,莘野适至,遂燕通“宴”招待客人其楼。义子躬执爂,煨芋煮蔬,甚乐也。莘野恳令顾仆取卧具于兰陀曰:“同是天涯,何必以常住静室为分。”余从之,遂停寝其楼之北楹。其楼东南向,前瞰重壑,左右抱两峰,甚舒而称。楼前以桫松连皮为栏,制朴而雅,楼窗疏棂明净。度除夕于万峰深处,此一宵胜人间千百宵。薄暮,凭窗前,瞰星辰烨烨下垂,坞底火光,远近纷挐ná相著牵引,皆朝山者,彻荧然不绝,与瑶池下,又一观矣。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六》翻译及注释
二十七日(有缺文)我看见前边的路渐渐被遮敝了,而旁边有痕迹,可以踩着石头而上,于是往北向上攀登。多次悬空在陡峻的石梯上,顺着崖石像猿猴一样升登。一里半,则两边的崖壁向前突出,都是纯粹的石壁撑向云霄,从壑谷中拔地而起,从下面望,像在空中竖物作为表识,从上面登攀,又有一线连接的山脊,像琼台悬在中间,两座宫网并列相靠。背后就是横亘的大山脊。披开丛密的草莽而上,有条大路从东到西横穿山脊,就是从东边的鸡坪关山往西上而到达绝顶的路。因往年运砖到绝顶建墙,开辟出这条路让驴通行。我于是返回来顺大路往东走半里,登攀重崖叠嶂而上。然而这里上平下嵌,俯身下视什么也不能看到,不像点头峰那样突立而出,可以一览无遗。
山脊两边被古树遮蔽了,道路从其中通过,有开阔的地方往下看到山背后。东北又峙立着一围山,如同朝南的箕,所说的摩尼山,就是此山的其余支脉所聚成的。西北横伸的支脉,所说的后趾,就是往南耸立而形成绝顶的山脉。所以从南壑看绝顶,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在西边,罗汉壁的九层山脊,则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在东边;从北边的山脊看,则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在南边;后趾的山脊,则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庄北边。这是一架山的大致形势。至于越过桃花臀的山脊,又在绝顶西南的峡谷中,南边起自香木坪之岭,往东延伸为盒子孔的山脊,与罗汉壁、点头峰南北对峙,分成两部分。那是在鸡足山三峰的西南峰之外,是对面的山而不是鸡足山。至于南部的那支主脊,从香木坪往南走向乌龙坝,罗汉壁、点头峰又是其往东分出的支脉,不是主干。山后就是罗川地,往北到南衙,都是邓川州的属地,与宾川州以此座山脊分界,所以绝顶就属于邓川州,而曹溪寺、华首门仍隶属于宾川州。至于东北边的摩尼山,则是北胜州、浪沧卫所辖,那又是以鸡足山东麓的鸡坪山为分界的。顺山脊直北眺望,一指雪山竖立在天外,若隐若现。那是在丽江府境内,其中还隔着一个鹤庆府,而雪山的东边,金沙江穿过山侧往南流,但其处狭窄得只有一丈多,无法看到。
顺山脊上的路往西走,山脊又二次隆起,五里,有路从南边往上延伸,这是去罗汉壁东边旎檀岭的路;和脊交会而往西北去的,是沿后趾北面去鹤庆府的路;和脊交会而往东北下的,是去罗川的路;顺脊往西去的,是上绝顶的路。于是再往上走,再迂回向北,又走二里多就来到绝顶之下。北面山崖上雪迹皑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积起的。又往南上半里,进入南门。门外从沟壑中坠下去的,是瑚孙梯出到铜佛殿的路;从北门出去,登上后山脊而往西南下,从束身峡出到礼佛台,是从华首门会铜佛殿的路。而瑚娜梯在东南,顺脊往上走;束身峡在西北,顺水槽中去。这是攀登顶峰的两处险景,而从脊上过来就一处也没有。
进门就是迎叶殿。这里原来是土主庙的地基,原迎叶殿在山腰。丁丑年(崇祯十年,1637),巡按张君认为顶峰不能不尊奉迎叶尊者,于是捐资在这里修建迎叶殿,而把土主庙迁移到殿左边。殿前的天长阁,则是天启七年(1627)海盐县人朱巡按所修建的。背后有观风台,也是阁,是天启(1621一1627)初年广东省潘巡按所修建的,如今改名为多宝楼。后面还有善亭,也是张巡按修建的,如今亭中有他的像。后来西川倪巡按改名为西脚蓬庐,大有讥讽的含义。殿亭四周,筑墙环绕,在四边盖楼为门:南面名云观,是指云南县从前有彩云的奇异景观;东面名日观,则是取泰山日观的含义;北面名雪观,是指丽江府的雪山;西面名海观,则是苍山、洱海所在之琴。张君在万山丛中的绝顶兴建此巨大工程,而沐府也顺应他的心意,把太和山铜殿搬移过来,大概因为太和山在省城东,而铜是西方的属相,能刘木,所以从那里移到这里。有人制造流言以阻止迁移,说鸡足山是丽江府的山脉,丽江知府也姓木,忌讳金克J,要调动军队到鸡足山,如今先杀了那首先倡导的僧人。我在贵州省时听到后,认为这种说法十分荒谬。丽江府在北、鸡足山在南,只听说鸡足山脉从丽江府伸来,没有听说丽江府山脉从鸡足山伸来,姓氏与地名各不相干,有什么相刘的?等到了这里就看见铜殿器具堆积在迎叶殿中,只是没有地方竖起来,还等沐府前来选择位置,没有受到阻碍。只是一道墙以内,天长阁之后,是河南省的僧人主持,前面新建的迎叶殿、又是陕西省的僧人主持,陕西僧人因为和按察使张君是同乡的原故,沐府也把铜殿交给他,可惜两个僧人道气不同,不免事事不和睦,不是佛门之福。我一进山,就听说河南、陕西二位僧人的名字,等到了顶峰时,太阳即将落山,看见陕西僧人的叔父在迩叶殿,于是把行李放在那里。他的侄儿明空还在罗汉壁的西来寺。我是从殿旁进天长阁的,因为陕西僧人把铜殿器具支撑起来,隔断了迩叶殿后的正门,不让从正门进入。河南僧人住在多宝楼下面,留我吃晚饭。看到他心中特别愤愤不平,我对此口里不说,心中不以为然。回到土主庙中,很冷。陕西僧人点燃火、摆出果点,对我很详细地谈论其侄明空在前为铜殿募化的事。说“现在在西来寺,可去会一会他”。我答应着。
二十八日早晨起来很冷,急忙披衣到南楼观看日出,明亮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早餐后,就在天长阁、善亭之间录碑文。手指冻僵了,有张副都御史的两块碑文最长,唯独来不及录。回到迎叶殿吃饭。于是从北门出去。门外的冈梁上,有很多卖浆煮粉的人。脊西都是向下覆盖的陡崖,难道就是从前所说的舍身崖吗?往北从脊上走一里,于是转向西下,经过一处破阁,就往南下束身峡。巨石向两边裂开,中间的洞穴成为坑,路从中下去,两旁的石崖紧紧约束而且很陡地往下坠,在峡谷中辗转,旁边没有余地,就是所说的“束身”之意。下半里,来到一块小平地,伏虎庵傍靠在这里。庵向南,在庵前面,有很多卖香草的人,这种草生长在山脊。沿舍身崖往东南转,是去曹溪寺、华首门的路;绕庵往西转,盘旋绝壁而上,那是礼佛台、太子过玄关。我于是先去拜访礼佛台。台东有亭,中间也坍塌了,礼佛台峙立在其前丛丛耸起的乱石中,悬空于深壑的绝壁上。往北眺望陡直的石崖,倒插在深壑中,是绝顶北边尽头处,其下就是桃花警,只是石崖突出而不能俯视。其东南的壑谷中,则放光寺在那里;其西隔坞相对的地方,是香木坪。这礼佛台位于绝顶西北边尽头处,凌空倒影,像浮舟驾于深壑之上,是全山的著名胜景,然而亭已经倒塌废坏,不容不产生感慨。台北,崖壁倒挂,石阶路断绝,而从西边崖上俯瞰深壑中,石瓣朝上裂开,像要开放的花蒂。向远处去没有路,而栈道横在崖端,像飞虫L从层层山峦之上连接两边,于是踩着裂开的石花蒂,如同进入芍药花冠,中空外透,欲合欲分。穿进其深窟,正好位于礼佛台之下,深窟是外石靠近内石而形成的,上连下开,裂缝穿透两头。侧身进去,穿裂隙而出,又登到南台之上。仍然往东经过伏虎庵,沿岩靠壁,盘绕其壑顶。抬头看矗崖,恍忽摇摇欲堕,而谁知道就是刚才行走在上面、抖衣去尘的地方呢。
往东南沿着崖壁走一里多,有房屋靠在崖上,名曹溪寺。因为寺旁有一塘水,在矗崖之下,分出水流坠入沟壑,是各股水流的源头,有如禅宗法门之脉。逐渐下,路分成两条,正路向东南沿崖壁平去,小路往西下陡坡。我看到放光寺在西南边的壑谷,便以为从这条小路走对。往西顺小路走一里多,转向北翻一道山口,已经绕到礼佛台之下,其西北是去桃花青的路,而东南的壑谷底下,最终没有下脚的地方,于是从原路返回。二里,出到沿崖壁走的正路,经过八功德水,这里崖上的路越来越狭窄,线一样环绕、镶嵌在绝壁上,抬头看只觉得高大弯隆而看不见其顶,往下俯瞰只觉得幽远深隐而无法看清其底,如悬挂着的一幅万初苍崖图,而置身图中,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往东一里,崖势向上飞,像屋檐般的高高弯隆,环盖其下,如门如槛,其内崖壁耸立,如同关着的门扇,原来崖石齿状排列,全往下堕落,而堕落不尽的剩余部分,是所谓的华首门。门高二十丈,上面弯隆覆盖的部分,又不知一共有多高,大概就是绝顶上看到的海门下的陡崖。华首门之下,傍靠壁建有亭,两旁建有小砖塔相配,就是经书所说的迎叶尊者受衣入定处,等到六十百千岁时交给弥勒佛。天台县人王十岳〔士性〕副都御史题写的诗渴镌刻在壁间,而倪巡按书写的“石状奇绝”四个大字,横刻并且涂成红色,是效肇呢?还是黔面呢?在束身崖书写“石状大奇”,在架装石书写“石状又奇”,在兜率缺口书写“石状始奇”,一共四处,各处换一个字,山灵有什么罪要受这种惩罚呢?
又半里,矗崖东边尽头处,石脊往下垂,东面傍靠着寺,这是铜佛殿,如今殿的扁额上写着传灯寺,原来就是绝顶向东突起、从瑚娜梯下坠到的地方,再下就是逝叶寺,从而成为鸡足山西南支的发起山脉。寺向东,大路从下面而来,到寺前分成两条:顺其北峡攀登寺后的瑚孙梯,是去绝顶前门的路,也是我昨天从上面所俯瞰到的路;从寺前沿崖往西转,经过华首门,上束身峡,是去绝顶后门的路,也是我现在往下所走来的路。原来寺北是峡谷,寺西为崖壁,寺后瑚孙梯顺绝顶垂脊而下,是矗崖东边尽头而峡谷向南绕的地方。寺北有石峰在峡谷中夹起,石峰上傍靠有庵,那是架装石。我开初不知道它是架装石,看着有些异常,就没进铜佛殿而登此石、到达时庵里的僧人迎接我坐在石上。石纹分散出两层痕迹,而上部有圆孔。僧人说,石纹为迎叶尊者的架装,圆孔为迩叶尊者插放锡杖的遗迹。即使没有迎叶的遗迹,这里曲折的山崖往外绕,下坠的壑谷盘在中间,缀连山崖,能俯瞰深壑,本来就是奇观。僧人泡米花给我吃,饥肠大为滋润。我当时准备下放光、圣峰等寺,但不能忘情于瑚琳梯,于是沿架装石往右边上。半里,登梯。梯是自然生成的石阶,有层叠的阶痕能够衔住脚趾,但阶痕石尖齿状排列,很难落脚。往脊左俯瞰就是华首门矗崖之上,往右俯瞰就是架装石下坠的壑谷口,那种齿状排列的石崖,在华首门是往下垂,此瑚娜梯是倒转为向上升,而石质则是相同的。上半里,数次转折而石梯已尽,仍然顺峡谷上。询问距离绝顶很远,于是返回顺石梯往下走,从铜佛殿北往东下到峡谷中。
一里,横绕峡谷底,有庵位于其中,是所说的兜率庵,已经倒塌了一半。庵后就是绝顶与罗汉壁分支前突出的地方,庵前峡谷又深深下坠。沿庵横穿峡谷,顺左边山崖下半里,崖底有洼坑往内嵌,前后有巨大的树荫飘动,有鹤峋居士的诗碑。前边的峡谷于是弯曲得很厉害,道路从峡谷往上,又分成两条:沿右峡谷中间往西南下,是去迎叶寺、圣峰寺西支山脉的大路;沿左崖下往东行,是去西来寺、碧云寺、罗汉壁的小路。我当时虽然身子顺西峡谷而下,却一步一回头看,思想完全飞到罗汉壁间了。下半里为仰高亭,悬在峡谷中,因坝塌而没进去。下完之后,又走半里出峡,为迎叶寺,寺门向东,寺中也高大宽敞。这是古迩叶殿,近来因在绝顶上新建了迎叶殿,于是称这里为寺。进去拜迎叶尊者。从寺前往南沿岔路而下,其路陡但宽大。两个乞丐用松树搭成棚。曲折狭窄的路转了数十道弯,一里多就到会灯寺。寺向南,进去叩拜而出。往东下半里,有向西去的岔路,是去放光寺的路。怕太阳落山来不及走到,就不向西走而往东赶路。道路平坦而宽大,一里到圣峰寺。寺向东,坐落在分支山脉上,前面有巨大的牌坊,后面有高高的阁,气势十分雄伟开阔。阁祭祀玉皇,如今都称其为玉皇阁。从这里往北看西来寺,高高点缀在层层崖壁之上,屏障云霞,横贯崖壁,飘渺于天空中,景致非常奇异。走出寺,往东顺陇行,二里,经过白云寺。又顺寺右往东走一里半,经过慧林庵,于是左右两条溪在前面会合而陇尽。就穿过庵左边的峡谷,往东经过大觉寺菜园,一里,从息阴轩后翻越中支的山梁,走千佛阁前观览街子。赶街的人只有年底才在山中聚”集,是朝山的节日,从前在石钟寺前面,如今移到这里以便靠近大觉寺,也处于各寺的正中。顺街子往东走半里,经过西竺寺,又走二里多,进入悉檀寺。
吃晚餐后,知道沈公〔萃野的父亲。〕来叩拜,就留在寺中等待,急忙下楼而沈公来到,各自诉说倾心仰慕的心意。天已经黑了,寺中准备了热水等候沐浴,于是和四位住持僧以及沈公在池中沐浴。池子是砖砌的,一丈五长、八尺宽,热水有四尺深,在隔壁大锅中烧水,一整天才热。沐浴的人先在池子外用水洗身子,然后进入池子,坐在水中泡一段时间,又出到池外,边擦边洗,再泡再擦,泡的时候一动不动,怕污垢落进池中。我从在三里盘沐浴后,进入云南省只在温泉洗澡,这种方式的沐浴,也是很少遇到过啊。
二十九日在悉檀寺吃饭,和沈公以及体极的侄儿一同游览街子。我买鞋,顾仆买帽。遇到大觉寺的遍周也出来游览,想拉我和他一齐游。我以过年再去祝寿辞谢了他,因为到时他满七十岁。过了中午,沈公先告别而去,我吃了一小盆面。走一里多,顺大乘庵上幻住庵。走,里进入幻住庵,看见庵的扁额是福宁寺,问路后就出来,还不知就是幻住庵。从庵右穿过峡谷往西北行,走一里就进入兰陀寺,寺向南。从正殿进到其东楼,良一法师出来迎接。询问殿前平卧的石碑。良一回答说:“这是先师所撰写的迎叶事迹碑记。”从前立在华首门的亭中,潘巡按在绝顶建观风台,办事的人把碑拖到顶上,准备磨掉刻新碑记,良一法师闻知后前去制止,碑得以幸免于毁,因为华首门路陡难以下来,于是绕道放在这里。我准备录下来,其碑两面刻字,而前半篇在下面。良一指着壁间的挂轴云:“这就是碑文,从碑上誊写下来的。”我于是把卷轴挂低,把书案移近录写碑文。良一供应斋饭,沈公也来了。吃斋饭后,我估计碑文长不能录完,让顾仆下去取卧具。沈公告别离去,我约定明天要去叩拜。到傍晚,碑文还没录完,顾仆把卧具拿来了,于是在兰陀寺禅榻睡卧。顾仆转告弘辨、安仁的话说:“明天是除夕,希望你的主人早点回寺,不要让人悬挂盼望。”我听后心里凄然了很久。三十日早晨起床梳洗而萃野来到,相见十分快慰。一同在兰陀寺吃饭。我仍然录碑文,录完后萃野已经离去。于是从兰陀寺沿山脊往北上,道路较平,一里,转向东,一里出到萃野庐前的小静室。又半里就到萃野楼,而沈公在但萃野还没回来。沈公为我准备饭,苹野恰好回来,于是在他的楼上吃饭。父子一起自己做饭,偎芋煮菜,十分快乐。萃野请我让顾仆去兰陀寺取卧具,说:“同样是天涯地角,何必以寺院、静室为界限。”我听从了,就住宿在他楼上的北间。楼向东南,前面俯瞰重重山壑,左右怀抱两座山峰,十分舒坦而且对称。楼前用连皮的渺松为栏,制作简朴而雅致,楼窗宽大明净。在万山深处度过除夕,这一夜胜过世间千百夜。将近傍晚,靠在窗前,看着晨辰垂下的明亮星光,而坞底的火光,远近相互牵引,都是朝山的人,通宵光亮不断,和月光下的瑶池一样,又是一大观啊!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七》
己卯(公元1639年)正初一日在狮子林莘野静室。是早天气澄澈,旭日当前。余平明起,礼佛而饭,乃上隐空、兰宗二静室。又过野愚静室,野愚已下兰宗处。遂从上径平行而西,入念佛堂,是为白师禅栖之所,狮林开创首处也。先是有大力师者,苦行清修,与兰宗先结静其下,后白结此庐与之同栖,乃狮林最中,亦最高处。其地初无泉,以地高不能刳木kū把树木剖开挖空以引。二师积行通神,忽一日,白云从龛后龙脊中垂间,劖chán开凿石得泉。
其事甚异,而莫之传。余入龛,见石脊中峙为崖,崖左有穴一龛,高二尺,深广亦如之。穴外石倒垂如檐,泉从檐内循檐下注,檐内穴顶中空,而水不从空处溢,檐外崖石峭削,而水不从削处坠,倒注于檐,如贯珠垂玉。穴底汇方池一函,旁皆菖蒲茸茸,白云折梅花浸其间,清冷映人心目。余攀崖得之以为奇,因询此龙脊中垂,非比两腋,何以泉从其隆起处破石而出?白云言:“昔年剜石得之,至今不绝。”余益奇之。后遇兰宗,始征询问其详。乃知天神供养之事,佛无诳语,而昔之所称卓锡、虎跑,于此得其征矣。龛前编柏为栏,茸翠环绕,若短屏回合。阶前绣墩草,高圆如叠,跏肤jiāfū两脚交迭而坐,佛教禅坐法其上,蒲团坐禅,跪拜所用垫子锦茵皆不如也。
龛甚隘,前结棚。方供佛礼忏佛家礼拜忏悔罪孳的仪式。白云迎余点,且指余曰:“此西尚有二静室可娱,乞少延憩,当瀹yuè烹煮山蔬以待也。”余从之。西过间。见二僧坐木根曝背,一引余西入一室。其室三楹,乃新辟者,前甃石为台,势甚开整,室之轩几,无不精洁,佛龛供,皆极精严,而不见静主。询之,曰:“白云龛礼忏司鼓者是。”余谓此僧甚朴,何以有此?
