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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7篇  早期岩画的发现与研究

    假如严格“视觉艺术”的外延与内涵,岩画应该是人类艺术情思的第一表达,已知最早可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晚期,距今三四万年前。那时,人类还不曾知道通过人力,利用火的作用,改变泥土的化学与物理性质,在陶器上显示氏族的“艺术意志”。而且,尽管史前艺术史家从考古学资料与美学的角度,推定当时晚期智人已具有初步的审美意识,加工石器也臻于成熟阶段,但尚无证据证明,此时先民能够利用“石之美”者,以承载一种观念,并大规模地把这种观念视觉化、制度化、神圣化。旧石器时代,今天所界定的陶器艺术、玉器艺术尚未出现,所以,岩画是人类艺术史的最早篇章。

   世界上迄今已有150多个国家发现岩画遗迹,岩画是世界性文化艺术现象,但1983年美国《考古学》杂志公布的《世界岩画分布图》,竟然缺失了东亚地区,主要是中国的岩画遗存。

   实际上,中国岩画在世界范围内有重要地位。一、分布广泛,它为全面研究东亚大陆早期文化史及石器时代人类的艺术活动,提供了地域性材料;二、中国岩画的北方系统,是欧亚草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石器时代文化及人类早期文明的发展与交流,欧亚草原文化是为重要内容。可见,中国岩画,特别北方草原地区的岩画是不可或缺的。







上图为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大黑山红山文化岩画。

   阿纳蒂在一篇序言中简述了中国岩画的特点,并强调中国岩画之于世界的几点意义。

   第一,他认为中国岩画大部属于“混合经济”型。换言之,中国岩画大部分,分别或综合表现了农耕、游牧、狩猎三种生产方式,描绘了三种社会生活图景。而农耕与游牧“生产型经济”,恰是构成中国早期文明的两种原生形态,负载了民族文化本原基因。

   第二,他把世界岩画分为三个时期:“早期狩猎者”、“后期狩猎者”和“牧人时期”。中国尚未发现确实属于12000年以前的,表现猎杀大型动物,而狩猎者又不知使用弓箭的岩画。但他指出:东亚地区很早就有人类居住,所以没有理由说中国无“早期狩猎者”岩画,只是有待发现而已。他还认为,已知中国最早的12000年前后制作的阴山岩画,在风格方面与欧洲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中东土耳其、阿拉伯半岛、西奈沙漠、东亚西伯利亚岩画,属于一个类型。这些地区大体在北半球同一纬度带上。文化的一致性是否暗示民族的同一性,或者不同民族以及同一民族的亚系统之间相互交往,这是需要认真研究的课题。

   中国岩画主要是“后期狩猎者”留下的,始于距今8000年至6000年间,绵延的时间很长。关于中国“牧人时期”岩画的发展,阿纳蒂认为:公元前1000年前后中亚斯基泰文化曾予以影响。但根据鄂尔多斯式青铜器起源与民族属性研究,此说有待探讨。根据中国境内草原青铜文化的演变脉络,实际情形可能正相反。

   第三,他认为中国岩画的发现,对环太平洋地区岩画的研究有重要意义。岩画中,一种类似魔鬼的人面相在中国境内大量发现,而美国、加拿大西海岸和澳大利亚也发现了这种图形。由于距离遥远以及研究深度不及,阿纳蒂谨慎地认为:这些地区的岩画人面相,很可能是从亚洲传过去的,因为中国黑龙江地区的考古发掘,发现距今七八千年前的陶器上有同样的图案,而且延续时间很长。

   中国岩画的最早记载,见《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赵主父命工匠架云梯攀缘播吾山,在山上雕刻人的足迹印,广三尺,长五尺,其旁雕刻文字曰:“主父常游于此”。赵主父即赵武灵王,播吾山可能是汉代常山郡蒲吾县的常山,即今天山西浑源东边的恒山。