乃从其侧又上一龛,额曰“标月”,而门亦扃jiōng关门。乃返过白云而饭。始知其西之精庐,即悉檀体极师所结,而司鼓僧乃其守者。饭后,又从念佛堂东上,蹑二龛。其一最高,几及岭脊,但其后纯崖无路,其前则旋‘崖层叠,路宛转循之,就崖成台,倚树为磴,山光悬绕,真如蹑鹫岭而上也。龛前一突石当中,亦环倚为台,其龛额曰“屋”,为程还笔,号二游,昆明人,有才艺。而门亦扃。盖皆白云礼忏诸静侣也。
又东稍下,再入野愚室,犹未返,因循其东攀东峡。其峡自顶下坠,若与九重崖为分堑者。顶上危岩叠叠,峡东亘岩一支,南向而下,即悉檀寺所倚之支也。其东即九重崖静室,而隔此峰峡,障不可见。余昔自一衲轩登顶,从其东攀岩隙直上,惟此未及经行,乃攀险陟之。
路渐穷,抵峡中,则东峰石壁峻绝,峡下聩壑崩悬,计其路,尚在其下甚深。乃返从来径,过帘泉翠壁下,再入兰宗庐。知兰宗与野愚俱在玄明精舍,往从之。玄明者,寂光之裔孙也。其庐新结,与兰宗静室东西相望,在念佛堂之下,莘野山楼之上。余先屡过其旁,翠余罨映,俱不能觉;今从兰宗之徒指点得之,则小阁疏棂,云明朗,致极清雅。
阁名,为野愚笔。诸静侣方坐啸其中,余至,共为清谈瀹茗煮。日既昃zè太阳偏西,野愚辈乃上探白云,余乃下憩莘野楼。薄暮,兰宗复来,与谈山中诸兰若寺庙的另一称谓缘起,并古德佛教徒对先辈的尊称遗迹,日暮不能竟。
初二日饭于莘野,即再过兰宗,欲竟所徵,而兰宗不在。爱玄明花阁精洁,再过之,仍瀹茗剧谈。遂扶筇杖西一里,过望台岭。此岭在狮林之西,盖与旃檀岭为界者,亦自岭脊南向而下,即大觉寺所倚之冈也,自狮杯西陟其岭,即可望见绝顶西悬,故以“望”名。与其西一岭,又夹壑为坞,诸静室缘之,层累而下,是为旋旃檀岭。先是鸡山静室,只分三处,中为狮子林,西为罗汉壁,东为九重崖,而是岭在狮林、罗汉壁之间,下近于寂光,故寂光诸裔,又开建诸庐,遂继三而为四焉。盖其诸庐在峡间,东为望台岭,西为旃檀岭,此岭又与罗汉壁为界者,又自岭脊南向而下,即寂光寺所倚之支也,是为中支。盖罗汉壁之东,回崖自岭脊分隤南下,既结寂光,由其前又南度东转,为观音阁、息阴轩,峙为瀑布东岭,于是又度脊而南,为牟尼庵,又前突为中岭,若建标于中,而大士阁倚其端,龙潭、瀑布二水****其下,一山之脉络,皆以兹为绾毂wǎngǔ控扼路口云。
逾望台岭西三里,由诸庐上盘壑而西三里,又盘岭而南北转一里,北崖皆插天盘云,如列霞绡,而西皆所谓罗汉壁也。东自旃檀岭,西至仰高亭峡,倒插于众壑之上,当其东垂之褶zhě折叠者,幻空师结庐处也。
真武阁倚壁足,其下曲径纵横,石级层叠,师因分箐为篱,点石为台,就阁而憩焉。
其下诸徒辟为丛林,今名碧云者也。余前已访幻空返,忆阁间有陈郡侯天工未录,因再过录之。师复款谈甚久,出果饷之榻间。阁两旁俱有静室旁通,皆其徒所居,而无路达西来寺,必仍下碧云。由山门西盘崖坡,又一里半,北上半里,抵壁足,则陕西僧明空所结庵也,今名西来寺。
北京、陕西、河南三僧,俱以地名,今京、陕之名几并重。
以余品之,明空犹俗僧也。
其名之重,以张代巡凤翮同乡,命其住持绝顶迦叶殿,而沐府又以中和山铜殿移而畀之,故声誉赫然。然在顶而与河南僧不协,在西来而惟知款接朝山男妇,其识见犹是碧云诸徒流等,不可望幻空后尘也。然其寺后倚绝壁,云幕霞标比喻高远,屏拥天际,巍峭大观,此为第一。寺西有万佛阁,石壁下有泉一方,嵌崖倚壁,深四五尺,阔如之,潴水中涵,不盈不涸。万峰之上,纯石之间,汇此一脉,固奇,但不能如白云龛之有感而出,垂空而下,为神异耳。观其水色,不甚澄澈,寺中所餐,俱遥引之西峡之上,固知其益不如白云也。寺东有三空静室,亦倚绝壁。三空与明空俱陕人,为师兄弟,然三空颇超脱有道气,留余饭其庐,已下午矣。自西来寺东至此,石壁尤竦峭,寺旁崖迸成洞,其中崆峒,僧悉以游骑填驻其中,不可拦入,深为怅恨。又有峡自顶剖洼而下,若云门剑壁,嵌隙于中,亦为伟观。僧取薪于顶,俱自此隙投崖下,留为捷径,不能藉为胜概也。
既饭,复自寺西循崖而去,二里,崖尽而为峡,即仰高亭之上也。先是余由绝顶经此下,遂从大道入迦叶寺,不及从旁岐东趋罗汉壁,然自迦叶寺回眺崖端,一径如线痕,众窦如云盖,心甚异之,故不惮其晚,以补所未竟。然其上崖石虽飞嵌空悬,皆如华首之类,无可深入者。乃返,从西来、碧云二寺前,东过旃檀,仍入狮林,至白云龛下,寻玄明精舍。误入其旁,又得一龛,则翠月师之庐也。
悉檀法眷。
前环疏竹,右结松盖为亭,亦萧雅有致,乃少憩之。遂还宿莘野楼,已暮矣。
初三日晨起,饭。荷行李将下悉檀,兰宗来邀,欲竟山中未竟之旨,余乃过其庐,为具盒具餐,遍征山中故迹。
既午,有念诚师造其庐,亦欲邀过一饭。兰宗乃辍所炊,同余过念诚。路经珠帘翠壁下,复徙倚久之。盖兰宗所结庐之东,有石崖傍峡而起,高数十丈,其下嵌壁而入,水自崖外飞悬,垂空洒壁,历乱纵横,皆如明珠贯索。余因排帘入嵌壁中,外望兰宗诸人,如隔牵绡,其前树影花枝,俱飞魂濯zhuó魄,极罨yǎn覆盖映之妙。
崖之西畔,有绿苔上翳,若绚彩铺绒,翠色欲滴,此又化工之点染,非石非岚lán山林中的雾气,另成幻相者也。崖旁山木合沓,琼枝瑶干,连幄成阴,杂花成彩。兰宗指一木曰:“此扁树,曾他见乎?”盖古木一株,自根横卧丈余,始直耸而起,横卧处不圆而扁,若侧石偃路旁,高三尺,而厚不及尺,余初疑以为石也,至是循视其端,乃信以为树。盖石借草为色,木借石为形,皆非故质矣。
东半里,饭于念诚庐。
别兰宗,南向下之字曲,半里,又入义轩庐。义轩,大觉之派,新构静室于此,乃狮林之东南极处也。其上为念诚庐,最上为大静室,即野愚所栖,是为东支。莘野楼为西南极处,其上为玄明精舍,最上为体极所构新庐,是为西支。而珠帘之崖,当峡之中,傍峡者为兰宗庐,其上为隐空庐,最上为念佛堂,即白云师之庐也,是为中支。
其间径转崖分,缀一室即有一室之妙,其盘旋回结,各各成境,正如巨莲一朵,瓣分千片,而片片自成一界,各无欠缺也。
从义轩庐又南向“之”字下,一里余,过天香静室。天香,幻住庵僧也,其年九十,余初上觅莘野庐,首过此问道者。又南一里,过幻住庵,其西即兰陀寺也,分陇对衡,狮林之水,界于左右,而合于其下焉。又南下一里余,二水始合,渡之即为大乘庵。
由涧南东向循之,半里,水折而南,复逾涧东南下,一里,过无我、无息二庵。
其下即为小龙潭、五花庵,已在悉檀寺右廓之外,而冈陇间隔。复逾涧南过迎祥寺,乃东向随涧行,一里,抵寺西虎砂,即前暗中摸索处也。
其支自兰陀南来,至迎祥转而东,横亘于悉檀寺之前,东接内突龙砂兜黑龙潭于内,为悉檀第一重案。其内则障狮林之水,东向龙潭;其外则界旃檀之水,合于龙潭下流,而脉遂止于此焉。于是又北逾涧半里,入悉檀寺,与弘辨诸上人相见,若并州故乡焉。前同莘野乃翁由寺入狮林,寺前杏花初放,各折一枝携之上;既下,则寺前桃亦缤纷,前之杏色愈浅而繁,后之桃靥更新而艳,五日之间,芳菲乃尔。睹春色之来天地,益感浮云之变古今也。
初四日饭于悉檀,即携杖西过迎祥、石钟二寺。共二里,于石钟、西竺之前,逾涧而南,即前山所来大道也。
余前自报恩寺后渡溪分道,误循龙潭溪而上,不及过大士阁出此,而行李从此来。顾仆言大士阁后有瀑甚奇,从此下不远,从之,即逾脊。脊甚狭而平,脊南即瀑布所下之峡,脊北即石桥所下之涧,脊西自息阴轩来,过此南突而为牟尼庵,尽于大士阁者也。脊南大路从东南循岭,观瀑亭倚之。瀑布从西南透峡,玉龙阁跨之。由观瀑亭对崖瞰瀑布从玉龙阁下隤降,坠崖悬练,深百余丈,直注峡底,峡逼箐深,俯视不能及其麓。然踞亭俯仰,绝顶浮岚,中悬九天,绝崖隤,下嵌九地,兼之霁色澄映,花光浮动,觉此身非复人间,天台石梁,庶几又向昙花亭上来也。时余神飞玉龙阁,遂不及南下问大士阁之胜,于是仍返脊,南循峡端共一里,陟瀑布之上,登玉龙。其阁跨瀑布上流,当两山峡口,乃西支与中支二大距凑拍处,水自罗汉华严来,至此隤空下捣。此一阁正如石梁之横翠,鹊桥之飞空,惜无居人,但觉沓然有花落水流之想。
阁为扬冷然师孔所题,与观瀑亭俱为蒋宾川尔弟所建。
有一碑卧楼板,偃yǎn卧倒踞而录之。
遂沿中支一里,西上息阴轩。从其左北逾涧,又北半里,入大觉寺,叩遍周老师。师为无心法嗣,今年届七十,齿德两高,为山中之耆宿qí年高而有道德学问的人。
余前与之期以新旦新年往祝,而狮林迟下,又空手而前,殊觉怏怏。师留餐于东轩。轩中水由亭沼中射空而上,沼不大,中置一石盆,盆中植一锡管,水自管倒腾空中,其高将三丈,玉痕一缕,自下上喷,随飞洒,散作空花。前观之甚奇,即疑虽管植沼中,必与沼水无涉,况既能倒射三丈,何以不出三丈外?此必别有一水,其高与此并,彼之下,从此坠,故此上,从此止,其伏机当在沼底,非沼之所能为也。至此问之,果轩左有崖高三丈余,水从崖坠,以锡管承之,承处高三丈,故倒射而出亦如之,管从地中伏行数十丈,始向沼心竖起,其管气一丝不旁泄,故激发如此耳。
雁宕小龙湫下,昔有双剑泉,其高三尺,但彼则自然石窍,后为人斫窍而水不涌起。是气泄之验也。余昔候黄石斋于秣陵,见洪武门一肆盒中,亦有水上射,中有一圆物如丸,跳伏其上,其高止三尺,以物色黄君急,不及细勘,当亦此类也。既饭,录碑于西轩。轩中山茶盛开,余前已见之,至是折一技。别遍周,西半里,过一桥,又北上坡一里,入寂光寺。
寺住持先从遍周东轩同餐,至此未返。余录碑未竟,瞑色将合,携纸已罄qìng尽,乃返悉檀。又从大觉东一探龙华、西竺二寺,日暮不能详也。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七》翻译及注释
己卯年正月初一日在鸡足山狮子林萃野的静室。这天早晨空气澄澈,旭日当空升起。我天亮起床,拜佛后吃饭,于是上隐空、兰宗两处静室。又拜访野愚的静室,野愚己经到兰宗那里去了。就从上面的小路往西平行,进入念佛堂,这是白云法师坐禅居住的地方,为狮子林首先开创的静室。早先有大力法师苦心修行,和兰宗先在下面建静室,后来白云法师建筑此屋和他们居住在一起,是狮子林最正中,也是最高的地方。这里最初没有泉水,因地势高而不能用剖开的树木引水。二位法师积德感通神灵,忽然有一天,白云法师从石屋背后龙脊正正下垂的中间,凿石得到泉水。这事很神奇,但没有谁宣传。我进人石屋,看到石脊峙立在正中形成崖壁,崖壁左部有一个石洞,二尺高,深度宽度也相同。洞外石壁倒垂,如同屋檐,泉水从檐内顺檐往下流,檐内洞顶是中空的,但水没有从中空处溢出来,檐外崖石陡峭,但水没有从峭壁上坠落,而是倒流于檐内,如联珠成串、玉水垂落。洞底汇成一汪方池,旁边都是茸茸的营蒲,白云法师折了梅花枝泡在其中,清心高洁,映人心目。我攀崖得以看见这一切,认为神奇,就询问龙脊正正下垂,不和两旁相连,为什么泉水会从隆起处穿石而出?白云说:“从前凿石便找到水,至今不断。”我更加惊奇。后来遇到兰宗,才问其详情。于是知道天神供养的事,佛门没有班语,而从前所传说的卓锡泉、虎跑泉,从这里得到了印证。石屋前编柏树枝为栏杆,毛茸茸的绿色环绕,像矮屏曲折接合。石阶前的绣墩草,又圆又高像重叠而成,在上面结枷跌坐,蒲团、锦垫都比不上。石屋很狭窄,前面盖有松棚,正在供佛、举行拜忏仪式。白云法师用茶点迎接我,并指着对我说:“这西边还有两处静室可以消遣,请稍微多休息一会,让我煮山里的蔬菜来招待。”我听从了。往西从竹林中穿过,看见二位僧人坐在树根上晒背,一僧带我往西进人一处静室。静室分为三间,是新建的,室前用石砌成台,地势十分开阔整齐,室中的栏杆几案,无一不精致整洁,佛完和供奉的花,都极其精巧庄严,但没见静室主人。询问,回答说:“白云石屋中拜忏仪式的司鼓就是。”我认为此僧十分质朴,怎么能有此静室?于是从旁边又上一间石屋,门额名“标月”,但门也关着。就返回去拜访白云法师,然后吃饭。才知道那西边的精致房舍、就是悉檀寺体极法师所建的,而司鼓的僧人只是守屋人。饭后,又从念佛堂往东上,登上二间石屋。其中一间位置最高,几乎到岭脊,只是背后完全是山崖而无路,前面则环形的崖壁层层叠叠,道路宛转沿崖走,就着崖修成台,靠着树建为梯,山色悬空盘绕,真像踩着灵鸳山而上。石屋前一块石突立在正中,也环靠为台,石屋的扁额是“雪屋”,为程还的手笔,〔程还名二游,昆明县人,有才艺。〕而屋门也关着。大概众静侣都去参加白云法师的拜忏仪式了。又往东逐渐下,再进入野愚的静室,野愚还没回来,于是沿静室东攀登东峡谷。峡谷从顶上往下坠,好像和九重崖形成分堑。顶上陡岩层叠,峡谷东面横伸出一支山岩,向南延伸而下,就是悉檀寺所靠的支脉。东边就是九重崖静室,被此峰和峡谷阻挡,不能看见。我过去从一钠轩登顶,从轩东攀援岩缝直上,只有这里没来得及经行,于是涉险攀登。道路渐渐穷尽,抵达峡谷中,则东峰的石壁陡峻到极点,峡谷往下倒塌、深壑崩溃悬空,估计道路还在下面很深的地方。于是返回顺来路走,经过帘泉翠壁下,又进入兰宗的住房‘知道兰宗和野愚都在玄明的精舍,就去找他们。玄明是寂光寺继承衣钵的弟子。他的居室新近建成,和兰宗的静室东西相望,在念佛堂之下、苹野的山楼之上。我前此多次从静舍旁边经过,因翠枝掩映,都没有发现;现在听从兰宗的徒弟指点,才得以找到,是小阁,窗格疏阔,云明雪朗,极其清静雅致。〔阁名花阁,是野愚的手笔。〕众静侣正坐在阁中闲谈吟咏,我到后,一起泡茶清谈。太阳偏西以后,野愚他们才上去探望白云法师,我就下萃野的山楼休息。快到傍晚时,兰宗又来,和我谈论山中众寺庙的缘起,以及佛门先辈的遗迹,到天黑还没谈完。
初二日在萃野这里吃过饭,立即又去拜访兰宗,想听完他所收集的旧事,但兰宗不在。喜爱玄明的花阁精致洁净,又去拜访,仍然泡茶畅谈。于是拄着邓竹杖往西走一里,经过望台岭。此岭在狮子林之西,是与旎檀岭分界的山,也从岭脊向南延伸下去,就是大觉寺所傍靠的冈,从狮子林西登上望台岭,就可以远看到绝顶悬在西边,所以用“望”作名。望台岭和其西边的一座岭,又夹着沟壑形成山坞,众静室顺着坞,层层叠叠往下分布,这就是旗檀岭。早先鸡足山的静室只分为三处,中间是狮子林,西边是罗汉壁,东边是九重崖,而梅檀岭在狮子林、罗汉壁之间,下面靠近寂光寺,所以寂光寺的众后代弟子又开辟、建成众静室,于是接三处静室之后成为第四处。众静室所在的峡谷中,东边为望台岭,西边为旗檀岭,此岭又和罗汉壁分界,又从岭脊往南伸下去,就是寂光寺所傍靠的支脉,这是中支。罗汉壁的东边,迂回的崖壁顺岭脊分裂往南伸下去,建盖寂光寺后,朝前又往南延伸转向东,建有观音阁、息阴轩,峙立为瀑布东岭,于是又越脊往南,为牟尼庵,又往前突起为中岭,像在正中建立标志,而大士阁傍靠在边缘上,龙潭、瀑布两股水流在山下交汇,一座山的脉络,都是以此为凑集点。
越过望台岭往西三里,顺众静室边盘绕壑谷往西走三里,又盘绕岭往南走,转北一里,北边的山崖都是插向天际,白云环绕,如罩彩色轻纱罗列,而西边都是所谓的罗汉壁。壁东边起自旗檀岭,西边到仰高亭峡谷,倒插于众壑谷之上,位于壁东边的折迭处,是幻空法师建的房舍。真武阁靠在壁足,阁下曲折的小路纵横,石阶层层叠叠,法师沿着裂开的警沟筑篱笆,点石为台,就着阁居住。阁下面众弟子开辟为寺院,是现在的碧云寺。我在前已经拜访过幻空师,返回后,回忆起阁中陈郡侯〔天工〕的诗没有录,于是又去拜访而录诗。法师又恳谈了很久,取出果子在榻间款待。阁两旁都有静室通着,都是法师徒弟的居室,但没有路通西来寺,必须仍然下到碧云寺。
从山门往西绕崖坡,又走一里半,往北上半里,到达壁脚,则是陕西僧人明空所建的庵,如今名西来寺。北京、陕西、河南三位僧人,都是以地方作僧名,现在北京僧、陕西僧的名声几乎并重。由我来品评他们,明空还是一般的僧人。他的名声这样重,是因为他是代理巡按张凤翩的同乡,张命他为绝顶迎叶殿住持,而沐府又把中和山铜殿迁移来送给他,所以声誉显赫。然而在绝顶与河南僧不和,在西来寺却只知道接待朝山的男男女女,他的见识还只是碧云寺众徒弟那一流的,与幻空法师望尘莫及。然而此寺背靠绝壁,白云为幕,彩霞为标,屏障般地拥在天际,巍峨陡峭的大观,这里就是第一。寺西有万佛阁,石壁下有一方泉水,靠壁嵌进崖中,有四五尺深,宽也相同,其中涵着的积水,不溢不枯。万峰之上,纯粹的崖石之中,汇积出这水脉,本来就奇特,只是不能像白云完的水那样有感而出,垂空而下,那是神奇啊。观看水色,不十分清澈,寺中所吃的水,都是从远处西峡谷引上来的,因此知道此水更加比不上白云完的泉水。寺东有三空的静室,也是傍靠绝壁。三空和明空都是陕西人,为师兄弟,但三空人很超脱,有道气,留我在他屋里吃饭,已经是下午了。从西来寺东到这里,石壁尤其高耸陡峭,寺旁边的崖石裂成洞,空空的,僧人全用来关游客的,不能进洞游览,深感不痛快,不满意。又有峡谷从顶上剖开洼地而下,像云门剑壁,缝隙镶嵌于其中,也很壮观。僧人到顶上取柴,都从这条缝隙投到崖下,留着作为捷径,不能凭借为佳境。
吃过饭,又从寺西沿崖而去,二里,崖尽头处成为峡谷,就是仰高亭之上。在此之前我从绝顶经过这里而下,就顺大路进迎叶寺,来不及顺旁边的岔路往东赶到罗汉壁,而从迎叶寺回头眺望崖端,一条小路如同线痕,众多的洞穴如在云间,心中十分惊异,所以不怕天晚,去补游所没游完的地方。然而上面虽然崖石飞嵌悬空,却都和华首门之类相同,没有可以深入的。于是返回,从西来、碧云二寺之前,往东经过旎檀林,仍然进入狮子林,到白云的石屋下,找玄明的精舍。误从精舍旁边进去,又看到一间石屋,则是翠月法师的居室。〔悉檀寺的弟子。〕前面环绕着疏朗的竹子,右边用松树建盖为亭,也清雅有致,于是稍作休息。到返回萃野楼去住宿时,天已经黑了。
初三日早晨起床,吃饭。担着行李准备下悉檀寺,兰宗来邀请,想讲完山中没讲完的事迹,我于是到他居室拜访,他为我准备了果盒及饭食,讲遍了山中故迹。午后,念诚法师来兰宗的居室访问,也准备邀请过去吃饭。兰宗于是停止做饭,和我一同拜访念诚。道路从珠帘翠壁下经过,又移步傍靠了很久。兰宗建的静室东边,有石崖傍着峡谷而起,高数十丈,下面崖壁嵌进去,水顺崖外飞悬,垂空洒向崖壁,纷乱纵横,完全如同绳索联贯的明珠。我于是排开水帘进入凹嵌的壁中,往外看兰宗等人,如隔着云雾,绕着轻纱,瀑布前的树影花枝,都令人魂魄飞腾凡明净,极尽掩映之妙。崖的西半边,有青苔覆盖在上面,像铺着绚丽多彩的绒毯,翠色欲滴,这又是大自然创造的精致染品,既非石崖,又非山林中的雾气,形成又一种幻景。山崖边树木缤纷繁多,琼枝玉干,连幌成阴,杂花成彩。兰宗指着一棵树说:“这是扁形树,其它地方曾见过吗?”原来是一棵古树,从根开始横卧一丈多,才直耸起来,横卧的那一段不圆却扁,像石块侧躺在路旁,有三尺高,而厚度不到一尺,我当初怀疑是石,到这时顺着看它的上端,才相信是树。石壁借草作颜色,树木借石作形状,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往东半里,到念诚的居室吃饭。和兰宗告别,往南下“之”字形的弯,半里,又进入义轩的居室。义轩是大觉寺一派,新近在这里建盖静室,位置在狮子林的东南尽头处。上面是念诚的居室,最上面是大静室,就是野愚所居住的地方,这里为东支。萃野的山楼在西南边尽头处,上面是玄明的精舍,最上面是体极所新建的居室,这是西支。而珠帘翠壁,位于峡谷正中,紧靠峡谷的是兰宗的居室,上面为隐空的居室,最上面是念佛堂,就是白云的居室,这是中支。其间路转崖分,点缀一处静室就有一室之妙,静室盘旋着来回建筑,各自形成境界,正像一朵巨大的莲花,花瓣分成千片,而片片都自成一个境界,各自都没有欠缺。
从义轩的居室又往南作“之”字形下,一里多,经过天香的静室,天香是幻住庵的僧人,有九十岁,我当初上去找苹野的住处,首先经过这里问路。又往南一里,经过幻住庵,庵西就是兰陀寺,分陇平行相对,狮子林的水,分流于左右,而汇合于其下。又往南下一里多,二股水才汇合,渡过去就是大乘庵。从沟涧南岸往东沿沟涧走,半里,水转南流,又越过沟涧往东南下,一里,经过无我、无息二庵。下面就是小龙潭、五花庵,已在悉檀寺右墙之外,但间隔着冈陇。又越过沟涧往南经过迎祥寺,于是向东顺沟涧行,一里,到寺西边的虎砂,就是以前在黑暗中摸索的地方。此支脉从兰陀寺向南伸来,到迎祥寺转向东延伸,横贯于悉檀寺之前,东接突起于内的龙砂,围绕黑龙潭于内,是悉檀寺第一重案山。其内则阻住狮子林的水,向东流入龙潭;其外则分界旗檀林的水,在龙潭下游汇合,而支脉就延伸到此为止。于是又往北越过沟涧走半里,进入悉檀寺,与弘辨等上人相见,像并州故乡的人一样。以前同萃野的父亲从悉檀寺进狮子林,寺前的杏花刚刚开放,各人折了一枝带上去;下来后,则寺前的桃花也缤纷开放,在前开的杏花颜色益发浅而繁,后开的桃花容颜更加新而艳,五天之中,竟有如此芳菲。目睹天地间春色的来临,越发感到古今事物的变幻不定。
初四日在悉檀寺吃过饭,就携带拐杖往西经过迎祥、石钟二寺。一共走二里,在石钟寺、西竺寺之前,越过沟涧往南走,就是前山通来的大路。我以前从报恩寺后渡过溪水分路,误沿龙潭溪而上,来不及经过大士阁走出此地,而行李却顺此过来。顾仆说大士阁后有很奇妙的瀑布,从这里下去不远,听他的话,就翻越山脊。山脊很狭窄但平坦,脊南就是瀑布流下去的峡谷,脊北就是石桥下面的沟涧,山脊从西边的息阴轩伸来,经过这里往南突起为牟尼庵,到大士阁结束。脊南大路从东南顺岭走,观瀑亭傍靠着路。瀑布从西南穿过峡谷,玉龙阁横跨在瀑布上。从观瀑亭对面的崖上俯瞰瀑布从玉龙阁之下散落,悬空的银练坠在崖端,深一百多丈,直注峡谷底,峡谷狭窄,著沟深陷,俯视不到崖麓。然而坐在亭中俯仰,绝顶云雾飘浮,悬在九天之中,绝崖积雪坠落,嵌入九地之下,再加上雨后清澈的天色映衬,花光浮动,觉得此时自己如在蓬莱仙境。天台山石梁,有的从昙花亭边伸来。此时我的思绪飞到玉龙阁,就来不及南下过间大士阁的胜境,于是仍然返回山脊,往南沿峡谷口共走了一里,攀到瀑布之上,登上玉龙阁。玉龙阁横跨瀑布上游,位于两座山之间的峡谷口,是鸡足山三距中的西支与中支二大距聚结处,水从罗汉壁、华严寺流来,到这里悬空坠落,往下冲捣。此玉龙阁正像石桥横跨青山,鹊桥飞越天空,可惜没有居住的人,只感到沉寂得令人生落花流水的想法。阁名为杨冷然师孔所题写,与观瀑亭都是宾川知州蒋尔弟所建。有一块碑卧在楼板上,蹲伏着录碑文。
于是沿中支走一里,往西上息阴轩。顺轩左往北越过沟涧,又往北走半里,进入大觉寺,叩拜遍周老师。遍周师继承无心师的衣钵,今年满七十,年龄、德行都高,是山中年高而有道德学问的人。我先前和他约定在新年时去祝寿,但从狮子林下来迟了,又空手前来,特别感到不安。法师留我在东轩吃饭,轩中有水从亭池中向上射入天空,池不大,中间放着一个石盆,盆中插一根锡管,水顺锡管倒腾于空中,水高将近三丈,一缕玉痕,从下向上喷射,随风飞洒,散落为空中之花。以前观赏时很惊奇,就怀疑,虽然锡管插在池中,必定和池水没有关系,何况既然能倒喷三丈高,为什么不超出三丈以外?这里肯定另有一股水源,其高度和这喷水相同,那股水往下朝这里坠落,所以再从这里往上喷,就只能到此高度为止,其埋藏的机关应在池底,不是池水能够从下往上喷射。到此时询问,果然是轩左有三丈多高的山崖,水顺崖坠落,用锡管接住,接水处有三丈高,所以倒射而出也一样高,锡管沿地下埋了数十丈,才从池中竖起,锡管一丝气都不泄漏,所以能如此喷发。〔雁宕山小龙揪之下,从前有双剑泉,泉水高三尺,但那是自然石洞,后来被人凿洞而水不再涌起,是漏气的应验。我从前在袜陵关访间黄石斋,看见洪武门一家店铺的盆中,也有水往上喷射,盆中有一个球丸般的圆物,跳伏其上,水高只有三尺,因为急于寻找黄君,来不及细细察看,应当也是这类情形。〕吃过饭,在西轩录碑。轩中山茶盛开,我在前已看见了,这次折了一枝。和遍周告别,往西半里,过一座桥,又往北上坡一里,进入寂光寺。寺中的住持刚才一起在遍周的东轩用餐,到此时还没回来。我还没录完碑,色即将来临,携带的纸已经用完,于是返回悉檀寺。又顺大觉寺东探访了一下龙华寺、西竺寺,夭黑不能详细看了。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八》
初五日暂憩悉檀寺。莘野乃翁沈君,具柬邀余同悉檀诸禅侣,以初六日供斋狮林,是日遂不及出。
初六日悉檀四长老饭后约赴沈君斋:沈君亦以献岁周甲年初满六十岁,余乃录除夕下榻四为祝。仍五里,至天香庐侧,又蹑niè登峻二里而登莘野楼,则白、翠、玄明诸静侣皆在。进餐后,遂同四长老遍探林中诸静室。宛转翠微间,天气清媚,茶花鲜娇,关翠隙,无所不到。先过隐空,为留盒茗。过兰宗、野愚,俱下。过玄明,啜茗传实品着,嗑着松籽。过白云,啜茗传实。
茶实大如芡实,中有肉白如榛,分两片而长,入口有一阵凉味甚异。即吾地之茗实,而此独可食。闻感通寺最佳,不易得也。间有油者棘口。过体极静庐,预备茶盒以待。下午,仍饭于莘野楼。四长老强余骑,从西垂下二里,过兰陀寺西,从其前东转,乃由幻住前下坡,四里,归悉檀。
初七日晨起,大觉寺遍周令其徒折柬来招,余将赴之,适艮一、兰宗至,又有本寺复吾师自摩尼寺至,复吾,庆人,以庠士为本无高徒。今主摩尼,间归本刹,乃四长老之兄行也。有子现在鹤庠。野愚师又至,遂共斋本刹。下午,野愚、兰宗由塔盘往大士阁,余赴大觉之招。小食后,腹果甚,遂乘间往寂光,录前所未竟碑。仍饭于大觉,而还悉檀宿。
初八日饭后,四长老候往本无塔院,盖先期以是日祭扫也,余从之。由寺左龙潭东下一里,又过一东腋水南行半里,则龙砂内支,自东而西突,与中支大士阁之峰,夹持于悉檀之前,其势甚紧。悉檀左右前后诸水,俱由此出。路由岭坳南度,余同弘辨、莘野特西探其岭。隔峡西眺,中支南突,至此而尽,大士阁倚其下,乃天然锁钥,为悉檀而设者也。
仍还由大路,循东岭而南,半里,为静闻瘗yì掩埋骨处,乃登拜之。
又南一里,则龙砂古代神话中的四方神中的青龙,代表东方。东边左砂即龙砂,此指山势外支,又自东岭分突而西,与西支传衣之峰对,亦夹持于悉檀之前,其势甚雄。大士阁东龙潭诸水,阁西瀑布诸水,悉由此而出。此岭为一山之龙砂,而在悉檀为尤近,即足前三距鸡脚爪中之东南支也。其脉自绝顶东亘,屏立空中,为罗汉壁、狮子林、点头峰、九重崖后脊。中支由罗汉壁下坠而止于大士阁,东支由九重崖东南环为此岭,若臂之内抱,先分一层为内砂,与中支大士阁对,又纡此层为外砂,与西支传衣后峰对。
其势自东而西突,其度脊少坳如鞍,故昔以鞍岭名之。余初入鸡山抵大觉,四顾山势,重重回合,丛林净室,处处中悬,无不恰称,独此处欠一塔,为山中缺陷。及至悉檀,遥顾此峰尤奇,以为焉得阿育王大现神通于八万四千中,分一灵光于此。既晤弘辨,问仙陀何在?曰:“在塔盘。”问塔盘何在?则正指此山也。时尚未竖塔心,不能遥瞩,自后则瞻顾如对矣。人谓鸡山前伸三距,惟西支长,而中东二支俱短,非也。中支不短,不能独悬于中,令外支环拱。西支固长,然其势较低,盖虎砂正欲其低也。若东支之所谓短者,自其环抱下坠处言之,则短,自其横脊后拥处言之,则甚长而崇,非西支之可并也。
盖西支缭绕而卑低,虎砂也,而即以为前案;东支夭屈伸自如矫而尊,龙砂也,而兼以为后屏,皆天设地造,自然之奇,拟议所不及者也。塔盘当峰头,在鞍中坳之西,有大路在鞍之间,则东南下鸡坪关者;有岐路在马鞍之东,则东北向本无塔院者。时塔盘工作百余人,而峰头无水,其东峰有水甚高,以中坳不能西达,乃竖木柱数排于拗中,架桥其上以接之。
柱高四丈余,刳木为沟,横接松杪。昔闻霄汉鹊桥,以渡水也,今反为水渡,抑更奇矣。
大觉则抑之地中以倒射,此则浮之空中使交通,皆所谓颠倒造化也。
由坳东向循峰,则鸡山大脊之南尽处也。其前复开大洋,分支环抱,又成一向,可谓灵山面面奇矣。
共二里,登谒本无塔。塔甚伟,三塔并峙,中奉本公舍利佛骨,左右则诸弟子普、同二塔也。左为塔院僧侣基地,有亭有庑,而无守者。可憩可栖。诸静侣及三番僧皆助祭,余则享馂Jùn剩余的食物焉。时同祭者,四长老外,则白云、复吾、沈公及莘野诸后裔俱集。若兰宗、艮一,则本公雁行háng兄弟长幼,故不至云。
祭后,仙陀、纯白又携祭品往祭马鞍岭北三塔,遂及静闻。下午,还过塔盘,叩仙陀,谢其祭静闻也。
九日晨餐后,余即携杖西行。
三里,过息阴轩。
轩在中支之脊,大觉寺之前案也,为本无师静摄养生处。额为佥宪冯元成时可所书。
轩,亦曰息阴,以本无从筇竹披剃也。其前有三岐:从左渡涧,趋大觉、寂光;从右渡涧,趋传衣,下接待;从后直上,则分渡右涧,或由慧林而上对峰,或陟西支而抵华严焉。余乃先半里从右渡,转而东上南岭,半里,盘其东崖之上,即瀑布之西峰也。于是循之南行,东瞩中支之大士阁在其下,东支之塔盘岭对其上。平行三里,乃东转随坡下,一里,则传衣寺东向倚山之半。其北先有止止庵,嘿庵真语所建,传衣大机禅师之友也。
又南为净云,彻空真炳所建。
又南有弥陀、圆通、八角三庵,皆连附于传衣寺者,而八角名之最著,以昔有八角亭,今改创矣。八角开创于嘉靖间,为吉空上人所建。其南即为传衣寺,寺基开爽,规模宏拓,前有大坊,题曰“竹林清隐”,乃直指毛堪苏州毛具茨也。所命,颇不称。上又一直指大标所题古松诗,止署曰“白岳”。古松当坊前,本大三围,乃龙鳞,非五鬣liè兽类颈上的毛,此指枕针也。
山间巨松皆五鬣,耸干参天,而老龙鳞颇无大者,遂以纠拿见奇。干丈五以上,辄四面横枝而出,枝大侔于干,其端又倒垂斜攫jué像爪抓取,尾大不掉,干几分裂。今筑台拥干,高六七尺,又植木支其横枝,仅免于裂,亦幸矣。由梯登台,四面横枝倒悬于外,或自中跃起,或自巅垂飏yáng飘扬,其纷纠翔舞之态,不一而足,与天台翥zhù飞凤,其一类耶?
坊联曰:“为传心开锦绣,松知护法作虬龙。”为王元翰聚洲笔。门联曰:“峰影遥看云盖结,松涛静听潮生。”为罗汝芳近溪笔。差可人意。然罗联涛潮二字连用,不免叠床之病,何不以“声”字易“涛”字乎?寺昔为圆信庵,嘉靖间,李中谿xī元阳为大机禅师宏创成寺,其徒印光、孙法界,戒律法规一如大机。
万历辛丑(公元1601年)元日毁于火,法界复鼎建之,视昔有加。先是余过止止庵,一病僧留饭,坐久之,见其方淅米xī淘洗米,乃去,饭于净云僧觉心处,遂入参寺中,入其西藏经阁。阁前山茶树小而花甚盛,为折两枝而出。乃东北下峡中,一里,有垣围一区,濬jùn疏通山为池,畜金于中,结茅龛于上者,亦传衣之裔僧也。
云影山光,以一泓印之,不觉潭影空心。又东北下半里,抵峡底,则瀑布之下流也,去瀑布已一曲。昔从瀑上瞰,不见其底,今从峡底涉,亦不见其瀑。峡西有草庐菜畦,则犹传衣之蔬圃也。峡中水至是如引丝,反不如悬瀑之势巨矣。
渡涧,乃东上坡,一里而至大道,则大士阁之侧也。阁倚中支南突之半,其前有坊有楼,历级甚峻,后为阁,飞甍méng屋脊叠栋,上供大士,左右各有楼,其制亦敞。乃万历丙午(公元1606年),直指沈公所建,选老僧拙愚者居之,命曰三摩寺。余录碑阁下,忽一僧殷勤款曲,问之,乃拙公之徒虚宇也。
虚宇又为兰宗之派,今拙公没,虚宇当事。
昨野愚、兰宗宿此,想先道余,故虚宇一见惓惓quán诚恳而深切,且留宿。
余以日暮碑长,许之。令顾仆返悉檀,乃下榻于西楼之奥室位于西南的房间。
初十日晨起盥栉,而顾仆至,言弘辨师遣僧往丽江已行,盖为余前茅者打前战。
余乃候饭,即从寺右大道北上,二里,陟中支之脊,有庵踞其上,曰牟尼庵。
其前松影桃花,恍有异致。庵后即观瀑亭,回瞰瀑布,真有观不足之意。仍溯中支二里,过息阴轩,从其后直西一里,又南下渡涧西行,已在大觉寺蔬圃之南矣。盖大觉蔬圃当中支之后,中支至是自北转东,其西有二流交会,即瀑布之上流也。一自罗汉壁东南下,一自华严东北流,二水之交,中夹一支,其上为慧林庵,乃西南支东出之旁派,圣峰白云寺所倚者也。华严之路,又从圃东渡其下流。乃从涧南溯之西上,一里半,渐逾支脊。
其南复有一涧,与西支东走之脊隔。
又从其涧北溯之西上,一里余,见脊上有冢坟墓三四,后有轩楼遗构,与冢俱颓。此脊乃西支余派,直送而出,无有环护,宜其然也。由冢西复下峡,其峡复有二:在南者,自西支法照寺南发源,东下经华严寺北,至此而与北涧合;在北者,自西支法照寺北发源,东下经毗卢寺北,至此而与南涧合。二水之交,中夹一支,为华严寺北向之案,亦西南支东出之旁派,毗卢、祝国二寺所倚者也。涉北涧,有二岐:随涧西行者,为祝国、毗卢道;由支端登脊而上,溯南涧之北西行者,为华严道。
余乃登脊,瞰南涧行。
一里,有亭桥横跨涧上,乃华严藉为下流之钥也。
度桥,始为西南本支,又西半里而得华严寺。寺当西南支之脊,东北向九层崖而峙,地迥向异,又山中一胜也。盖鸡山中东二支,及绝顶诸刹,皆东南二向,曾无北拱者,惟此寺回首返照,北大山诸林刹,历历倒涌,亦觉改观。规模亦整,与传衣伯仲。嘉靖间,南都古德月堂开建,其徒月轮,以讲演名,万历初,圣母赐藏。
后遭回禄火灾。今虽重建,绀宇依然,而法范寂寥矣。寺东有路,东行山脊,乃直达传衣者。由寺前峡上西行,半里,复有亭桥横跨涧上,即东桥上流也。寺左右各有桥有亭,山中之所仅见。
过桥,又陟其北向余支,蹑冈半里,旋冈脊,过毗卢寺,寺前为祝国寺,俱东向踞冈。寺北有涧东下,即前所涉之北涧也。又由其南崖溯之西上,一里半,有寺踞冈脊,是为法照寺。盖西南支自铜佛殿下南坠,至此东转,当转折处,又东抽一支以为毗卢、祝国之脉,而横亘于华严之前者也,是为西南余支之第一。法照之北,又分一冈相夹,无住庵倚之,即下为颓冢之支,是为西南余支之第二。屡有路直北逾冈渡峡而横去,皆向圣峰、会灯之大道。余欲析其分支之原,遂从峡中溯之而上,于是南舍法照,北绕无住之后,峡路渐翳,丛箐横柯,遂成幽阒qù静,然已渐逼绝顶之下矣。
时路无行人,随一桃花箐村氓méng民行。一里,北循峡中,又一里,北蹑坠脊,又一里,遂逾脊而西。乃西见香木坪之前山外拥,华首门之绝壁高悬,桃花箐之过腋西环,而此脊上自铜佛殿,下抵法照寺,转而东去,界此脊西一壑,另成一境,则放光寺所倚也。逾脊,更西北盘壑上行,又一里半而得大路,已直逼华首门下崖矣。其路东自圣峰来,西由放光出桃花箐,抵邓川州,为大道。余西随之,半里而放光寺在焉。
其寺南向,后倚绝壁,前临盘壑,以桃花箐为右关,以西南首支为左护,其地虽在三距之外,而实当绝顶之下,发光钟异,良有以也。余初自曹溪华首门下瞰之,见其寺沉沉直坠壑底,以为光从窅yǎo深远阒中上腾,乃鼯栖虺毒伏之窟。
及至而犹然在万壑盘拱之上,而上眺华首,则一削万仞,横拓甚阔,其间虽有翠纹烟缕,若绣痕然,疑无可披陟,孰知其上乃西自曹溪,东连铜佛殿,固自有凌云之路,横缘于华首之前也。然当身历华首时,止仰上崖之穹崇,不觉下壁之峻拔,至是而上下又合为一幅,其巍廓又何如也?然则鸡山虽不乏层崖,如华首、罗汉、九重诸处,其境界固高,而雄杰之观,莫以逾此矣。寺前以大坊为门,门下石金刚立于寺院门前的天王像二座,镂刻甚异,狰狞之状,恍与烟云同活。其内为前楼,楼之前有巨石峙于左,高丈五,而大如之;上擎下削,构亭于上,蒋宾川题曰:“四壁无然。”其北面正可仰瞻华首,而独为楼脊所障,四壁之中,独翳此绝胜一面,不为无憾。寺建于嘉靖间,陕西僧圆惺所构。万历初,毁而复兴。
李元阳有碑,范铜而镌之,然镌字不能无讹。其后嗣归空更建毗卢阁,阁成而神庙赐藏。
余录铜碑,殿中甚暗,而腹亦馁。时主僧俱出,止一小沙弥在,余畀之青蚨钱,乃爇ruò点燃竹为炬,煮蔬为供。
既饭,东遵大道一里,逾垂支之脊又一里余,盘坠峡之上,得分岐焉。一过峡直东者,为圣峰路;一蹑岭北上者,为会灯路,始为登顶正道。余乃北蹑上岭,数曲而至会灯寺。寺南向,昔为廓然师静室,今其嗣创为寺。由寺西更转而北上,复数曲,一里余而过迦叶寺。
寺东向,此古迦叶殿也。
今张按君建迦叶殿于绝顶,因改此为寺。由其前北向入峡,其峡乃西自绝顶,东自罗汉壁,两崖相夹而成,中垂磴道。少上有坊,为罗、李二先生游处。
罗为近溪先生汝芳,李为见罗先生材,皆江西人,同为司道游此。又上有亭,为仰高亭,中有碑,为万历间按君周懋相所立,纪登山及景仰二先生意。
周亦江西人也。
余前过此,见亭中颓,不及录其文而去,故此来先录之。撼两崖间,寒凛倍于他处,文长字冗,手屡为所僵。录竟,日色西倾。望其上兜率庵,即前所从下,而其东横缘之路出罗汉壁者,前又曾抵此而返,顶头未了之事,未可以余晷guǐ时光尽也。