   实际上,所谓赵武灵王登上播吾之山,在历史上不过虚妄之言,实为前道教文化的玄夸附会之辞,《韩非子》后文所谓秦昭王的华山之博,即昭王与神仙在华山上博弈,同样为不可信之记载。但当时赵国工匠或许真在崖上镂刻了人的足迹,而且很可能受更早岩画的启发,因为今天所发现的岩画,足迹印是重要的、普遍的一种图像符号。所以匠人“缘播吾”,在崖上镂刻人之足迹,很可能是战国时期一次即时“艺术活动”的记载。如果假法国历史学家布洛克发明的回归分析法,它有助于揭示早期岩画足迹印的由来。

   记载早期岩画遗迹的文献如《史记·周本纪》:“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史记》所记“巨人迹”充其量不过是古代岩画遗迹的间接反映,非历史事实。

   中国岩画有规模的发现与记录,可追溯至5世纪末或6世纪初。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为桑钦撰《水经》作注时,不仅扩大了所记内容,比如水道由原书137条增至1352条,还兼记河流流经地区的山岳、丘陵、陂泽之地望、重要关塞隘障、郡县乡亭聚的地址和故墟以及历史遗迹等。所记历史遗迹中的一个部分,就是今人所谓岩画点。如“沁水”条载:“水西有孔山,山上石穴洞开,穴内石上,有车辙牛迹。”《水经注》遂转引而解释:“《耆旧传》云:自然成者,非人功所就也。”又如“漾水”条记:“故道水又西南入秦冈山……山高入云……悬崖之侧,列壁之上,有神象,若图指状妇人之容,其形上赤下白,世名之曰圣女神。”

   《水经注》所载岩画,有些已在现代考古调查中得到证实。《中国岩画发现史》举证:《水经注》“河水二”记“(于阗)城南一十五里有利刹寺,中有石靴,石上有足迹”。黄河源自于阗当为旧说,早被否定,但于阗附近“石上有足迹”却是事实,《北史》和《周书》里也有同样的记载。而且今和田(旧于阗)西南不远的桑株林岩画中有手印,东南且末县昆仑山岩画中发现手印,也发现脚印。东北库鲁克山岩画画迹同样如此。

    另,《水经注》“河水三”记载:“河水又东北历石崖山西,去北城五百里,山石之上,自然有文,尽若战马之状,粲然成著,类似图焉,故亦谓之画石山也。”《宁夏考古史地研究论集》的作者认为:石崖山及所述岩画地望,大体在今宁夏石嘴山一带,1984年文物普查时,石嘴山以北的贺兰山发现大批岩画。

   贺兰山与北边狼山是我国发现岩画比较集中的地区,狼山或狼山附近一带的岩画,在“河水三”记黄河流经临河县的文字中复有描述:“河水自临河县东迳阳山南……东流,迳石迹阜西,是阜破石之文,悉有鹿马之迹”。《水经注》:“阳山在河北”。钱穆案:阳山“今绥远乌拉特旗西北二百里,蒙古名洪戈尔”。蒙语“洪戈尔”抑或古之“阳山”即今狼山,或可为阴山。至于“石迹阜”的具体地望,今尚无考证,总之应在狼山一带,或为狼山一部。《水经注》所20多个岩画点,大体在今新疆、青海、宁夏、内蒙古、河南、山西、陕西、山东、安徽、广西、四川、湖北、湖南等省,几乎遍及中国大半幅员。无疑,这些历史资料同样是当代中国岩画研究的重要内容。

 除《韩非子》《史记》《水经注》等,《太平御览》《太平广记》《徐霞客游记》以及其他一些乡邦文献对岩画遗迹也有记载。但古代文献所记未必全面,而且,由于岁月流逝,地理变迁以及人类活动的影响,古代文献所记岩画,一些已风化剥蚀,一些被湮埋遮盖,画迹荡然不存。另外,由于数千年历代政权的疆域和行政区划不断演变,族群不断迁徙,山名、水名、地名由此发生同名异地或同地异名,或者地名因死字而消亡的现象,导致我们在文献中看岩画的历史影像很不清晰,而只能作为当代勘察的线索。总之,语焉不详的记载,或许能给今天岩画断代、释读提供基本参照,但依此而揭示历史文化还远远不够。所以,中国岩画的发现与研究尚需重新起步,通过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和民间文化工作者艰辛的田野调查,以建立坚实的学科基础。