乃返出下,仍过迦叶寺前,见有岐东下壑中,其壑底一庵在圣峰北者,必补处庵也,乃取道峡中随壑下,盖缘脊下经会灯者为正道,随壑东下趋补处者为间道。下二里,过补处庵。
亦稍荒落,恐日暮不入。
由其前渡峡涧南,遂上坡,过圣峰寺。
寺东向,前有大坊。
由坊外东行里余,冈脊甚狭,南北俱深坑逼之。度脊又东里余,有寺新构,当坡之中垂,是为白云寺。余欲穷此支尽处,遂东下行南涧之上,二里,则慧林庵踞坡尽处。缘庵前转下北涧,渡之,始陟中支行,北涧与南涧乃合于路南,其东即大觉蔬圃矣。东半里,过蔬圃北,又东一里,过息阴轩南,又东一里,过瀑布北,遂去中支,北涉西竺寺涧,而行中东二支盘壑中矣。又二里,薄暮,入悉檀寺。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八》翻译及注释
初五日暂住在悉檀寺。萃野的父亲沈君,备好柬帖邀请我和悉檀寺众禅侣,初六日在狮子林供斋食,这天就没来得及出去。初六日悉檀寺四位长老饭后约着去赴沈君的斋会,沈君也在一年之始满六十岁,我于是录下除夕住宿时的四首诗作为祝贺。仍然走五里,到天香的居室旁边,又攀登二里陡坡而上萃野的山楼,白云、翠月、玄明等各位静侣都在。进餐后,就同四位长老一齐拜访林中各静室。环绕于青山之中,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茶花鲜艳娇美,云关翠隙,无所不到。先拜访隐空,用茶盒款待。拜访兰宗、野愚,都下山了。拜访玄明,喝茶吃松籽。拜访白云,喝茶吃茶实。〔茶实和芡实一样大,其中的肉如同棒子,分成两片但长,入口有一阵很奇特的凉味。就是我家乡的茗实,但只有这里的能吃。听说感通寺的最佳,不容易得到。偶尔有含油的会棘口。〕拜访体极的静室,他预备了茶盒来招待。下午,仍然在萃野楼吃饭。四位长老硬要我骑马走,顺西垂下二里,经过兰陀寺西,从寺前往东转,于是经幻住庵前下坡,四里,回到悉檀寺。
初七日早晨起床,大觉寺的遍周让他的徒弟用柬帖来邀请,我打算去时,恰巧良一、兰宗来到,又有本寺的复吾法师从摩尼寺来,〔复吾是鹤庆府人,以摩生的身份作为本无的高徒。如今作摩尼寺住持,间或回到本寺,排行是四位长老的师兄。有儿子,现在鹤庆府学校。〕野愚法师又来,于是一同在本寺吃斋。下午,野愚、兰宗经过塔盘去大士阁,我去赴大觉寺的邀请。小吃后,腹中很饱,于是乘空去寂光寺,录以前所没录完的碑文。仍然在大觉寺吃饭,然后返回悉檀寺住宿。
初八日饭后,四位长老等着去本无塔院,因为事先约定今天祭奠扫墓,我跟随他们去。沿寺左边的龙潭往东下一里,又经过一股东边的水,往南走半里,则内支龙砂,从东向西突起,与中支大士阁所在的山峰,从两边对峙在悉檀寺之前,地势十分紧凑。悉檀寺前后左右的各股水流,都从这里流出去。道路从岭坳往南穿过。我同弘辨、萃野特地往西探岭,隔着峡谷往西眺望,中支向南突起,延伸到这里结束,大士阁傍靠在山下,是天然的险要之地,为悉檀寺而设置的。仍然返回沿大路走,顺东岭往南,半里,到埋静闻遗骨之处,于是上去祭拜。
又往南一里,则龙砂外支,又从东岭分出、突起,往西延伸,与西支传衣寺之峰相对,也从两边对峙于悉檀寺之前,形势十分雄伟。大士阁东边龙潭等水,阁西边曝布等水,都从这里流出。此岭为整座山的龙砂,而距离悉檀寺尤其近,就是鸡足山前面三距之中的东南支。山脉从绝顶往东横贯,屏立于空中,为罗汉壁、狮子林、点头峰、九重崖的后脊。中支从罗汉壁往下坠延到大士阁结束,东支从九重崖往东南环绕为此岭,像手臂向内环抱那样,先分出的一层是内砂,与中支大士阁相对,又绕此层为外砂,与西支传衣寺后峰相对。整个地势从东向西突起,那延神的山脊稍稍下陷,如同马鞍,所以从前用马鞍岭为名。我刚进鸡足山到大觉寺时,环顾四周山势,重重环绕叠合,僧徒聚集的静室,处处悬在正中,没有不恰当、不相称之处,唯独这里缺一座塔,成为山中的缺陷。等到了悉檀寺,遥看此峰尤为神奇,不知是否能得阿育王大现神通于八万四千光明之中,分一灵光于此地。和弘辨见面后,问仙陀在哪里?回答说:“在塔盘。”间塔盘在哪里?则指的正是这座山。当时还没竖塔心,不能远看,从后面看则如同在对面。人们说鸡足山前面伸出的三距,是西支长,而中、东二支都短,不对。中支如短,不可能独自高悬在正中,让外支环绕。西支固然长,但其地势较低,因为作为虎砂正希望其低。至于东支的所谓短,从环抱下坠之处评论,是短,从横贯山脊、簇拥于后之处评论,则是很长而且高,不是西支所能相提并论的。因为西支环绕而势低,是虎砂,因而就作为前面的案山;东支屈伸自如而势尊,是龙砂,因而兼作为背后的屏障,都是天设地造的自然奇观,是人工设计所无法比拟的。塔盘位处峰头,在马鞍岭正中的坳地西边,有大路在马鞍的中间,是从东南通往鸡坪关,有岔路在马鞍的东边,是往东北通向本无塔院。当时在塔盘作工的有一百多人,但峰头没有水,马鞍岭东峰很高处有水,因中间的坳地而不能流到西峰,于是在坳地中竖起数排木柱,在木柱上架桥接水。木柱有四丈多高,树木剖开挖空为沟,横接在松柱末端。从前听说天河上的鹊桥,是为了渡过水,如今此桥反而是让水渡过来,也许这更加奇妙啊。〔大觉寺是压水入地中以便让水倒喷,这里则是浮在空中让水流通,都是所说的颠倒自然造化。〕沿坳地向东顺峰走,是鸡足山主脊的南边尽头处。前面又十分开阔,分支山脉环抱,又成为一种趋向,可以称得上灵山面面奇观了。
共走二里,上去拜本无塔。塔很雄伟,三塔并立,中间供奉本公的骨灰,左右是弟子普、同二塔。左面为塔院,〔有亭有廊,但没有守院人。〕可以休息和居住。各位静侣以及外族的僧人都来助祭,我则享用了剩余的食物。当时一同来祭祀的,除四位长老外,则白云、复吾、沈公以及萃野等众后裔都会集了。至于兰宗、良一,是本公的弟兄辈,所以没有来。祭祀后,仙陀、纯白又携带祭品去祭祀马鞍岭北的三塔,于是连带祭祀静闻。下午,返回经过塔盘,叩拜仙陀,感谢他对静闻的祭祀。
九日早饭后,我熟携带手杖往西行。三里,经过息阴轩。息阴轩在中支的脊上,是大觉寺的前案,为本无法师静修的地方。匾额为左副都御史冯元成〔时可〕所题写的。〔年竹轩,又名息阴轩,因为本无在炸竹寺出家为僧。〕轩前有三条岔路:从左边渡过沟洞,到大觉寺、寂光寺;从右边渡过沟涧,到传衣寺,下到接待寺;从后面直上,则渡过另一道右边的沟涧,或者经过慧林庵然后上圣峰寺,或者登西支然后到华严寺。我于是先走半里往右渡过沟涧,然后转东上南岭,半里,绕到南岭东崖之上,就是瀑布西边的山峰。于是顺峰往南行,往东看到中支的大士阁在下面,东支的塔盘岭正对上面。平行三里,于是转东沿坡下,一里,则传衣寺朝东靠在山腰上。寺北早先有止止庵,嘿庵真语所建,他是传衣寺大机禅师的朋友。又南为净云庵,彻空真炳所建。又南有弥陀、圆通、八角三庵,都和传衣寺相关联,而八角庵最著名,因为从前有八角亭,如今改建为庵。八角亭开创于嘉靖(1522-1566)年间,是吉空上人所建。亭南就是传衣寺,寺基开阔,规模宏大,前面有大坊,题写着“竹林清隐”,是直指使毛堪〔苏州人毛具茨。〕所命名,很不相称。上面又是一个直指使用大字所写的古松诗,只署名“白岳”。古松在坊前,根有三围大,是龙鳞松,不是五械松。山中的巨松都是五蠢松,树干高耸于空中,而这古龙鳞松很不高大,只以曲折缠绕见奇,树干粗一丈五以上,于是朝四面生出横枝,枝和干一样粗,枝头又倒垂斜倾,尾大不掉,主干几乎被分裂。如今筑起台保护主干,台高六七尺,又竖木头支撑那些横枝,主干才免于分裂,也算幸运了。沿梯登上台,四周的横枝倒悬于外,有的从中跃起,有的从顶上下垂飞扬,那纷乱纠结、飘扬飞舞的姿态,不能一一列举,和天台山翁凤大概是一类吧!坊上的对联是:“花为传心开锦绣,松知护法作虬龙。”是王元翰聚洲的手笔。门联为:“峰影遥看云盖结,松涛静听海潮生。”是罗汝芳近溪的手笔。大体上让人满意。然而罗汝芳的门联涛潮二字连用,不免有重复累赘的毛病,为什么不用“声”字替换“涛”字呢?传衣寺从前名圆信庵,嘉靖年间,李中黯元阳为大机禅师扩建成寺,其徒弟印光、再传弟子法界,遵守戒律精细严格,和大机禅师一样。万历辛丑年元旦,寺毁于火灾,法界又大力修建,比原来还好。在这之前我拜访止止庵,一位生病的僧人留我吃饭,坐了很久,看见他正在淘米,于是离去,到静云庵僧人觉心那里吃饭,于是就进寺中参观,进入寺西的藏经阁。阁前的山茶花树小但花开得很繁盛,因此折了两枝才出来。于是往东北下到峡谷中,走一里,有墙围着一片地,开山建池,在池中养金鱼,在上面盖草房,也是传衣寺后代僧人的。云影山光,印上一池水,不觉水中的身影湛然空明,心中的杂念荡涤干净。又往东北下半里,到达峡底,是瀑布的下游,距离瀑布已经转了一道弯。从前从瀑布上面俯瞰,看不见峡底;现在从峡底穿越,也看不见瀑布。峡谷西边有草房菜地,还是传衣寺的菜园。峡谷中的水流到这里犹如拉细的丝带,反而比不上瀑布飞悬的气势了。
渡过沟涧,就往东上坡,一里走到大路上,是大士阁的旁边。大士阁傍靠在中支往南突起的山腰上,阁前有坊有楼,经过很陡的石阶,后面是阁,屋脊飞起,栋柱重叠,阁上供奉观音菩萨,左右各有楼,规模也很宽敞。是万历丙午年直指使沈公所建,挑选老僧拙愚住在这里,命名为三摩寺。我在阁下录碑文,忽然有一僧人殷勤应酬,问他,是拙公的徒弟虚宇。虚宇又是兰宗的支派,如今拙公去世,虚宇主事。昨天野愚、兰宗住在这里,想来事先说到我,所以虚宇一见面就诚恳而深切,并且留我住宿。我因为太阳落山而碑文又长,答应住下,让顾仆回悉檀寺,我就在西楼的内室住宿。
初十日早晨起来梳洗时,顾仆就来了,说弘辨法师派往丽江府的僧人已经启程,为我打前锋。我于是等吃过饭,就从寺右的大路往北上,二里,攀登中支的山脊,有庵坐落在上面,名牟尼庵。庵前松影桃花,仿佛有不同寻常的景致。庵后就是观瀑亭,回首俯瞰瀑布,真有看不够的意味。仍然沿中支往上二里,经过息阴轩,从轩后直西走一里,又南下渡过沟涧往西行,已经走到大觉寺菜园的南面了。原来大觉寺菜园地处中支背后,中支延伸到这里从北转向东,菜园西有两股水会合,就是瀑布的上游。一股从罗汉壁往东南流,一股从华严寺往东北流,二股水交错,中间夹着一座山,上面有慧林庵,是西南支向东分出的支脉,圣峰寺、白云寺傍靠山边。去华严寺的路,又顺菜园往东渡过瀑布下游。于是沿沟涧南岸溯流西上,一里半,渐渐翻越支脉的山脊。脊南又有道沟涧,和西支往东走向的山脊相隔。又顺着沟涧北岸溯流西,一里多,看到山脊上有三四座坟,坟后有遗留的高楼建筑,和坟一样都废坏了。此脊是西支的余脉,直送而出,四周没有护卫,十分自然。沿坟西又下峡谷,峡谷又分二:在南边的,从西支法照寺南面发源,往东延伸,经过华严寺北面,到这里就与北边的沟涧会合;在北边的,从西支法照寺北面发源:往东延伸,经过毗卢寺北,到这里就与南边的沟涧会合。二股水交错,中间夹着一支山脉,是华严寺向北的案山,也是西南支向东分出的支脉,毗卢、祝国二寺傍靠山边。越过北边的沟涧,也有二条岔路:顺沟涧往西走,是去祝国寺、毗卢寺的路;沿支脉边登脊而上,溯南边沟涧北岸往西行,是去华严寺的路。我于是攀登山脊,俯瞰南边沟涧而行。一里,有亭桥横跨在沟涧上,于是华严寺凭借此作为下游要地。过桥,才是西南支本身,又往西走半里到华严寺。寺地处西南支的山脊上,东北面向九重崖峙立,地势和以前所见的大不相同,又是山中的一处胜景。因为鸡足山中、东二支,以及绝顶各寺庙,都是向东、向南两种方向,不曾有向北的,唯有此寺回头返照,北面大山众多的静室庙宇,历历倒拥,也令人觉得改观。寺的规模也整齐,和传衣寺不相上下。嘉靖年间,南京的先辈月堂开创,其徒弟月轮,以演讲经论出名,万历初年,皇太后赐经藏。后来遭到火灾。如今虽然重新修建,佛寺依旧原样,而佛教经典空缺。寺东有路,往东在山脊上行走,是直达传衣寺的路。从寺前峡谷边往西走,半里,又有亭桥横跨在沟涧上,就是东边亭桥的上游。一座寺左右分别有桥有亭,山中仅看到这一处。
过桥,又攀登往北延伸的余支,沿冈上半里,绕过冈脊,经过毗卢寺,寺前是祝国寺,都面向东坐落在冈上。寺北有沟涧往东延伸,就是先前所渡过的北涧。又从其南岸溯之往西上,一里半,有寺坐落在冈脊上,这是法照寺。原来西南支从铜佛殿下往南坠延,到这里向东转,在转折处又向东伸出一支成为毗卢寺、祝国寺所在的山脉,并横贯于华严寺之前,这是西南支的第一道余脉。法照寺的北部,又分出一道冈相对立,无住庵傍靠着冈,就是下面有乱坟的支脉,这是西南支的第二道余脉。多处有路直北越冈过峡然后横伸过去,都是通向圣峰寺、会灯寺的大路。我想剖析分支的本原,就从峡谷中溯之而上,于是离开南边的法照寺,往北绕到无住寺之后,峡谷中的路渐渐隐蔽不见,树木丛生的山谷草木枝茎交错,于是成为幽深、寂静之处,但己经渐渐接近绝顶下面了。此时途中没有行人,跟随一个桃花著的乡民走。一里,往北顺峡谷走,又一里,往北攀登下坠的山脊,又一里,就翻越山脊往西走。于是往西看见香木坪的前山向外耸拥,华首门的绝壁高悬,桃花著延伸的侧壁向西环绕,而此脊上面起自铜佛殿,下面抵达法照寺,然后转东延伸,分隔出此脊西边的壑谷,另外形成一片境地,是放光寺傍靠之处。越过脊,另外向西北盘绕壑谷往上走,又一里半就走到大路,已经直逼华首门下面的山崖了。路从东边沿圣峰寺伸来,往西经过放光寺出到桃花著,抵达邓川州,是大路。我往西顺大路走,半里就到了放光寺。放光寺向南,背靠绝壁,前临曲折的壑谷,以桃花警为右关,以西南支第一余脉为左护,这里虽然在鸡足山三距之外,而实际上正处在绝顶之下,发光聚集异彩,确实是有原因的。我当初从曹溪寺、华首门往下看,看见放光寺沉沉地直落在壑谷底,以为光从深暗寂静之中往上升,是箫鼠栖息、毒蛇潜伏的洞穴。等走到这里,才知道寺仍然在万壑环抱之上,而往上眺望华首门,则是一刀削出的万初绝壁,横着拓开,十分宽阔,其间虽然有翠纹烟缕犷像绣上去的痕迹一样,怀疑不能穿越、攀登,谁知壁上面则西起曹溪寺,东连铜佛殿,本来自身就有凌云之路,横伸在华首门之前。然而当亲身经过华首门时,只仰视到上面崖壁的弯隆,感觉不到下面崖壁的峻拔,到此地就上崖下崖又合为一幅,巍峨雄峻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呢?然而鸡足山虽然不缺乏层层崖壁,如华首门、罗汉壁、九重崖等处,境界固然崇高,但雄伟的大观,没有一处能超越这里。寺前以大坊为门,门下的两座石金刚,雕刻得十分奇特,狰狞的形状,仿佛与山水名胜一同生成。其内是前楼,楼前有巨石峙立在左边,一丈五高,宽大处也相同;上面高耸下面陡削,上面建有亭子,宾川蒋知州题字为:“四壁无然。”北面正好能够仰视华首门,但唯独被楼顶所遮挡,四壁之中,独独遮了这最引人入胜的一面,不能不感到遗憾。放光寺创建于嘉靖年间,是陕西僧人圆惺建造的。万历初年,寺毁后又重建。有李元阳写的碑,用铜模铸造镌刻,但镌刻的字有错。其后嗣僧人归空另外修建毗卢阁,阁修成后神宗皇帝赐给经藏。我录铜碑,殿中光线很暗,而肚子也饿了。这时主事的僧人都出去了,只有一个小和尚在,我给他铜钱,才用竹子烧火,煮菜给我吃。饭后,往东沿大路走一里,翻越垂下来支脉的山脊又一里多,盘绕往下坠的峡谷之上,到了岔路。一条路越过峡谷直东,是去圣峰寺的路;一条路登岭往北上,是去会灯寺的路,这才是登顶的正道。我于是往北登上岭,多次转弯后到会灯寺。寺向南,从前是廓然法师的静室,如今其继承衣钵的弟子创建为寺。从寺西又转朝北上,又转了数道弯,一里多就经过迎叶寺。寺向东,这是古时的迎叶殿。〔如今张巡按在绝顶建起迎叶殿,因而把这里改为寺。〕从寺前往北进入峡谷,峡谷西面起自绝顶,东面起自罗汉壁,两道山崖相对夹成的,峡谷中垂着石阶路。稍稍上去有坊,是罗、李二先生游览之处。〔罗是近溪先生罗汝芳,李是见罗先生李材,都是江西省人,一起做司道官而游览此地。〕又上去有亭,是仰高亭,亭中有碑,是万历年间巡按周愚相所立,纪念登山和景仰罗、李二先生之意。周巡按也是江西省人。我前此经过这里,见亭中衰落,来不及录其碑文就离去了,所以这次来首先录碑文。风在两面山崖之间摇撼,比其它地方加倍的寒冷,碑文字冗长,手多次被寒风冻僵。录完时,太阳西斜。望亭上面的兜率庵,就是以前顺着下来之处,而庵东横伸着出到罗汉壁的路,以前也曾走到这里而返,从此路登上罗汉壁的未了之事,这次也未能在剩余的时间实现。
于是返回往下走,仍然经过迎叶寺前,看见有岔路往东下到壑谷中,壑谷底有一座庵在圣峰寺北边,肯定是补处庵,于是取道峡谷中顺壑谷而下,原来沿山脊而下,经过会灯寺的是正路,顺壑谷而下,到补处庵的是小路。下二里,经过补处庵。周围也渐渐荒凉冷落,担心太阳落山而没有进去。从庵前穿越峡涧往南,于是上坡,经过圣峰寺。寺向东,前面有大坊。从坊外往东行一里多,冈脊很狭窄,南北两面都有深坑逼近。越过冈脊又往东走一里多,有座新建的寺,位于坡的正中,这是白云寺。我想穷究此支脉的尽头处,就向东往下在南边沟涧之上走,二里,则慧林庵坐落在山坡尽头处。沿庵前转下北边的沟涧,渡过沟涧,才登上中支行走,北涧和南涧于是在路南会合,东边就是大觉寺的菜园。往东半里,经过菜园北面,又往东一里,经过息阴轩南面,又往东一里,经过瀑布北面,于是离开中支,往北越过西竺寺涧,然后在中、东二支间盘绕沟壑行走。又二里,将近傍晚,进入悉檀寺。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九》
十一日饭后,觉左足拇指不良,为皮鞋所窘也。而复吾亦订余莫出,姑停憩一日,余从之。弘辨、安仁出其师所著书见示,《禅宗赞颂》、《老子玄览》、《碧房稿》。弘辨更以纸帖墨刻本公所勒相畀,且言遍周师以青蚨相赆jìn赠送,余作柬谢之。甫令顾仆持去,而大觉僧复路遇持来,余姑纳之笥sì方影器:可盛物。
上午,赴复吾招,出果,皆异品。
有本山参,以蜜炙为脯,又有孩儿参,颇具人形,皆山中产。
又有桂子,又有海棠子,皆所未见者。
大抵迤西果品,吾地所有者皆有,惟栗差小,而枣无肉。子、胡桃椒,皆其所出,惟龙眼荔枝市中亦无。菌之类,葼zhōng草名之外,有白生香蕈xùn菌类。白生生于木,如半蕈形,不圆而薄,脆而不坚。黔中谓之八担柴,味不及此。