   中国现当代的岩画发现,始于岭南大学黄仲琴教授。1915年他对福建华安汰溪仙字潭岩刻进行了初步调查。此后大半个世纪,特别1949年以后,中国岩画发现不绝如缕。所涉省区有黑龙江、辽宁、内蒙古、山西、宁夏、甘肃、青海、新疆、西藏、云南、贵州、四川、广西、广东、福建、江苏、浙江、台湾、香港、澳门等,计有岩画点近千处,画面近百万幅。这些岩画,考古学家按地貌分为山地岩画、平原岩画、草原岩画、沙漠岩画四种。又按地区大体划分为北方岩画,包括黑、辽、蒙、晋、宁、甘、青、新等;西南岩画,包括藏、云、贵、川、桂等;东南岩画,包括苏、浙、闽、粤、港、澳、台等。

   北方岩画的发现始于20世纪初。1927年,中国和瑞典组成“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科考区域包括中国甘、青、宁、新、内蒙古(一部)等。当年底,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在内蒙古阴山西段的狼山发现岩画。《中国岩画发现史》认为:贝格曼的发现是内蒙古岩画发现之始。1928年,考察团中方团长徐旭生在新疆哈密的博克达山发现岩画。同年4月,贝格曼考察队在罗布泊的孔雀河以北库鲁克—塔格山的兴地河谷中发现岩画。11月,贝氏再次造访并拍照,考察所形成文字收进《新疆考古研究》,定名库鲁克—塔格山岩画。

   1953年,新疆和田的皮山县桑株镇发现岩画。至60年代,西北疆的昭苏、特克斯、托里、巩留、霍城、温泉、额敏等地均发现岩画。1965年,新疆民族研究所王明哲等在新疆阿勒泰地区发现岩画。《中国岩画发现史》认为,除了南疆和田岩画和乌鲁木齐以西地区岩画,阿勒泰是天山以北岩画最丰富的地区。而新疆东北部的巴里坤一带,作者据民间传闻说:倘若沿山口溯进,几乎每个山口里都可以发现岩画。(图1-2)他进而认为:新疆可能是我国岩画分布最丰富也是最复杂的地区。除了民族所属问题,年代问题也很错杂,总体来说,一部分是中古时期的岩画,大部为上古时期,或者说先秦时期的作品。

   1927年贝格曼发现阴山岩画是少数量、小范围的。1976至1980年的五年中,考古工作者根据线索,在阴山山脉西段发现了更多岩画,包括乌拉特中旗、乌拉特后旗、杭锦后旗、阿拉善后旗和磴口县、临河县等,发现岩画达万幅以上。(图1-3)调查报告认为:岩画“仅就阴山狼山地区数量已相当可观了,若将来能把阴山中、东两段调查清楚,岩画的总数则更为惊人了。”

1980年至1983年,考古工作者在阴山北边的乌兰察布草原发现岩画。据《乌兰察布岩画》公布五个地区岩画图像,计有1421幅。阴山岩画和乌兰察布岩画都起自新石器时代,逮于近代,延续时间漫长。(图1-4)

   除上述荦荦大者,北方著名的岩画点还有20世纪70年代后发现的甘肃黑山岩画,祁连山岩画,新疆阿勒泰呼图壁岩画,宁夏贺兰山岩画,内蒙古巴丹吉林沙漠岩画,科尔沁草原岩画,乌海桌子山岩画,大兴安岭岩画,青海哈龙沟岩画(图1-5)等。

   广西左江岩画,即花山岩画,是西南岩画中很重要的部分。1954年开始初步调查,1956年中央和地方组成多学科考察队,对左江支流明江岩画再次调查。1985年自治区组织“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团”,进行多学科大范围的考察研究。(图1-6)岩画的年代,《广西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与研究》认为至少有2000年的历史,“是在战国早期至东汉这段时期内绘制的”。

   边疆岩画大多因民族调查而发现,后才转移为美术一科的研究材料。1965年,考古工作者在民族调查中发现云南沧源岩画是为一例。

   沧源岩画是云南岩画的重要部分,而云南岩画又是中国西南岩画系统的重要部分。至1957年,云南已发现岩画点约60多处,有画面积约1400平方米以上,可辨图像有2400多个。这些画迹大致分布在怒江、澜沧江、南盘江、红河、金沙江五大水系流经的地区。(图1-7)其中怒江流域约10处,澜沧江流域约12处,南盘江流域约12处,红河流域约5处,金沙江流域约25处。