此间石蜜最佳,白若凝脂,视之有肥腻之色,而一种香气甚异,因过安仁斋中观兰。兰品最多,有所谓兰、白玉兰花绿最上,虎头兰最大,红舌、白舌以心中一点,如舌外吐也。最易开,其叶皆阔寸五分,长二尺而柔,花一穗有二十余朵,长二尺五者,花朵大二三寸,瓣阔共五六分,此家兰也。其野生者,一穗一花,与吾地无异,而叶更细,香亦清远。其地亦重牡丹,悉檀无山而多牡丹,元宵前,蕊已大如鸡卵矣。
十二日四长老期上九重崖,赴一衲轩供,一衲轩为木公所建,守僧岁支寺中粟百石,故每岁首具供一次。以不能行。饭后坐斋头,抵午而霁,乃相拉上崖。始由寺左半里,上弘辨静室基旁。又西半里,过天柱静室旁。
又北跻一里半,横陟峡箐,始与一西来路合,遂东盘峡上。半里,其北又下坠一峡,大路陟峡而逾东北岭,乃北下后川向罗川之道;小路攀脊西北上,乃九重崖之东道,其路甚峻,即余前所上者。第此时阴晴未定,西南望香木坪一带积峥嵘,照耀山谷,使人心目融彻,与前之丽日澄空,又转一光明法界境界矣。一里余,抵河南师静室。路过其外,问而知之。色复来,余令众静侣先上一衲轩,而独往探之。师为河南人,至山即栖此庐,而曾未旁出。余前从九重崖登顶,不知而过其上;后从狮林欲横过野愚东点头峰下,又不得路;踌躇至今,恰得所怀。
比入庐,见师,人言其独栖,而见其一室三侣;人言其不语,而见其条答有叙;人言其不出,而见其把臂入林,亦非块然者。九重崖静室得师,可与狮林、罗汉鼎足矣。坐少定,一衲轩僧来邀,阵大至,既而霏,师挽留,稍霁乃别。蹑磴半里,有大道自西上,横陟之,遂入一衲轩。崖中静主大定、拙明辈,皆供餐络绎,迨暮不休。雪时作,四长老以骑送余,自大道西下。其道从点头峰下,横盘脊峡,时岚在下,深崖峭壑,茫不可辨。二里,与狮林道合,已在幻住庵之后,西与大觉塔院隔峡相对矣。至此始胜骑,从幻住前下山,又四里而入悉檀。篝灯作杨赵州书。
十三日晨起饭,即以杨赵州书畀顾仆,令往致杨君。
余追忆日记于东楼。下午,净天皎。
十四日早寒,以东楼背日,余移砚于藏经阁前桃花下,就暄xuān太阳的温暖为记。上午,妙宗师以鸡葼茶果饷,师亦检藏其处也。是日,晴霁如故。迨晚,余忽病嗽。十五日余以嗽故,卧迟迟,午方起。日中云集,迨晚而翳。余欲索灯卧,弘辨诸长老邀过西楼观灯。灯乃闽中纱围者,佐以柑皮小灯,或挂树间,或浮水面,皆有荧荧明星意,惟走纸灯,则àn暗而不章也。
楼下采青松毛铺藉为茵席,去卓桌趺坐,前各设盒果注茶为玩,初清茶,中盐茶,次蜜茶,本堂诸静侣环坐满室,而外客与十方诸僧国外来的僧人不与焉。余因忆昔年三里龙灯,一静一闹;粤西、滇南,方之异也;梵宇官衙,寓之异也,惟佳节与旅魂无异!为黯然而起,则殿角明蟾chán月亮,忽破云露魄矣。
十六日晨餐后,复移砚就喧于藏经阁前桃花下。日色时翳。下午返东楼,嗽犹未已。抵暮,复云开得
十七日作记东楼。雨色时作。
十八日浓云密布,既而开霁。薄暮,顾仆返自赵州。
九日饭后,晴霁殊甚。
遂移卧具,由悉檀而东,越大乘东涧,一里上脊,即迎祥寺。从其南上,寺后半里为石钟寺,又后为圆通、极乐二庵。极乐之右即西竺,西竺之后即龙华。从龙华前西过大路,已在西竺之上,去石钟又一里矣。龙华之北坡上,即大觉寺。龙华西,临涧又有一寺,前与石钟同东南向。
从其后渡涧,即彼岸桥,下流即息阴轩,已为中支之脊矣。从轩左北向上,过观音阁,为千佛寺,其前即昔之街子,正当中脊,今为墟矣。
复北渡涧,从大觉侧西北上。寺僧留余人,谢之。仍过涧桥,上有屋,额曰“彼岸同登”,其水从望台岭东下,界于寂光、大觉之间者,龙华至此,又一里矣。过桥复蹑中支上,半里,中脊为水月庵,脊之东腋为寂光,脊之西腋为首传。
僧净方,年九十矣,留余,未入。由寺右盘一嘴,东觑一庵,桃花嫣然,松影历乱,趋之,即积行庵也。
其庵在水月之西,首传之北。僧觉融留饭。后乃从庵左东上,转而西北登脊。从中支脊上二里,有静室当脊,是曰烟霞室,克心之徒本和所居。由其西分岐上罗汉壁,由其东盘峡上旃檀岭。岭从峡西下,路北向作“之”字上,一里,得克心静室。克心者,用周之徒,昔住持寂光,今新构此,退休。
其地当垂脊之左,东向稍带南,又以西支外禾字孔大山为虎砂,以点头峰为龙砂,龙近而虎远,又与狮林之砂异。其东有中和静室,亦其徒也,为郁攸火所焚,今中和往省矣。
克心留余,点茶稠叠,久之别,已下午。遂从右上、小径峻极,令其徒偕。
上半里,得西来大道,随之东上。又半里,破旋檀岭脊而西南行,经烟霞室,渐转东南,为水月、寂光。由其前,又西南一里,盘一嘴,有庐在嘴上,余三过皆钥门不得入,其下即白云寺所托也。又西半里,再盘突嘴而上,即慧心静室。
慧心为幻空徒,始从野愚处会之,前曾过悉檀来叩,故入叩之,方禅诵会灯庵,其徒供茶而去。后即碧云寺,不入。从其侧又盘嘴两重,二里,北上西来寺,西经印雪楼前,又西循诸绝壁行,一里,为一真兰若,其上覆石平飞。又西半里,崖尽而成峡。
其峡即峰顶与罗汉壁夹峙而成者,上自兜率宫,下抵罗、李二先生坊,两壁夹成中溜,路当其中。
溜之半,崖脚内嵌,前耸巨木,有旧碑,刻峋,乃题罗汉壁者。中横一岐,由其上涉溜半里,过玄武庙。
又半里,过兜率宫,已暮,而宫圮无居人。又上一里,叩铜佛殿,入而栖焉,即所谓传灯寺也。
前过时,朝山之履相错,余不及入,兹寂然。
久之,得一老僧启开门户,宿。
二十日晨起,欲录寺中古碑,寒甚,留俟下山录,遂置行具寺中。
寺中地俱大理石所铺。
盖以登绝顶二道,俱从寺而分,还必从之也。
出寺,将北由袈裟石上,念猢狲梯前已蹑之,登其崖端而下,束身峡向虽从之下,犹未及仰升,兹不若由南上北下,庶交览无偏。乃从寺右循崖西行,遂过华首门而西,崖石上下俱峭甚,路缘其间,止通一线,下瞰则放光寺正在其底,上眺则峰顶之舍身崖即其端,而莫能竟也。其西一里,有岐悬崖侧,余以为下放光道,又念层崖间何能垂隙下。少下,有水出崖侧树根间,刳木盛之,是为八功德水。制木之外无余地,水即飞洒重崖,细不能见也。路尽仍上,即前西来入大道处,有革龛倚崖间,一河南僧习静其中,就此水也。
又西半里,稍上,又半里,为曹溪庵。庵止三楹,倚崖,门扃无人。其水较八功德稍大,其后危崖,稍前抱如玦juè半环形玉器。
余攀石直跻崖下,东望左崖前抱处,忽离立成峰,圆若卓锥,而北并崖顶,若即若离,移步他转,即为崖顶所掩不可辨。惟此处则可尽其离合之妙,而惜乎旧曾累址,今已成棘,人莫能登。盖鸡山无拔地之峰,此一见真如闪影也。又西半里余,过束身峡下,转而南,过伏虎庵,又南过礼佛庵,共一里,再登礼佛台。台南悬桃花箐过脉之上,正与香木坪夹箐相对,西俯桃花箐,东俯放光寺,如在重渊之下。余从台端坠石穴而入,西透窟而出,复有耸石,攒zǎn穿隙成台,其下皆危崖万仞,栈木以通,即所谓太子过玄关也。过栈即台后礼佛龛。昔由栈以入穴,今由窟以出栈,其凭眺虽同,然前则香客骈众多趾,今则诸庵俱扃,寂无一人,觉身与灏hào无边无际灵同其游衍而已。栈西沿崖端北转,有路可循,因披之而西,遂过桃花箐之上。共一里,路穷,乃樵径也。仍返过伏虎庵,由束身峡上。峡势逼束,半里,透其上,是为文殊堂,始闻有老僧持诵声。路由其前蹑脊,乃余前东自顶来者,见其后有小径,亦蹑脊西去,余从之。
盖文殊堂脊处,乃脊之坳;从东复耸而起者,即绝顶之造而为城者也;从西复耸而起者,桃花箐之度而首峙者也。西一里,丛木蒙茸,雪痕连亘,遂造其极山顶最高处。
盖其山自桃花箐北度,即凌空高峙,此其首也。其脊北垂而下,二十里而尽于大石头,所谓后距也。其横亘而东者,至文殊堂后,少逊而中伏,又东而复起为绝顶,又东而稍下,遂为罗汉壁、旃檀岭、狮子林以后之脊,又东而突为点头峰,环为九重崖之脊,皆迤逦yǐlǐ连绵不断如屏。
于是掉尾而南转,坠为塔基鞍岭,则鸡山之门户矣。垂脊而东,直下为鸡坪关,则鸡山之胫足矣。故山北之水,北向而出于大石东;山西之水,其南发于西洱之北者,由和光桥;西发于河底桥者,由南、北衙,皆会于大石之下,东环牟尼山之北,与宾川之流,共北下金沙大江焉。始知南龙大脉,自丽江之西界,东走为文笔峰,是为剑川、丽江界。抵丽东南邱塘关,南转为朝霞洞,是为剑川、鹤庆界。又直南而抵腰龙洞山,是为鹤庆、邓川州界。
又南过西山湾,抵西洱海之北,转而东,是为邓川、太和界。抵海东隅,于是正支则遵海而南,为青山,太和、宾川州界;又东南峙为乌龙坝山,为赵州、小云南界;遂东度为九鼎,又南抵于清华洞,又东度而达于水目焉。分支由海东隅,北峙为香木坪之山,从桃花坞北度,是为宾川、邓川界。是鸡足虽附于大支,而犹正脊也。登此直北望雪山,茫不可见。惟西北有山一带,自北而南者,雪痕皑皑,即腰龙洞、南、北衙西倚之山也。其下麦畦浮翠,直逼鸡山之麓,是为罗川,若一琵琶蟠地,虽在三十里下,而黛色欲袭人衣。
四顾他麓,皆平楚苍苍也。西南洱海,是日独潏yù水涌出荡如浮杯在掌。盖前日见雪山而不见海,今见海而不见雪山,所谓阴晴众壑殊,出没之不可定如此。此峰之西尽处也。
东还一里,过文殊堂后脊,于是脊南皆危崖凌空,所谓舍身崖也。愈东愈甚,余凌其端瞰之,其下即束身峡,东抵曹溪后东峰,向跻其下,今临其上,东峰一片,自崖底并立而上,相距丈余,而中有一脉联属,若拇指然,可坠坳上其巅也。
余攀蹑从之,顾仆不能至。
时罡gāng强烈的横厉,欲卷人掷向空中,余手粘足踞,幸不为舍身者,几希矣。又共一里,入顶城门,实西门也。入多宝楼,河南僧不在,其徒以菉豆粥、芝麻盐为饷。余再录善雨亭中未竟之碑。下午,其徒复引余观其师退休静室。其室在城北二里,即前所登西峰之北坳也。
路由文殊堂脊,北向稍下循西行,当北垂之腋。
室三楹,北向,环拱亦称。盖鸡山回合之妙,俱在其南,当山北者仅有此,亦幽峻之奥区也。其左稍下,有池二方,上下连汇,水不多,亦不竭,顶城所供,皆取给焉。还抵城北,竟从城外趋南门,不及入迦叶前殿。由门前东向悬石隙下,一里,有殿三楹,东向,额曰“万山拱胜”,而户亦扃。由其前下坠,级甚峻。
将抵糊狲梯,遇一人,乃悉檀僧令来候余者,以丽江有使来邀也。遂同下,共一里而至铜佛殿。余初拟宿此,以候者至,乃取行李。五里,过碧云寺前。直下五里,过白云寺。
由寺北渡一小涧,又东五里,过首传寺后,时已昏黑。又三里,过寂光寺西,候者腰间出一石如栗,击火附艾,拾枯枝燃之以火石取火。遵中支三里,叩息阴轩门,出火炬为导。又一里余,逾瀑布东脊而北,又三里而至悉檀。弘辨师引丽府通事见,以生白公招柬来致,相与期迟一日行。
二十一日晨起,余约束行李为行计。通事由九重崖为山顶游。将午,复吾邀题七松册子,弘辨又磨石令其徒鸡仙书《静闻碑》。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九》翻译及注释
十一日饭后,觉得左脚拇指不舒服,是被皮鞋压迫所致。而复吾又要我不要外出,姑且休息一天,我听从了。弘辨、安仁取出其师所写的书给我看,〔《禅宗赞颂》、《老子元览》、《碧云山房稿》。〕弘辨另外送给我纸帖墨刻〔本公所雕刻的〕,而且说遍周法师要送钱给我作路费,我写帖子答谢他。刚让顾仆去送帖子,而大觉寺僧人又送钱来,和顾仆在路上相遇,我暂时收下装进竹箱。上午,赴复吾的招待,摆出的茶果都是珍品。有本山参,加蜜烤干成脯,又有孩儿参,很像人形,都是山中出产。又有桂子,又有海棠子,都是从未见过的。大抵滇西的果品,我家乡有的都有,只是栗子比较小,而枣子没有肉。松子、胡桃、花椒,都是滇西出产,而龙眼、荔枝市场上也没有。菌子之类,除鸡萝之外,有白生、香覃。白生生长在树上,形状像半朵香覃,不圆而薄,脆而不硬。〔贵州省称为八担柴,味道赶不上这里的。〕此山中的石蜜最好,白得像凝脂,看上去有肥腻之色,而且有一种很奇异的香气。接着到安仁斋中观赏兰花兰花的品种很多,有所说的雪兰、〔花白〕玉兰〔花绿〕最上品,虎头兰最大,红舌、白舌〔因为花心中有一点像舌头往外吐。〕最容易开花,其叶子都一寸五分宽,长二尺而且柔软,一穗花有二十余朵,长二尺五寸,花朵有二三寸大,花瓣宽五六分,这是家兰。那些野生的,一穗一花,和我家乡的没有两样,但叶更细,花香也清新,飘得远。这里也重视牡丹,悉檀寺没有山茶但牡丹很多,元宵节前,花蕊已经像鸡蛋一样大了。
十二日四位长老约好上九重崖,去赴一钠轩的供饭,〔一钠轩是木公所建,守寺的僧人每年为寺中领取一百石粟,所以每年年头准备一次供饭。〕因下雨不能出发。饭后坐在书斋里,到中午天才晴开,于是互相牵拉着上九重崖。开始沿寺左走半里,登上弘辨静室的地基旁。又往西半里,经过天柱的静室旁。又往北登攀一里半,横穿峡著,于是和一条西边伸来的路会合,就往东盘绕峡谷而上。半里,北面又往下坠有一道峡谷,大路穿过峡谷然后越东北岭,于是往北下后川通向罗川的路;小路攀脊往西北上,是九重崖的东道,这条路很陡,就是我以前所上去的路。只是此时阴晴未定,往西南眺望香木坪一带,积雪峥嵘,照耀山谷,使人心目通明透亮,和以前的丽日澄空相比,又是另一种光明境界。走一里多,到河南法师的静室。从室外路过,询问后才知道。雨又来临,我让众静侣先上一钠轩,然后独自去访法师。法师是河南省人,到鸡足山后就住在此屋,而未曾外出。我以前从九重崖登绝顶,不知道有屋而从上面走过;后来从狮子林想横穿野愚静室东边的点头峰下,又没有路;犹豫到今天,才恰好得以实现所想。等进入房屋,见到法师,人们说他独自一人居住,却见一间屋中有三个僧侣;人们说他不讲话,却见他逐条对答而有次序;人们说他不出屋,却见他与友把臂入林,也没有孤独的样子。九重崖静室住着这位法师,使其地位可以和狮子林、罗汉壁鼎足而立了。稍微坐定,一钠轩的僧人来邀请,雨又阵阵地下起来,不久又雪花霏霏,法师挽留,到雪渐渐停了才告别。攀登半里石阶,有大路往西边上,横穿大路,就进入一钠轩。九重崖静室的主人大定、拙明之辈,都络绎不断地供餐,直到傍晚还没停止。雨雪不时地下,四位长老用送我,从大路往西下。大路顺点头峰而下,横绕山脊峡谷,此时雾在下方,深崖峭壑,茫然一片,不能分辨。二里,与去狮子林的路会合,已经在幻住庵之后,西边和大觉寺塔院隔峡谷相对了。到这里才能够骑,从幻住庵前下山,又走四里就进入悉檀寺,点灯给赵州杨知州写信。
十三日早晨起床吃饭,就把给杨知州的信交顾仆,让他送去给杨君。我在东楼补记日记。下午,阴云散尽,天色明亮。十四日早上很冷,因为东楼背阳光,我把砚台移到藏经阁前的桃花下,就着温暖的太阳写日记。上午,妙宗法师带鸡萝、茶果来吃,法师也在这里查阅经藏。这天,天气晴朗。到晚上,我忽然生病咳嗽。
十五日我因为咳嗽的原故,很晚还躺着,中午才起床。白天浓云聚集,到晚上就遮蔽天空。我想要灯睡下,弘辨等长老邀请过西楼观赏灯。灯是用福建省出的纱围成的,配搭上柑皮小灯,有的挂在树间,有的浮在水面,都有星光闪烁的意境,只有走马灯,则是昏暗而不显著。楼下采回青松毛铺垫成座席,去掉桌子而结枷跌坐,各自面前设置盒果,泡茶赏玩,第一道清茶,第二道是盐茶,第三道为蜜茶,本寺众静侣环室坐满,而外来的客人与十方众僧不参与。我于是回忆去年三里的龙灯,一静一闹。广西、云南地方不同,庙宇官衙,住处不同,只有元宵佳节和旅客游魂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感到神情沮丧而起身,则殿角的明月,忽然穿破云层,洒下了月光。
十六日早饭后,又移砚台到藏经阁前桃花下就阳光写日记。太阳不时地被遮蔽。下午返回东楼,咳嗽还没停。到晚上,云又散开而得以看到月亮
十七日在东楼写日记。天不时有要下雨的样子。十八日浓云密布,不久散开夫晴。傍晚,顾仆从赵州返回。
九日饭后,天气特别晴朗。于是搬迁卧具,从悉檀寺往东走,越过大乘庵东边的沟涧,走一里上脊,就是迎祥寺。从寺南往上走,寺后半里处是石钟寺,再往后是圆通、极乐二庵。极乐庵的右边就是西竺寺,西竺寺之后是龙华寺。从龙华寺前往西到大路,已经在西竺寺之上,距离石钟寺又有一里了。龙华寺的北坡上就是大觉寺。龙华寺西,正对沟涧又有一座寺,和前面的石钟寺一样面朝东南。从其后面渡过沟涧,是彼岸桥,下游就是息阴轩,已经到中支的山脊了。从轩左往北上,经过观音阁,是千佛寺,寺前就是从前的街子,正好位于中支脊上,如今空无一人。
又往北渡沟涧,从大觉寺侧边往西北上。寺中的僧人挽留我进去,我辞谢了。仍然从沟涧上的桥过去,桥上有屋,匾额为“彼岸同登”,桥下的水从望台岭东流下来,以寂光寺、大觉寺之间为界,从龙华寺到这里,又有一里了。过桥后又攀登中支而上,半里,脊正中的是水月庵,脊的东侧是寂光寺,脊的西侧是首传寺。僧人净方,有九十岁了,留我,我没进去。从寺西绕过一道山口,往东看到一座庵,桃花开得很美,松影纷乱,急忙过去,就是积行庵。此庵在水月庵之西,首传寺之北。僧人觉融留我吃饭。饭后就从庵左往东上,转向西北登山脊,顺中支山脊上二里,有静室位于脊上,这是烟霞室,克心的徒弟本和的住所。从其西分出的岔路上罗汉壁,从罗汉壁东盘绕峡谷上旎檀岭。岭从峡谷西边伸下去,路往北作“之”字形上,一里,到克心的静室。克心是用周的徒弟,从前是寂光寺的住持,如今新建此静室退休。静室位于中支山脊的左边,东向而稍微偏南,又以西支外禾字孔大山作为虎砂,以点头峰作为龙砂,龙砂近而虎砂远,与狮子林的龙砂、虎砂又不相同。室东有中和的静室,也是他的徒弟的,被火焚毁,如今中和到省城去了。克心留我,点心多茶水勤,很久才告别,已经下午了。于是从右边上,小路极其陡峻,克心让他的徒弟陪同。
上半里,走到西边伸来的大路,顺路往东上。又半里,登旎檀岭脊而往西南行,经过烟霞室,渐渐转向东南,到水月庵、寂光寺,从庵前、寺前经过,又往西南走一里,绕过一道山口,山口上有房舍,我三次经过都锁着门,不能进去,下面就是白云寺所傍靠的地方。又往西半里,再绕着突起的山口而上,就是慧心的静室。慧心是幻空的徒弟,最早在野愚那里会过面,以前曾来到悉檀寺拜访,所以我进入拜访他,他正在会灯庵禅诵,他的徒弟上茶后离去。后面就是碧云寺,没有进去。从静室侧面又绕过两道山口,二里,往北上西来寺,往西经过印雪楼前,又往西顺着路在绝壁上走。一里,到一真兰若,上面覆盖的石头平滑如欲飞状。又往西半里,崖壁尽头处是峡谷。此峡谷就是峰顶和罗汉壁对峙而形成的,上面起自兜率宫,下面到达罗、李二先生坊,两壁夹成中溜,路在其中。中溜一半的地方,崖脚内嵌,前面耸起巨木,有旧碑,刻着峋鹤的诗,是描写罗汉壁的。中间横着一条岔路,顺岔路穿过溜走半里,经过玄武庙。又半里,经过兜率宫,天已经傍晚,而宫坍塌,没有人居住。又上一里,敲铜佛殿门,进去居住,就是所说的传灯寺。从前经过时,朝山的人交错不绝,我来不及进去,现在很静。过了很久,有一个老僧人打开「丁,进去住宿。
二十日早晨起床,准备录寺中的古碑,十分寒冷,留着等到下山时录,于是把行李放在寺中。〔寺中的地都铺着大理石。〕因为攀登绝顶的两条路,都从寺这里分出去,返回也必须顺此路。出寺,准备往北顺袭装石而上,想到瑚娜梯以前已经攀登过了,是登其崖端而下,从前虽然从束身峡而下,但还没来得及往上升登,这次不如从南上、往北下,希望遍览无遗。就从寺右沿崖往西行,经过华首往西走,崖石上下都十分陡峭,路伸向崖石间,只通着这一条线,往下看则放光寺正处在崖底,往上望则峰顶舍身崖就是崖端,但不能穷究。往西一里,有岔路悬在崖边,我以为是下放光寺的路,又考虑如何能够从层崖间的缝隙中坠下去。稍稍下去,有水从崖侧的树根之间流出,把树木剖开、挖空盛水,这是八功德水。除剖空的木头之外,没有其它余地,水就向重重山崖飞洒,细小得看不见。走完路仍然往上,就是以前从西边来,走上大路之处,有草屋靠在崖中,一个河南僧人在屋里静修,他的生活就靠此水。又往西半里,逐渐往上走,又半里,到曹溪庵。庵只有三间屋子,靠着崖壁,门关着,没有人。这里的水比八功德水略微大些,背后的陡崖,略微向前环抱,如同有缺口的玉环。我攀爬石头直登崖下,往东望到左崖向前环抱之处,忽然分立出山峰,圆圆的像锥子拔地而立,而北面连着崖顶,若即若离,移步转到其它角度,山峰就被崖顶遮蔽而分辨不出,只有此处才可以穷尽其离合之妙,可惜从前曾修有的基址,现在已经变成荆棘,人不能上去。因为鸡足山没有拔地而起的山峰,在此见到这一峰真像影子闪过。又往西走半里多,经过束身峡下,转向南,经过伏虎庵,又往南经过礼佛庵,共一里,第二次登上礼佛台。台朝南悬在桃花警越过来的山脉之上,正好和香木坪隔警相对,往西俯视桃花警,往东俯视放光寺,如同在重重深渊之下。我从台边坠入石洞中,往西穿洞而出,又有耸立的石头,穿出缝隙而形成台,其下都是万初陡崖,用木头架成栈道通过,就是所说的太子过玄关。过了栈道就是台后的礼佛完。以前从栈道进洞,现在从洞中出到栈道,登临眺望虽然相同,然而以前是进香客擦肩接踵,现在则各庵都关着,空无一人,只觉得自己是与无边无际的神灵一同尽情游乐而已。栈道往西沿崖边向北转,有路可以顺着走,于是穿过栈道往西走,就到桃花著之上。共一里,路尽,是砍柴的小路。仍然返回到伏虎庵,沿束身峡而上。峡势窄狭紧束,半里,穿出到束身峡上面,这是文殊堂,才开始听到有老僧诵读经文的声音。道路从堂前面登脊,是我以前从东边顺绝顶过来的路,看见堂后面有小路,也是登脊往西去,我走小路。因为文殊堂所在的山脊,是脊上的坳地;顺东边又耸起的,就是绝顶上建的城墙;顺西边又耸起的,是桃花警伸来的第一道高峰。往西一里,草丛树木蓬蓬松松,雪迹连绵不绝,于是登上鸡足山绝顶。
原来鸡足山从桃花著往北延伸,就凌空高耸,这里是开始。山脊向北伸下去,延伸二十里然后到大石头结束,是所说的鸡足山后距。向东横贯的山脉,伸到文殊堂背后,稍微后退而正中低伏,又往东延伸而再耸立为绝顶,又往东逐渐延伸下去,就成为罗汉壁、旗檀岭、狮子林以后的山脊,又往东就突起为点头峰,环绕为九重崖的山脊,都屏障般地连绵不断。于是尾端掉头向南,坠下去成为塔基所在的马鞍岭,是鸡足山的门户。中脊向东延伸,直下去是鸡坪关,是鸡足山的胫足。所以山北的水,向北流出到大石头东。山西的水,南发源于西洱海北面的,沿着和光桥流;西发源于河底桥的,沿着南、北衙流;都在大石头之下会合,往东绕牟尼山之北,和宾川州的水,一起往北流下金沙大江。于是知道南边的主峰山脉,从丽江府的西部往东伸延为文笔峰,这是剑川州、丽江府的分界。伸延到丽江府东南的邱塘关,往南转到朝霞洞,这是剑川州、鹤庆府的分界。又直南延伸到腰龙洞山,这是鹤庆府、邓川州的分界。又往南越过西山湾,伸到西洱海的北面,转向东延伸,这是邓川州、太和县的分界。延伸到西洱海东隅,于是正支则沿海往南伸,为青山,是太和县、宾川州分界;又往东南延伸,峙立为乌龙坝山,是赵州、小云南县的分界;于是往东延伸为九鼎山,又往南伸到清华洞,又往东延伸而抵达水目山。分支从海东隅,往北峙立为香木坪山,顺桃花警往北延伸,这是宾川州、邓川州的分界。这样看来,鸡足山虽然依附于主峰山脉,但仍然是中脊。登上此山直北望雪山,茫然看不见。只是西北有一座山环绕,从北向南,雪迹皑皑,就是腰龙洞,南衙、北衙西边傍靠的山。山下翠绿的麦田,一直靠近鸡足山脚,这是罗川,像一把琵琶琴形状的弯曲地带,虽然在山下三十里外,但黛色像要浸透人衣。环顾四周其它山麓,都是深绿色的树梢平齐,西南边的洱海,唯独今日看到水波荡漾,如同水杯浮在掌上。以前看得见雪山而看不见洱海。今天看得见洱海却看不见雪山,所以说阴天晴天众山壑是不同的,显出、隐没就是如此的不能确定。这是山峰西边的尽头处。
往东返回一里,经过文殊堂背后的山脊,在这里脊南都是陡崖凌空,是所说的舍身崖。越往东越陡,我登上崖端俯瞰,下面就是束身峡,往东到曹溪寺后的东峰,以前从崖下升登,如今登临崖上,东峰那一带,从崖底并立而上,相距一丈多,而其中有一条山脉连接,像拇指一样,可以坠下坳后登上山顶。我顺这条山脉攀登,顾仆不能走。此时强烈的纵横凌厉,像要把人卷起抛向空中,我手抓脚踩,庆幸自己没有成为舍身之人。又走了共一里,进入绝顶城门,其实是西门。到多宝楼,河南僧不在,他的徒弟用绿豆粥、芝麻盐招待。我又录善雨亭中没录完的碑文。下午,这徒弟又带我参观他师傅退休后的静室。静室在城墙北二里处,就是以前所攀登的西峰北坳。道路沿着文殊堂的山脊,向北逐渐下,顺西行,位于鸡足山北垂的侧边。静室有三间,向北,环拱也对称。鸡足山回合的妙处,都在山南,位于山北的仅此一处,也是幽深、陡峻的隐蔽地区。往左稍微下去,有两个方形池塘,上下相连汇通,水不多,也不枯竭,绝顶的供水,都取之于这里。返回到城北,就顺城墙外走到南门,来不及进入迩叶前殿。从门前往东顺石隙悬空而下,一里,有三间殿,向东,匾额为“万山拱胜”,但门也紧闭。从殿前往下坠,台阶非常陡。快到瑚孙梯时,遇到一个人,是悉檀寺僧人派来等候我的,因为有丽江府的使者来邀请。于是一齐下山,共一里就到铜佛殿。我当初打算在这里住宿,因为等我的人来到,于是取走行李。走五里,经过碧云寺前。直下五里,经过白云寺。从寺北渡过一条小涧,又往东走五里,经过首传寺背后,这时天色已经昏暗。又走三里,经过寂光寺西,等我的人从腰间拿出像栗子一样的石子,就着艾草打火,捡枯枝点燃。沿中支走三里,敲开息阴轩的门,要出火把照路。又走一里多,越过瀑布东边的山脊往北走,又走三里才到悉檀寺。弘辨师带丽江府的通事来见面,把木生白公请我的柬帖送来,互相约定推迟一天出发。
二十一日早晨起来,我捆好行李,作好出发的准备。通事从九重崖去山顶游览。将近中午,复吾请我题写七松册子,弘辨又磨石让其徒鸡仙书写静闻碑。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二十》
二十二日晨餐后,弘辨具骑候行,余力辞之。遂同通事就道,以一人担轻装从,而重者姑寄寺中,拟复从此返也。十里,过圣峰寺。越西支之脊而西,共四里,过放光寺,入录其藏经、圣谕。僧留,不暇啜而出。问所谓盘陀石静室者,僧指在西北危崖之半。
仰视寺后层崖,并华首上下,合而为一,所谓九重崖者,必指此而名。开后,人但知为华首,觅九重故迹而不得,始以点头峰左者当之,谁谓陵谷无易位哉?由寺西一里余,始蹑坳而上,又一里余,其上甚峻,乃逾脊。脊南北相属,东西分坑下坠,所谓桃花箐也。脊有两坊,俱标为“宾邓分界”。
其处陟历已高,向自礼佛台眺之,直似重渊之底
由箐西随箐下,二里,有茅舍夹道,为前岁底朝山卖奖者所托处,今则寂然为畏途。其前分岐西南者,为邓川州道;直西者为罗川道,乃通丽江者。遵之迤逦下二里,有庵当路北北山下,曰金庵。又西下三里,连有二涧,俱自东而西注,即桃花箐之下流也,各有板桥跨之。连越桥南,始循南山西向行。一里,有寺踞南山之脊,曰大圣寺,寺西向。乃从其前逾脊南下,又值一涧亦西流,随之半里,涧与前度二桥之流,俱转峡北去,路乃西。半里,逾南山北突之坳。坳西,其坡始西悬而下,路遵之。四里,有村在南山坞wù地势四周高中间低的山谷间,是为白沙嘴。随嘴又西下二里,忽见深壑自南而北,溪流贯之,有梁东西跨其上。乃坠壑而下,二里,始及梁端,所谓和光桥也。山西麓,至是而止。其水南自洱青山北谷来,至此颇巨,北向合桃箐水,注于大石头者也。丽府生日公建悉檀之余,复建此梁,置屋数楹跨其上。遂就而饭焉。
桥之西有小径,自北而南,溯流循峡者,乃浪沧卫通大理道,与大道“十”字交之。大道随流少北,即西上岭,盘旋而上,或峻或夷。五里越其坳,西北下,四里始夷,又一里为罗武城,其处坞始大开。自此山之西,开东西大坞,直至千户营坞分为二,始转为南北坞,皆所谓罗川也。向自山顶西望,翠色袭人者即此,皆麦与豆也。罗武无城,一小村耳。村北有溪,西自千户营来,即南衙河底之水,至此而东北坠峡,合和光桥下流,而东北经大石头者也。于是循南山行溪之南,二里,有村在溪北山下,曰百户营。又西五里,有村在溪北悬冈上,曰千户营。营之西,有山西自大山分支东南下,突于坞中,坞遂中分。
当山之西南者,其坞回盘,其水小,为西山湾,新厂在其东南,而路出其西北。当山之东北者,其坞遥达,其水大,为中所屯。南北二衙又在其西北,而路则由山之西南逾坳以入。
于是从千户营溪南转入南坞,一里余,至新厂。皆淘沙煎银者。乃北一里余,抵分界山之阳,渡一小流,循山阳西北行三里,北逾过坳。于是稍下,循西大山之麓北向行,其东又成南北大坞,即千户营之上流也。北一里,有村倚西山之坡,是为中所屯,乃邓川、庆分界处,悉檀寺庄房在焉,乃入宿。悉檀僧已先传谕之,故守僧不拒
二十三日晨,饭于悉檀庄,天色作阴。
乃东下坞中,随西山麓北行。
二里,有支冈自西山又横突而东,乃蹑其上。
有岐西向登山者,为南衙道,腰龙洞在焉;北向逾坳者,为北衙道,鹤庆之大道随之。余先是闻腰龙洞名,乃令行李同通事从大道行,期会于桧,地名,大道托宿处。
余同顾仆策杖携伞,遂分道从岐,由山脊西上。一里,稍转而南,复有岐缘南箐而去,余惑之。候驱驴者至,问之,曰:“余亦往南衙者,大路从此西逾岭下,约十里。”余问南岐何路?曰:“此往鸡鸣寺者。”问寺何在?其人指:“南箐夹崖间者是,然此岐隘不可行。”忽一人后至,曰:“此亦奇胜。即从此峡逾南坳,亦达南衙,与此路由中坳者同也。”余闻之喜甚,曰:“此可兼收也。”谢其人,遂由岐南行。里许,转入夹崖下,攀崖隙,透一石隙而入。其石自崖端垂下,外插崖底,若象鼻然,中透一穴如门,穿门即由峡中上跻,亦犹鸡山之束身焉。登峡上,则上崖岈xiā然山深遽的样子横列,若洞、若龛、若门、若楼、若栈者,骈峙焉。
洞皆不甚深,僧依之为殿,左为真武阁,又左为观音龛,皆东北向下危壁。殿阁之间,又垂崖两重,俱若象鼻,下插崖底,而中通若门。
有僧两人,皆各踞一龛,见客至,胡麻芝麻方熟,辄邀同饭,余为再啜两盂。见龛后有石脊,若垂梯而上,跣xiǎn光着脚而蹑之,复有洞悬其上层,中空而旁透小穴。崖之左右,由夹中升岭,即南坳道,而崖悬不通,复下,由穴门出,即转崖左西南上。仰见上崖复悬亘而中岈然,有岐细若虫迹,攀条从之,又得一大穴,其门亦东北向,前甃井壁石为台,树坊为门,曰青莲界。其左药灶碑板俱存,而无字无人,棘萝旁翳,无可问为何人未竟之业。
其右复有象鼻外垂之门,透而南,复有悬绡xiāo薄纱高卷之幛。
幛之右,上崖有洞巍张,下崖即二僧结庵之处,然磴绝俱莫可通。
乃仍由青莲界出东夹,再上半里,而崖穷夹尽,山半坪开。又有泉自南坳东出,由坪而坠于崖之右;又分而交潆yíng水回旋的样子坪塍,坠于崖之左。崖当其中,濯灵涤窍,遂成异幻。由坪上溯流半里,北向入峡,峡中之流,倾涌南向。溯之一里,涧形不改,而有巨石当其中。石之下,则涌水成流;而石之上,惟砾石堆涧,绝无水痕。又溯枯涧北行半里,路穷茅翳,盖其涧自西峡来,路当北去也。乃东向蹑岭,攀崖跻棘,又半里,得南来路,遂随之北。半里,西涉一坞,复升陇而西,有岐,入西南峡中者颇小,其直北下陇者颇大。
余心知直北者为南衙道,疑腰龙洞在西南峡中,遂望峡行。半里,不得路。遥听西北山巅有人语声,乃竭蹶攀岭上艰难地爬上岭,一里,得东来道。又一里,得驱犊者问之,则此路乃西向逾脊抵焦石峒者。问腰龙洞何在?曰:“即在此支岭之北,然岭北无路,须随路仍东下山,折而北,至南衙,乃可往。”
盖是山大脊,自北而南,脊之西为焦石峒,脊之东,一支东突,其北腋中,则腰龙洞所在,南腋中即此路也。余乃怅然,遂随路返。东下一里,乃转而东北下,又一里,抵山麓,循之北行,又一里而至南衙。南衙之村不甚大,倚西山而东临大坞,其坞北自北衙,南抵中坳,其中甚宽。
盖此中大坞,凡三曲三辟,最北者为北坞,坞南北亘,以北坳东隘为峡口;其南即中所屯坞,坞亦南北亘,以江阴村为峡口;其南即千户营、百户营坞,坞东西亘,以罗武村为峡口。
总一溪所贯,皆谓之罗川云。
由南衙之后西南上山,磴道甚辟。
一里半,有亭有室,当山之中,其旁桃李烨然。亭后蹑级而上,有寺,门榜曰“金龙寺”。
门内有楼当洞门,其楼前临平川,后瞰洞底,甚胜也。
楼后即为洞门,洞与楼俱东向,其门悬嵌而下,极似江右之石城洞。西壁上穹覆而下崆峒,南与北渐环而转,惟东面可累级下。下五丈,一石突起,当洞之中,西耸而东削,甃以为台,亭其上,供白衣大士。
其亭东对层级,架木桥以登,西瞰洞底,潴水环其下,沉绀天青色映碧,光怪甚异。亟由桥返级,穿桥下,缘台左西降,十余丈而后及水。
水嵌西崖足,西面阔约三丈,南北二面,渐抱而缩,然三面皆绝壁环之,无有旁窦,水渟涵滞留积聚其间,俨若牙之抱魄月有轮廓而无光也。
水中深浅不一,而澄澈之极,焕然映彩,极似安宁温泉,浅者浮绿,深者沉碧,掬而尝之,甘冷异常。其洞以在山之半,名为腰龙,而文之者额其寺为金龙,洵神龙之宫也。洞口如仰盂,下圆如石城,水潆三面如玦,石脊中盘如垂舌,其异于石城者,石城旁通无级,而此则一水中涵,若其光莹之异,又非他水可及也。久之,仍上洞口,始登前楼,则前楹后轩,位置俱备,而僧人他出,扃钥不施。
仍一里余,一至南衙,问松桧道,俱云行不能及。乃竭蹶而趋,由南衙后傍西山而北,二里,是为北衙。有神庙当北衙之南,门东向,其后大脊之上,骈崖矗夹,有小水出其中。庙之北有公馆,市舍夹道,甚盛。折而东,共半里,而市舍始尽,盖与南衙迥隔矣。二衙俱银矿之厂,独以衙官暑称者,想其地为盛也。东与南来大道合,复北行一里余,市舍复夹道,盖烹炼开炉之处也。过市舍,遂北下坡,又一里余而及其底,始知南北两衙,犹山半之坞也。其峡既深,有巨涧流其间,自北而南,是为河底,盖即罗川之上流。有支流自西峡来入,其派颇小,置木桥于上。越之又北,见石梁跨巨涧,涧中有巨石,梁东西两跨之,就其中为阁,以供白衣大士。越桥之东,溯涧北向上,危崖倚道,盘级而登,右崖左涧,下嵌深渊,上削危壁。
五里登坪脊,有枯涧堑山头,亦跨石梁。度梁北,有殿新构,有池溢水,有亭施。余入亭饭,一僧以新瀹茶献,曰:“适通事与担者久待于此,前途路遥,托言速去。”盖此殿亦丽江所构以施茶者,故其僧以通事命,候余而致之耳。余亟饭行,竟忘其地为热水桥,而殿前所流即热水也。
既从其侧,又过一石梁,梁跨山头,与前梁同,而下有小水,西坠巨涧。过梁,从中脊北向而行,东西俱有巨山夹之。盖西界大山,自鹤庆南来,至七坪老脊,直南高亘于河底之西者,为鲁摆;由七坪东度,分支南下,即此中脊与东界之山,故此中脊之北,又名西邑。
盖西邑与鲁摆皆地名,二山各近之,界坊遂以为名焉。中脊与鲁摆老脊夹成西峡,此河底之流所自出者,盖源于七坪之南云。行中脊十里,脊东亦盘为中洼之宕,脊悬西峡东洼之间,狂西来,欲卷人去。又三里,乃西北上岭,一里,又蹑岭而西,半里,乃西北下。
一里抵坞中,是为七坪,即中界所度之脊,与西界大山夹成此坪,为河底之最高处也。由坪中北行二里,始为度脊隘口。
脊南有两三家当道,脊西有村落倚山,桃李灿然。时日已下舂,尚去松桧二十里,亟逾隘北行。五里,少出西界,巨山如故,而东界亦渐夹而成洼,洼中石穴下陷,每若坑若阱。
路循东脊行,又数里,有数家当北峡之口,曰金井村,始悟前之下阱累累者,皆所称金井者耶。隘口桃花夹村,嫣然若笑。
由村北东向下坡,一里渐夷,乃东行岭脊,脊左右渐夹而成坞。由脊行三里,复由脊北坠坑东下,一里抵其麓,于是坞乃大开。有三楹当麓之东,亦梵龛佛寺也。由其前东向径平坞而驰,望东峰南北高耸者,日光倒映其间,丹葩一点,若菡萏hàndàn荷花之擎空也。
盖西山屏亘甚高,东峰杂沓而起,日衔西山,反射东山,其低者,日已去而成碧,其高者,日尚映而流丹,丹者得碧者环簇其下,愈觉鲜妍,世传鹤庆有“石宝之异”,“西映为朝霞,东映为晚照”,即此意也。东驰二里,过数家之舍。又东一界,渐坠壑成涧向东南去。乃折而北度一陇,又一里,有公馆在西山之麓,其左右始有村落,知其为松桧矣,而犹未知居停何处也。又北半里,担者倚闾门lǘ里巷的大门而呼。乃入之,已就晦矣。是家何姓,江右人,其先为监厂委官,遂留居此。
二十四日昧爽,饭于松桧,北向入山峡。松桧之南,山盘大壑而无水,沟涧之形,似亦望东南去;松桧之北,山复渐夹为坞,小水犹南行。五里登坂,为波罗庄,山从此自西大山度脊而东,脊不甚高,而水分南北。又北五里,望北坞村落高下,多傍西大山,是为山庄。于是北下,随小溪北行,五里间,聚庐错出,桃杏缤纷。已而直抵北山下,有倚南山居者,是为三庄河底村。村北溪自西而东,其水一自三庄西谷来,一自河底村南谷来,皆细流;一自西北大山夹中来,俱合于河底村北,东流而去,亭桥跨之,桥北即龙珠山之南麓矣。龙珠山者,今名象眠山,自西大山之东,分支东亘,直接东大山之西麓。其北之西大山,即老龙之脊,皆自北而南;其北之东大山,即峰顶山,亦皆自北而南,中夹成南北大坞。漾共之江,亦自丽江南下,潆鹤城之东,而南至此为龙珠所截,水无从出,于是自峰顶之麓,随龙珠西转,搜得龙珠骨节之穴。遂捣入其中,寸寸而入,凡百零八穴而止。
土人云,昔有神僧倔多尊者,修道东山峰顶,以鹤川一带,俱水汇成海,无所通泄,乃发愿携锡杖念珠下山,意欲通之。路遇一妇人,手持瓢问:“师何往?”师对以故。妇人曰:“汝愿虽宏,恐功力犹未。试以此瓢掷水中,瓢还,乃可得,不然须更努力也。”师未信,携瓢弃水中,瓢泛泛而去。已而果不获通。复还峰潜修二十年,以瓢掷水,随掷随回,乃以念珠撒水中,随珠所止,用杖戳之,无不应手通者,适得穴一百零八,随珠数也。今土人感师神力,立寺众穴之上,以报德焉。
《一统志》作倔多,土人作摩伽陀。众水于山腹合而为一,同泄于龙珠之东南麓。大路过河底桥,即逾龙珠而北,与出入诸水洞皆不相值,以俱在其东也。余乃欲从桥北,随流东下,就小径穷所出洞,令通事及担者从大路往。
担者曰:“小径难觅,不若同行,”盖其家在入水洞北,亦便于此也。余益喜,遂同东向随溪行龙珠山之南。一里,反越溪南,半里,又渡溪北。
其路隘甚,而夹溪皆有居者。又东半里,枫密河东南泻峡去,路东北逾龙珠支岭。两下两上,东北盘岭共四里,其路渐上。
俯瞰东南深峡中,有水破峡奔决,即合并出穴之水也。其水南奔峡底,与枫密之水合,而东南经峰顶山之南峡以出,下金沙大江。
然行处甚高,水穴在重崖下出,俯视不见其穴。
令通事及担者坐待道旁,余与顾仆坠壑东南下。下半里,不得路,踯躅徘徊草石间,转向东箐半里,又南迂半里,始下至磵jiàn两山间的水沟底。乃西向溯流披棘入,共半里,则巨石磊落,堆叠磵中,水从石隙,泛溢交涌。余坐巨石上,止见水与石争隙,不见有余穴,跃雷轰,交于四旁,而不知其所从来也。
久之,复迂从旧道,一里余,迂上既近,复攀石乱跃,又半里,登大道,遂东北上。半里,转一峡,见后有呼者,乃通事与担夫也。于是北半里,上攒石间,北过脊,始北望两山排闼,一坞中盘,漾共江络其东,又一小水纬其西北,皆抵脊下而不可见。其两山之北夹而遥控于东北隅者,是为丽府邱塘关所踞,漾共水所从出也。乃北下山,一里余而及其麓,有寺悬麓间,寺门北向,其下即入水之穴也。不及入寺,急问水。先见一穴,乃西来小流所入,其东又有平土丈余隔之,东来之漾共江,屡经穴而屡分坠,至是亦遂穷,然则所谓一百八穴者,俱在东也。余因越水北东向溯流,见其从崖下遇一穴,辄旋穴下灌,如坠瓮口,其声呜呜,每穴远者丈余,近者咫尺而已。既而复上寺前,乃北下渡西来小流,有小石梁跨之。北一里,有村当平冈间,是曰甸尾村。担者之家在焉。入而饭于桃花下。既乃西北行三里余,而入南来大道,即河底桥北上逾岭者。于是循西山又北五里,为长康铺坊。有河流自西南峡来,巨石桥跨之,有碑在桥南,称为鹤川桥。盖鹤川者,一川之通名,而此桥独擅之,亦以其冠一川也。桥北有岐,溯流西南,为大理府大道,故于此设铺焉。
过桥不半里,为长康关,庐舍夹道。
是日街子,市者交集。
自甸尾至此,村落散布,庐舍甚整,桃花流水环错其间。其西即为朝霞寺峰,正东与石宝山对。于是路转东北,又八里余而入鹤庆南门。
城不甚高,门内文庙宏整。
土人言其庙甲子滇中,亦丽江木公以千金助成。由其东北行半里,稍东为郡治。由其西,又北行半里,出一鼓楼,则新城之北门也。其北为旧城,守御所在焉。又北半里而出旧城北门,稍西曲而北一里,复东曲而北四里,为演武场,在路东。从其西又北五里,过一村,又五里为大板桥。
桥下水颇大而潴,乃自西而东下漾共江者。
时所行路,当甸坞之中,东山下,江流沿之,西山下,村庐倚之,自此桥之北,甃路石皆齿齿如编,仰管之半,砾lì小石趾难措。又北六里,为小板桥。
桥小于前,而流亦次之,然其势似急。
又北七里,为甸头村之新屯,居落颇盛。稍转而东,有王贡士家,遂入而托宿。
王贡士,今为四川训导(学官)。其孙为余言:“其西北山半,有青玄洞甚妙,下有出水龙潭,又北有黑龙潭。若沿西山行,即可尽观。”是日欲抵冯密宿,以日暮遂止此云。
二十五日昧爽,饭而行。北二里为冯密村,村庐亦盛,甸头之村止此矣。盖西北有高冈一支,垂而东南下,直逼东山文笔峰下,江流亦曲而东。高冈分支处,其腋中有黑龙潭之水,亦自西大山出,南流而抵冯密,乃沿高冈之南而东注漾共江,鹤庆、丽江以此为界云。冯密之西,有佛宇高拥崖畔,即青玄洞也。
余望之欲入,而通事苦请俟sì等待回日,且云:“明日逢六,主出视事,过此又静摄不即出。”余乃随之行,即北上冈。四里,有路横斜而成“叉”字交,是为三岔黄泥冈。其西南腋中,松连箐坠,即黑龙所托也。于是西北之山,皆荒石濯濯zhuó光秃秃无草木的样子,而东北之山,渐有一二小村倚其下,其冈脊则一望皆茅云。
又北一里为哨房,四五家当冈而踞,已为丽江所辖矣。
又北行冈上八里而下,其东北坞盘水曲,田畴环焉。
下一里,有数家倚西山,路当其前,是为七和南村。又北二里,有房如官舍而整,是为七和之查税所。
商货出入者,俱税于此。七和者,丽江之地名,有九和、十和诸称。其北又有大宅新构者,乃木公次子所居也。由其前北向行,又盘一支岭而北,七里,乃渐转西北,始望见邱塘关在北山上,而漾共之水已嵌深壑中,不得见矣。
于是路北有石山横起,其崖累累,虽不高,与大山夹而成峡。
遂从峡间西北上,一里,逾其东度之脊。又西北二里余,乃北下枯壑,横陟之,半里,复北上冈。西北行冈上半里,又北半里,度一小桥,半里,乃北上山。其山当西大支自西东来,至此又横叠一峰,其正支转而南下,其余支东下而横亘,直逼东山,扼丽江南北山之流,破东山之峡而出为漾共江,此山真丽之锁钥也。丽江设关于岭脊,以严出入,又置塔于东垂,以镇水口。山下有大道,稍曲而东,由塔侧上;小道则蹑崖直北登。余从其小者,皆峻石累重叠垂,锋棱峭削,空悬屈曲。一上者二里,始与东来大道合,则出之脊矣。有室三楹,东南向而踞之,中辟为门,前列二狮,守者数家居其内。
出入者非奉木公命不得擅行,远方来者必止,阍hūn守门人者入白禀报,命之入,乃得入。故通安诸州守,从天朝选至,皆驻省中,无有入此门者。即诏命至,亦俱出迎于此,无得竟达。巡方使与查盘之委,俱不及焉。余以其使奉迎,故得直入。
入关随西山北行,二里,下一坑。
度坑底复登坡而北,一里,稍东北下山。又东北横度坡间者二里,始转而北。二里,过木家院东。又北二里,度一小桥,则土冈一支,西南自大山之脊,分冈环而东北,直抵东山之麓,以扼漾共江上流。
由冈南陟其上,是为东圆里。北行岭头,西南瞻大脊,东南瞰溪流,皆在数里之外。六里乃下。陇北平畴大开,夹坞纵横,冈下即有一水,西自文笔峰环坞南而至,有石梁跨其上,曰三生桥。过桥,有坊二在其北,旁有守者一二家,于是西北行平畴间矣。北瞻山,在重坞之外,幕其顶,云气郁勃,未睹晶莹。西瞻乌龙,在大壑之南,尖峭独拔,为大脊之宗,郡中取以为文笔者也。
路北一坞,窈窕东北入,是为东坞。
中有水南下,万字桥水西北来会之,与三生桥下水同出邱塘东者也。共五里,有径抱,耸立田间,为土人折柳送行之所。
路北即万字桥水潆流而东,水北即象眠山至此南尽。又西二里,历象眠山之西南垂,居庐骈集,萦坡带谷,是为丽江郡所托矣。于是半里,度石梁而北,又西半里,税驾于通事者之家。其家和姓。盖丽江土著,官姓为木,民姓为和,更无别姓者。其子即迎余之人,其父乃曾奉差入都,今以居积番货为业。坐余楼上,献酪为醴lǐ甜,余不能沾唇也。时才过午,通事即往复命,余处其家待之。
东桥之西,共一里为西桥,即万字桥也,俗又谓之玉河桥。象鼻水从桥南下,合中海之水而东泄于东桥,盖象鼻之水,土人名为玉河云。
河之西有小山兀立,与象眠南尽处,夹溪中峙。其后即辟为北坞,小山当坞,若中门之标,前临横壑,象鼻之水夹其东,中海之流经其西,后倚雪山,前拱文笔,而是山中处独小,郡署踞其南,东向临玉河,丽江诸宅多东向,以受木气也。后幕山顶而上,所谓黄峰也,俗又称为天生寨。
木氏居此二千载,宫室之丽,拟于王者。盖大兵临则俯首受绁xiè捆绑罪人的绳索,师返则郎自雄,故世代无大兵燹xiǎn因战乱而遭到的焚烧破坏,且产矿独盛,宜其富冠诸土郡云。
二十六日晨。
饭于小楼。
通事父言,木公闻余至,甚喜,即命以明晨往解脱林候见。
逾诸从者,备七日粮以从,盖将为七日款也。
二十七日微雨。坐通事小楼,追录前记。其地杏花始残,桃犹初放,盖愈北而寒也。
二十八日通事言木公命驾,下午向解脱林。
解脱林在北坞西山之半,盖雪山南下之支,本郡诸刹之冠也。
二十九日晨起,具饭甚早。通事备,候往解脱林。
始过西桥,由郡署前北上,挟黄峰东麓而北,由北坞而行,五里,东瞻象眠山,始与玉河上流别。又五里,过一枯涧石桥,西瞻中海,柳岸波潆,有大聚落临其上,是为十和院。其后即十和山,自雪山南下之脉也。
又北十里,有大道北去者,为白沙院路;西北度桥者,为解脱林路。
桥下涧颇深而无滴沥。
既度桥,循西山而行,五里为崖脚院。其处居庐交集,崖角俱插小双旗,乃把事之家也。院北半里,有涧自西山峡中下,有木梁跨其上。度桥,西北陟岭,为忠甸大道;由桥南溯溪西上岭者,即解脱林道。乃由桥南西向蹑岭,岭甚峻,二里稍夷,折入南峡,半里,则寺依西山上,其门东向,前分一支为案,即解脱林今福国寺也。寺南冈上,有别墅一区,近附寺后,木公憩止其间。通事引余至其门,有大把事二人来揖,俱姓和。一主文,尝入都上疏,曾见陈芝台者;一主武,其体干甚长壮而面黑,真猛士也。介余入。木公出二门,迎入其内室,交揖而致殷勤焉。布席地平板上,主人坐在平板下,其中极重礼也。叙谈久之,茶三易,余乃起,送出外厅事门,令通事引入解脱林,寓藏经阁之右厢。寺僧之住持佛教寺院的主持僧者为滇人,颇能体主人意款客焉。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二十》翻译及注释
二十二日早餐后,弘辨备好等候启程,我竭力推辞。于是和通事上路,用一人挑着轻便的行李随我走,而重的行李暂时寄存在悉檀寺中,计划还从这里返回。十里,经过圣峰寺,穿越西支的山脊然后向西走,共四里,经过放光寺,进去录藏经、圣谕。僧人挽留喝茶,来不及喝就出来了。询问所说的盘陀石静室,僧人指示在西北边陡崖的半山腰上。仰视寺后的层层崖壁,和华首门上下相连,合而为一,所说的九重崖,一定是据此而取名。寺庙创建后,人们只知道是华首门,寻找九重崖故迹却找不到,于是把点头峰左边当作九重崖,谁说山谷不会变易位置呢?从寺西走一里多,于是踏着山坳而上,又走一里多,上面很陡,于是翻越山脊。脊南北相连,东西分别下坠的坑,是所说的桃花著。脊上有两座坊,都写着“宾邓分界”。这里已经升登得很高了,以前从礼佛台眺望,却只像在重重深渊的底部呢。
从警西顺着著下,二里,道路两边有茅草房,是去年底朝山、卖浆人的安身处,现在则空无一人,成为畏途。前面向西南方分出的岔路,是去邓川州的路;直向西去的是罗川道,并通往丽江府。顺路曲折连绵地下二里,有庵坐落在路北的北山下,名金花庵。又往西下三里,接连有二道沟涧,涧水都是从东向西流,就是桃花著水的下游,各自都有木板桥横跨。接连过到桥南,就沿南山向西行。一里,有寺坐落在南山的脊上,名大圣寺,寺向西。于是从寺前越过山脊往南下,又遇到一条也是往西流的沟涧,顺着走半里,沟涧和先前过的两座桥下的水,都转进峡谷向北流去,道路于是往西走。半里,穿越南山向北突的山拗。山坳西,山坡开始往西陡直地伸下去,道路跟着下。四里,南山坞中有个村庄,那是白沙嘴。顺白沙嘴又往西下二里,忽然看见深壑从南往北走向,溪流纵贯其中,桥梁从东到西横跨溪上。于是坠入壑谷而下,二里,才到桥头,是所说的和光桥。鸡足山西麓,到此而止。桥下的水南边从洱海东边的青山北谷流来,流到这里时水比较大,往北会合桃花著水,流入大石头。丽江府木生白公建悉檀寺余下的钱财,又修建了这座桥,在桥上盖了好几间屋,于是就在屋里吃饭。桥的西边有小路,从北往南走,沿峡谷溯流而上,是浪沧卫通往大理府的路,和大路“十”字形交叉。大路顺流稍微往北,就往西上岭,盘旋而上,有时陡峻有时平坦。五里越过山坳,往西北下,四里才是平路。又走一里到罗武城,这里山坞十分开阔。从此山的西部,敞开东西走向的大山坞,一直到千户营,山坞一分为二,于是转为南坞、北坞,都是所说的罗川。以前从鸡足山顶往西眺望,翠色袭人的地方就是这里,绿的全是麦子和蚕豆。罗武没有城郭,是个小村子罢了。村北有条溪,西边从千户营流来,就是南衙河底的水,流到这里往东北坠入峡谷,与和光桥下的水会合,然后往东北流过大石头。于是顺南山从溪南岸行走,二里,溪北岸山下有个村子,名百户营。又往西走五里,溪北陡冈上有个村子,名千户营。营的西边,有从西部大山分出支脉往东南延伸的山;突立在山坞中,山坞于是从中分开。位于山西南的坞曲折盘绕,坞中的水小,为西山湾,新厂在坞东南,而道路从坞西北出去。位于山东北的坞遥远通达,坞中的水大,为中所屯。南、北二衙又在坞西北,而道路则从山的西南越过山坳伸进去。于是沿千户营溪流往南转入南坞,走一里多,到新厂。〔都是淘沙炼银的。〕于是往北走一里多,到分界山的南面,渡过一条小河,顺山南往西北走三里,往北越过山坳。就逐渐下,顺西边大山之麓往北行,东边又形成南北走向的大山坞,是千户营的上游。往北走一里,有村庄傍靠在西山坡上,这是中所屯,为邓川州、鹤庆府分界处,悉檀寺的庄房在这里,于是进去住宿。悉檀寺僧人已经事先传告过,所以守庄房的僧人没有拒绝。
二十三日早晨,在悉檀寺庄房吃饭,天气转阴。于是往东下到坞中,顺西山麓往北行。二里,有分支山冈又从西山横出,向东突立,于是登上山冈。有岔路,往西登上山的,是去南衙的路,腰龙洞就在在那里;向北穿山坳的,是去北衙的路,去鹤庆府的大路顺此路走。我在这之前听过腰龙洞的名声,于是让行李和通事从大路走,约定在松桧碰头。〔松桧是地名,大路上寄宿的地方。〕我和顾仆携带杖和伞,就分道顺岔路走,沿山脊往西上。一里,逐渐转向南,又有岔路沿南著而去,我感到疑惑。等有赶驴的人来到,询问路,回答说:“我也是去南衙,大路从这里往西越岭而下,大约有十里。”我问沿南警岔的路去哪里?回答说:“这路去鸡鸣寺。”我间寺在哪里?这人指着说:“南警中夹着的崖间就是。但这条岔路险阻难行。”忽然有一个后到的人说:“这也是奇异的胜境,即使从此峡谷翻越南坳,也通到南衙,与从中坳走的这条路一样。”我听了十分高兴,说:“这样可以一举两得。”谢过那人,就从岔路往南走。一里多,转入夹在峡谷中的崖下,攀援崖隙,穿过一条石缝而入。这石崖从顶上垂下来,往外插到崖底,好似大象鼻子一般,正中有个门一样的洞穴,穿洞就是沿峡谷中往上登,也犹如鸡足山的束身崖。登峡谷而上,则上面的岩石深邃横列,像洞、像石屋、像门、像楼房、像栈道的都有,并排峙立在那里。洞都不很深,僧人傍靠洞为殿,左边是真武阁,又左边的是观音完,都是面向东北,下临陡壁。殿阁之间,又垂下两重崖壁,完全像大象鼻子,往下插向崖底,而中间像门一样通着。有两个僧人,都各自盘坐在一石屋中,见客人来到,芝麻刚好熟,就邀请一同吃饭,我因此又吃了两碗。看见石屋后有石脊,像梯子垂下来而通向上面,我光着脚攀爬,又有洞悬在上层,中空而旁边和小洞相通。从崖的左右夹缝登岭,就是去南坳的路,但崖壁陡悬走不通,又下来,从洞门出去,就转到崖左往西南上,抬头看见上面的崖石又悬空横贯而中间深邃,有条极细的羊肠小道,攀援小路走,又到了一个大洞穴,洞门也是东北向,前面砌石为台,树坊为门,名青莲界。洞左边药灶碑板都在,但没有字、没有人。荆棘萝草四处覆盖,无法询问是什么人的未竟之业。右边又有像象鼻外垂形成的门,穿门往南,又有如轻纱悬空高卷的屏嶂。屏嶂的右边,上面的崖石间有高大开阔的洞,下面的崖石就是那两个僧人居住的地方,但石阶断绝,上下都无路可通。
于是仍然从青莲界走出东峡谷,再上半里,就走到崖石、峡谷的尽头,山腰平地开阔。又有泉水从南坳往东流出,沿平地流,从崖石右边坠落;又分出一股在平地土埂间潇绕,坠入崖石左边。崖石位于其中,水流灌灵洗窍,就形成奇异的幻景。沿平地边溯流半里,向北进入峡谷,峡谷中的水流,向南倾泻。溯流一里,沟涧形状没变,但有巨石正处其中,巨石下面,则涌水成流;而巨石上面,只有砾石堆在涧中,绝对没有水痕。又溯枯涧往北走半里,道路中断,茅草遮蔽,因为这条沟涧从西边峡谷过来,道路应当往北去。于是往东踏上岭,攀崖穿棘,又走半里,走到从南边伸来的路上,于是顺路往北走。半里,往西穿过一道山坞,又登陇往西走,有岔路,进入西南边峡谷中的较小,直北而下陇的较大。我心里明白直北是去南衙的路,怀疑腰龙洞在西南边的峡谷中,就向峡谷走去。半里,没有路,听到远处西北方向的山顶上有人讲话的声音,于是竭尽全力地攀岭而上,走了一里,来到从东边伸来的路上。又走了一里,见到赶牛的人,问路,原来这条是往西越脊抵达焦石炯的路。问腰龙洞在哪里?回答说:“就在这支岭的北面,但岭北没有路,必须顺路沿东边下山,折向北,到南衙,才能去到。”原来这座山的主脊,从北往南走向,山脊的西面是焦石炯,山脊的东面,一支脉向东突起,支脉的北侧正中,是腰龙洞所在处,南侧正中就是这条路。我于是怅然不快,就顺路返回。往东下一里,便就转向东北下,又一里,抵达山麓,沿山麓往北走,又一里就到南衙。南衙这个村庄不太大,背靠西山而东面对着大山坞,山坞北边起自北衙,南边抵达中坳,中部很宽。原来这一带的大坞,一共三次转折三次开阔,最北边的是北坞,坞南北走向,以北坳东边的险要之处为峡谷口;南边的就是中所屯坞,坞也是南北走向,以江阴村作为峡谷口;中所屯坞南边就是千户营、百户营坞,坞东西走向,以罗武村作为峡谷口。三道坞有一条溪流贯穿,都称为罗川。
从南衙背后往西南上山,石阶路很宽。一里半,有亭有室,位于山腰上,亭、室两边桃花、李花十分灿烂。从亭后登石阶而上,有寺,门额为“金龙寺”。门内有楼坐落在洞口,这座楼前面对着平川,后面俯瞰洞底,十分美。楼后就是洞门,洞和楼都是东向,洞门悬空镶嵌而下,和江西省的石城洞极其相似。西壁上面弯隆覆盖而下面是空洞,南面与北面渐渐转成环形,只有东面可以累阶梯而下。往下五丈,一块石头突起,正当洞中,石头西边高耸而东边削下去,砌为台,在上面建亭,供奉观音菩萨。亭东面对着层层台阶,架木桥登上去,往西俯瞰洞底,积水环绕下面,沉青映碧,十分光怪奇异。急忙从桥上返回台阶,穿过桥下,沿台左边往西下,十多丈后下到水边,水嵌在西崖脚,西面宽约三丈,南北两面,渐渐抱拢缩小,但三面都是绝壁环绕,旁边没有孔,水汇聚在其中,俨然像月牙抱魄。水中深浅不一,但清澈到了极点,焕然映彩,和安宁温泉极其相似,浅处浮着绿色,深处沉着碧蓝,捧起来品尝,异常的甘甜清凉。洞因为在山腰,取名腰龙,而文雅之士为寺题额金龙,确实是神龙的宫殿。洞口如盂仰起,下面圆如石城洞,水绕三面如缺口的玉环,石脊盘在中间如同垂舌,和石城洞不一样的是石城洞旁通没有底,而此洞正中涵一汪水,水如此奇异的光亮晶莹,又不是其它的水所能比得上的。过了很久,仍然上到洞口,于是登前楼,前面楹柱后面轩廊,位置都很完备,但僧人外出,没有留下门钥匙。
仍然走一里多,下到南衙,间去松桧的路,都说来不及走到。于是竭尽全力地赶路,从南衙后傍靠西山往北走,二里,这是北衙。北衙南面有座神庙,门向东,庙后大脊之上,并列的崖石矗立在两边,小水从其中流出。庙北有公馆,市舍夹在道路两旁,很兴盛。转向东,共半里,才走完市舍,与南衙隔得很远了。南、北二衙都是银矿厂,而只称之为衙,想来是因为这里特别兴盛。往东走与南边伸来的大路汇合,又往北走一里多,市舍又夹在道路两旁,是冶炼开炉的地方。过了市舍,就往北下坡,又走一里多就到坡底,才知道南北两衙,还是山腰中的山坞。峡谷很深,有大涧水从其中流过,从北向南,这里是河底,大概是罗川的上游。有条支流从西边的峡谷流来汇合,水流较小,上面架有木桥。过桥后.又往北走,看见石桥横跨在大沟涧上,沟涧中有巨石,桥从东西两边跨在巨石上,就着巨石中间建阁,供奉观音菩萨。越过桥东,溯沟涧往北上,道路靠着陡崖,石阶环形攀登,右边陡崖,左边沟涧,下面嵌进深渊,上面崖壁陡峭。五里登上山脊平地,山头上有枯涧形成的堑沟,也有石桥横跨。过到桥北,有新建的殿,有水溢出来的池,有施舍茶的亭。我进亭吃饭,一个僧人献上刚泡的茶,说:“刚才通事和担夫在这里等了很久,前面的旅途遥远,留下话叫速去。”原来此殿也是丽江府建来施舍茶的,所以僧人因为通事命令,等候我并告诉以上的话,我急忙吃饭出发,竟忘了此地为热水桥,而殿前所流的就是热水。从热水桥旁走,又过一座石桥,桥横跨山头,和前座桥相同,桥下有小水,往西流入巨涧。过桥,从中脊向北走,东西都有大山夹着中脊。西部的大山,从鹤庆府南伸来,到七坪主脊,直南高高纵贯在河底西南,为鲁摆;从七坪往东延伸,分出支脉南下,就是这道中脊与东部的山,所以此中脊的北面,又名西邑。因为西邑和鲁摆都是地名,二山各自靠近两地,于是界坊就用地名命名了。中脊与鲁摆主脊夹成西峡谷。这是河底的水流出之地,大概发源于七坪南。在中脊上走十里,脊东又盘绕为中洼的坑,中脊悬立在西峡谷和东洼坑之间,狂西起,像要把人卷走。又走三里,于是往西北上岭,一里,又踏着岭往西走,半里,于是往西北下。一里到坞中,这是七坪,就是所越过的中部之脊,和西部大山夹成的坪,为河底的最高处。从坪中往北走二里,才是所过之脊的隘口。脊南有两三家人住在路旁,脊西有村落傍靠着山,桃花李花十分灿烂。这时太阳已经下落,距离松桧还有二十里,急忙越过隘口往北走。五里,稍稍走出西部,大山如故,而东部也渐渐夹成洼地,洼地中石穴下陷,每一个都像陷坑,或者像陷阱。道路顺东边山脊走,又数里,有几家人住在北峡谷口,名金井村,于是省悟到先前累累下陷的阱,都被称为金井了。隘口桃花夹村,嫣然若笑。
从村J匕往东下坡,一里渐渐平坦,于是往东在岭脊上走,岭脊左右两边逐渐夹成山坞。顺脊走三里,又从脊北坠坑往东下,一里到山脚,于是山坞十分开阔。有三间房屋坐落在山麓东,也是佛寺。从寺前往东取道平坦的山坞急行,眺望从南到北高耸的东峰,日光倒映在其正中间,一点丹葩,像擎在空中的荷花。因为西边山峰高高地屏障纵贯,东峰高低不一地耸起,西山衔接落日,反射东山。东山低处,阳光离去而成碧绿;东山高处,还因太阳映照而红光流转,红色得绿色环绕簇拥,更加觉得鲜艳美好,世传鹤庆府有“石宝之异”之称,“西映为朝霞,东映为晚照”,就是这里的意境。往东急行二里,经过几家房舍。又往东一里,山坞渐渐坠壑成涧而向东南伸去。于是转北越过一道陇,又走一里,西山麓有公馆,左右开始有村落,知道这里是松桧了,但还不知道住在哪里。又往北走半里,担夫靠着里巷的大门呼叫,于是进去,天已经将近黑了。这家人姓何,是江西省人,他的先人为监厂委派的官员,于是定居在这里。二十四日天亮,在松桧吃饭,往北走进山谷。松桧南,山盘绕成大壑谷而没有水,沟涧的情形,似乎也是往东南伸去;松桧北,山又渐渐夹成坞,小河还是往南流。五里上坂,名波罗庄,山从这里往西边大山翻越山脊向东延伸,山脊不太高,但水分流南北两边。又往北走五里,眺望北坞中村落高低错落,大多傍靠西部大山,这是山庄。于是往北下,顺小溪往北走,五里路之间,村舍错落出现,桃花杏花五彩缤纷。不久就直达北山下,有人家傍靠南山居住,这是三庄河底村。村北的溪从西向东流,溪水一是源于三庄西谷,一是源于河底村南谷,都是小水;一是源于西北大山峡谷中,三股水一齐在河底村北会合,然后向东流去,亭桥横跨水流,桥北就是龙珠山的南麓。龙珠山现名象眠山,从西部大山的东面,分出支脉往东延伸,直接与东部大山的西麓相连。山北的西部大山,就是主峰山脉,都是从北往南走向;山北的东部大山,就是峰顶山,也是从北往南走向,东西之间夹着南北走向的大山坞。漾共江也从丽江府往南流,绕过鹤庆府城东,然后往南流到这里,被龙珠山阻截,水没有地方流出,于是从峰顶山麓,顺龙珠山往西转,找到龙珠山的关键洞穴,就捣入其户,一寸一寸地流进去,一共一百零八个洞才流完。〔当地人说,从前有个神僧叫倔多尊者,在东部的峰顶山修道,因为鹤庆坝子一带,都被水汇积成海,没有泄流的地方,于是发愿携带锡杖到念珠下山,想要开通水路。途中遇到一位妇人,手上拿着瓢,问:“师傅去哪里?'’法师回答了事情的起因。妇人说:“你的心愿虽然宏大,但恐怕功力还不够。把这瓢掷到水中试试,瓢返回来,才能成功,不这样,必须更加努力。”法师不信,把瓢抛入水中,瓢漂流而去。后来果然没能开通出水口。又返回峰顶山潜心修行二十年,再把瓢掷入水中,随掷随回。于是把念珠撒到水中,顺着念珠止住的地方,用锡杖戳,处处都随手而通,恰好通开一百零八个洞,和念珠数相同。如今当地人感谢法师神力,在众洞穴上立寺,用来报德。《一统志》写作崛哆,当地人称为摩伽陀。〕各洞的水在山腹中合成一股,一齐从龙珠山东南麓流出。大路经过河底桥,就翻越龙珠山而往北走,和水出入的各个洞都不相遇,因为洞全都在龙珠山东面。我于是想从桥北顺流东下,走小路穷究出水洞,让通事和挑夫从大路走。挑夫说:“小路难找,不如一同走。”因为他家住在入水洞北,从小路走也方便。我更加高兴,就一齐往东顺溪从龙珠山南部走。一里,反而越到溪南,半里又渡到溪北。道路十分险阻,但溪两岸都有人居住。又往东走半里,枫密河向东南边的峡谷泻去,道路往东北翻越龙珠山支岭。两上两下,往东北盘绕支岭一共走了四里,路渐渐高。俯瞰东南的峡谷深处,有水破峡奔流,就是各洞水合并后流出来的水。水往南奔流到峡谷底,和枫密河会合,然后往东南流经峰顶山南面峡谷而出,流入金沙大江。然而所走的地方太高,水洞在重重山崖下面出水,俯视不到洞穴。让通事和挑夫坐在路边等着,我和顾仆坠入壑谷往东南下。下了半里,没有路,在草石间踉踉跄跄地行走,转向东著走半里,文往南绕半里,才下到水沟底。于是往西溯流披开荆棘进去,一共半里,就见巨石磊落,堆积在水沟中,水顺着石缝,泛泛溢出,交叉涌流。我坐在巨石上,只看见水和石头争缝隙,不见有其它的洞穴,水流如雪花跃出,雷声轰鸣,交流向四周,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过了很久,又绕原路走,一里多,已经绕近上面了,再攀石乱跃,又走半里,登上大路,于是往东北上。半里,转过一道峡谷,听到背后有人叫,是通事和挑夫。于是往北半里,从石中往上穿,往北越过山脊,才往北看到两边山如门推开,中间盘绕一道山坞,漾共江绕流在坞东,又有一条小河横在坞西北,都是流到山脊下就看不见了。两边的山夹持往北延伸,然后在远处东北隅相连接,那就是丽江府邱塘关所在之处,漾共江水从那里流出。于是往北下山,一里多到达山麓,有寺坐落在山麓中,寺门向北,下面就是入水的洞穴。来不及进寺,急忙询问水。先看见一个洞,是西边流来的小河流进去,洞东又有一丈多平地相隔,东边流来的漾共江,多次流过洞而多次分流坠入,到这里也分流完了,这样看来,所说的一百零八个洞,都在东面。我于是越到水北向东溯流,看见水流在崖下遇到一个洞,就从洞中旋转着往下流,如同坠入瓮口,发出呜呜的水声,每个洞之间远的相隔一丈多,近的咫尺而已。不久又上到寺前,于是往北下渡过西边流来的小河,河上有小石桥横跨。往北走一里,平冈中有个村庄,这是甸尾村。挑夫家就在这里,进去在桃花下吃饭。饭后,往西北走三里多,然后到南边伸来的大路,就是过河度桥往北翻越岭的路。于是顺西山又往北走五里,名长康铺坊。有河从西南边峡谷流来,大石桥横跨河上,桥南有碑,称为鹤川桥。鹤川是一条河的通名,而这座桥独享有其名,也因为此桥是这条河之冠。桥北有岔路,溯流往西南走,是去大理府的大路,所以在这里设铺。过桥不到半里,为长康关,房舍夹道。今天是街子,赶街的人聚集。从甸尾村到这里,村落分布,房舍十分整齐,桃花流水环绕交错其中。西边就是朝霞寺峰,正东和石宝山相对。于是道路转东北走,又八里多就进入鹤庆府城南门。
城墙不太高,门内的文庙宏伟整齐。〔当地人说此庙是云南省第一,也是丽江府的木公用千金赞助修成。〕从文庙往东北走半里,稍东是府署。从府署西又往北行半里,从一鼓楼出去,是新城的北门。北面是旧城,守御所在旧城。又往北半里就从旧城北门出去,稍稍西转然后往北一里,又东转然后往北四里,名演武场,在路东。从演武场西又往北走五里,经过一个村庄,又走五里到大板桥。桥下的水比较大而且停积,从西向东流入漾共江。此时所走的路,位于甸坞之中,东边山下,江水顺山流,西边山下,村舍傍靠山,从这座桥往北,砌路的石块都是齿状排列,如同编织,也像向上插的半枝笔,很尖利,难于下脚。又往北走六里,到小板桥。桥比先前的小,而且水也没有那么大,但似乎水势急。又往北走七里,到甸头村的新屯,是比较兴盛的村落。稍稍转东,是王贡士家,于是进去住宿。〔王贡士现在是四川的训导。他的孙子对我说:“这里西北的山腰,有十分奇妙的青玄洞,山下有出水龙潭,山北又有黑龙潭。如果沿西山走,就可以全部观览。”今日计划到冯密住宿,因为天晚就住在了这里。〕
二十五日天亮,吃过饭出发。往北走二里到冯密村,房舍也多,甸头的村舍到此结束。西北有一座高冈,垂直往东南延伸,直逼到东山文笔峰下,江水也曲折向东流。高冈分支处,两山之间有黑龙潭水,也从西边大山流出,往南流到冯密,于是沿高冈南面往东注入漾共江,鹤庆府、丽江府以此为界。冯密村西边,崖畔有高耸的佛寺,就是青玄洞。我眺望寺并想进去,但通事苦苦请求等返回时再去,并且说:“明天逢六号,主人出来理事,过了六号又静摄不出来。”我于是随着他继续走,就往北上冈。四里,道路横斜成“叉”字形交汇,这是三岔黄泥冈。冈西南侧正中,松树沿着著下坠,就是黑龙潭所在的地方。从这里起,西北边的山,都是光秃没有草木的荒石,而东北边的山,稍稍有一二个小村子坐落在山下,冈脊上一眼望去都是茅草。
又往北走一里到哨房,四五家人对着冈居住,已经是丽江府的辖地了。又往北在冈上走了八里然后下冈,东北边山坞盘绕,水流曲折,田地遍布山坞。往下走一里,有数家人背靠西山居住,前面对着道路,这是七和南村。又往北走二里,有像官舍而且整齐的房子,这是七和查税所。〔买卖商货,都在这里纳税。七和是丽江府的地名,还有九和、十和等名称。〕查税所北又有新建的大宅院,是木公次子的住家。从宅前往北行,又盘绕一支岭往北走,七里,才渐渐转向西北,于是看到邱塘关在北边山上,但漾共江已经嵌入深壑中,看不到了。这里路北有石山横亘,崖石累累,虽然不高,却和大山相对而形成峡谷。于是从峡谷中往西北上,一里,翻越峡谷东边延伸的山脊。又往西北走二里多,于是往北下到枯壑,横穿过去,走半里,又往北上冈。在冈上往西北走半里,又往北走半里,过一座小桥,走半里,往北上山。这座山是西边主脉从西往东延伸,到这里又横叠成一座山峰,主脉转向南延伸,支脉往东横贯过去,一直遏近东山,丽江府南北山的水流被扼住,穿破东山峡谷而流出为羡共江,此山真是丽江府的军事要地。丽江府在岭脊设关,以便严洛控制出人往来,又在东边建塔,以便镇守水口。山下有大路,逐渐转向东,从塔旁边上;小路则踏上山崖一直往北登。我从小路走,路上全是峻石累累垂立,棱角锋利、陡峭如削,小路曲曲弯弯、悬空而上。一上去二里,就和东边伸来的大路汇合,则已是山脊了。有三间房屋,面向东南坐落,中间开成门,门前置列二个狮子,数家守门人住在屋内。出入的人如果不奉木公之命的不能擅自通行,远方来的人也必须止步,守门人进去察报,下令让你进去,才能进入。所以通安等州的知州,是朝廷选派来的,都住在省城里,没能进入此门。即使是皇帝的命令到来,也都在这里出迎,不能直接进去。巡方使和盘查的委员,都没到过里面。我因为木公的使者奉命迎接,所以能够直接进去。
入关后沿西山往北走,二里,下一道坑。越过坑底又登坡往北上,一里,逐渐往东北下山。又往东北在坡间横穿二里,于是转向北走。二里,经过木家院东边。又往北走二里,过一座小桥,则有一支土冈,从西南大山脊,分出后绕向东北,一直抵达东山麓,从而扼住漾共江上游。沿冈南攀登,上面是东圆里。往北在岭头上走,西南瞻望大山脊,东南俯瞰溪流,都在数里之外。行六里才下。陇北平整的田地十分开阔,峡谷山坞纵横交错,冈下就有一条河,从西边文笔峰环绕坞南而来,河上横跨石桥,名三生桥。过桥,桥北有两座坊,旁边有一二家守门的,于是往西北在平整的田间行走。往北眺望雪山,在重重山坞之外,白雪覆盖山顶,云气郁勃,看不到晶莹的雪。往西眺望乌龙,在大壑南,尖峰陡峭、独立挺拔,是大山脊之宗,府中人取名为文笔峰。路北有道山坞,窈窕地伸向东北,这是东坞。坞中有水往南流,万字桥的水从西北流来会合,与三生桥的水一同发源于邱塘关东。一共走五里,有棵一抱粗的柳树,耸立在田中,是当地人折柳枝送行的地方。路北万字桥水向东绕流,水北象眠山延伸到这里的南端尽头处。又往西走二里,沿着象眠山的西南面,房舍相连聚集,萦绕山坡、连带山谷,这是丽江府所在地了。于是走半里,过石桥往北,又往西走半里,到通事家休息。〔他家姓和。原来丽江府的土著居民,当官的姓木,做百姓的姓和,再没有别的姓了。迎送我的人是通事儿子,他的父子曾经奉命出差都城,现在以屯积居奇外国的货物为业。〕我坐在楼上,他们献上奶酪作为酒,我一点也不能沾唇。时间刚过中午,通事立即去复命,我在他家等着。
东桥的西边,一共一里到西桥,就是万字桥,俗名又叫玉河桥。象鼻水从桥下往南流,与中海的水汇合后流到东桥,因为象鼻水当地人称为玉河。河西有座小山突立,和象眠山南端尽头处隔溪对峙。小山背后就是开阔的北坞,小山位于坞中,像正门标记,前面对着横贯的沟壑,象鼻水夹在坞东,中海水流经坞西,背靠雪山,前耸文笔峰,但唯独这正中的山小,府署坐落在坞南,向东对着玉河,〔丽江府的住宅大多向东,以便承受木气。〕背后帘幕般的山顶上,是所说的黄峰,俗名又叫天生寨。木氏居住在这里两千年,宫室的华丽程度,可以和帝王相比。如大兵来临则俯首受缚,军队返回后则夜郎自大,所以世世代代没有大的战乱破坏,而且矿产特别多,在土府中为首富是有道理的。
二十六日早晨,在小楼吃饭。通事的父亲说,木公听到我来了,非常高兴,就命令在明天早晨前往解脱林等候见面。告谕各随从的人,准备七夭的粮食带去,大概将要款待七日。
二十七日小。坐在通事的小楼里,追写前面的日记。这里杏花开始残败,而桃花还刚刚开放,因为更处北方,因且更寒冷。二十八日通事说木公命令备,下午去解脱林。〔解脱林在北坞西边山腰上,大概位于雪山往南延伸的支脉,是丽江府众寺庙之冠。〕
二十九日早晨起床,饭准备得很早。通事备好,等候去解脱林。于是过西桥,从府署前往北上,靠着黄峰东麓向北,沿北坞走,五里,往东眺望象眠山,才和玉河上游分开。又走五里,过一座枯涧上的石桥,往西眺望中海,岸边垂柳,波光潦绕,有个大聚落位于海上,这是十和院。〔院后就是十和山,是从雪山往南延伸的支脉。二义往北走十里,有条北去的路,是去白沙院的;往西北过桥的,是去解脱林的路。桥下的沟涧很深但没有一滴水。过桥后,沿西山行,五里到崖脚院。这里房屋聚集,屋角都插有小双旗的,为把事的家。院北半里处,沟涧从西山峡谷中伸下来,有座木桥横跨沟涧。过桥,往西北登岭,是去忠甸的大路;从桥南溯溪往西上岭,是去解脱林的路。于是从桥南往西登岭,岭很陡,二里后逐渐平缓,转进南边峡谷,半里,就看到寺靠在西山上,寺门向东,前面分有一支脉作为案山,就是解脱林。寺南的冈上,有一片别墅,靠近寺后,木公在里面休息住宿。通事带领我到门口,有二个大把事来拱手行礼,〔两人都姓和,一个主管文事,曾经进都城上奏疏,见过陈芝台;一个主管武事,他的身材高大雄壮而且面孔黝黑,真是猛士。〕介绍我进去。木公出到二门,迎接我进他的内室,互相行礼而殷勤致谢。在平板上布置席位,主人坐在平板下,这是这地方最重的礼节。叙述交谈了很久,换了三次茶,我于是起身,木公送我出外客厅门,让通事带我进解脱林,住在藏经阁右边的厢房。寺里的住持僧是云南人,很能体会主人之意而款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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