   云南沧源岩画较为集中,约10个点,有些点在深山中,如勐乃的“帕典姆”第一岩画点。有些点则近在公路旁,如勐省的“壤典姆”的第六岩画点。关于沧源岩画的绘制年代,学者尚有不同意见,过去认为系战国晚期至汉代的作品,也有人说为汉代作品。今有人认为岩画处在考古学上的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那就是说,沧源岩画至少是距今5000年至2000年间绘制的,上限大大逆溯。《云南岩画艺术》认为,沧源岩画最早大概在距今3000年左右。
    另据报道,2008年9月24日,云南考古研究所与临沧市文物管理所联合调查时,发现沧源佤族自治县勐角乡勐甘村立新溶洞内有大面积的岩画。

   据检索,西藏岩画20世纪初即被提及,英国人弗朗柯在西藏与尼泊尔交界的地方发现达拉克岩画。不久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又提到西藏北部的岩画点。及至40年代,美国人史密斯对拉达克和赞斯卡尔两处岩画进行拍照,出版成册。同时,意大利藏学家杜齐在西藏西部、日喀则和江孜等地区发现古代岩画,杜齐认为这些岩画是佛教传进西藏以前的作品。

   随着全国文物普查的深入,1985年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阿里地区文物普查队,在与克什米尔接壤的日土县发现岩画,由于处在鲁日朗卡山上,故命名为鲁日朗卡岩画(图1-8)。

   已知的鲁日朗卡岩画有六个画面,多用敲凿的方法制作,据《文物天地》1986年第4期发表的文章,岩画中有太阳、月亮、动物和人物等图形。日土县岩画除了西边的鲁日朗卡山一部,接着又发现南边的任姆栋山岩画,约40余幅。“任姆栋”系藏语“画面”的意思,此山因岩画得名,似可推测任姆栋岩画的历史是很久远的。据《青海岩画》的作者分析:任姆栋第十二和十三号岩画点的动物造型具有苏联学者所谓“空中悬浮状”的风格,可推测任姆栋十二号、十三号岩画的年代为公元前6至前5世纪之间,即中原纪年的春秋中晚期至战国早期。

   有人认为,西藏日土地区是青藏高原与北方草原之间一条重要通道,岩画中一些草原文化的因素是通过这条通道传入的,后来的喇嘛教传入也是走的这条道路,故该地区岩画中发现草原文化的图像则是很自然的。

   除上述凿磨岩画,日土县还发现了手绘岩画,即恰克桑岩画。其中一号点的图像,如月亮、太阳、神树等,被认为是原始宗教中自然崇拜的产物。关于日土县岩画的年代,普查队将其分为三期,调查报告认为第三期的下限,不晚于吐蕃或吐蕃早期。至于第一期,则参考《青海岩画》对任姆栋地区两个岩画点的推断,历史应是很久远的。

   将西藏岩画划归西南地区,是因为川、藏、滇深厚的人文与地缘关系。另外,中国岩画的三个地区划分,尚无充分的学理依据,倘若转换不同角度,中国岩画还可以有不同分法。事实上西藏与青海可以构成一个岩画的地理单元,这个处在北方草原文明与西南复合文明之间的岩画,尽管所反映的文化模式仍然属于北方游牧或畜牧系统,但在岩画凿刻风格上,却自有特色。

   王利君曾在《青海社会科学》1982年第3期上报道了刚察县哈龙沟岩画。此后不久,许国新、格桑本在《文物》1984年第2期上发表了《青海海州哈龙沟、巴哈默力沟岩画调查简报》。1985年青海岩画得到重要发现,这一次由青海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首都师范大学(原北京师范学院)艺术系联合考察,历时三年,共发现岩画地点13处,多集中在青海海西和海南两州。

   青海岩画的延续也有比较漫长的历史,可以认定为先秦岩画的,有野牛沟岩画和天棚岩画以及舍布齐岩画几个点。

    西南地区岩画还有贵州关岭花江、开阳岩画,云南耿马、元江岩画等。

   1915年黄仲琴对福建仙字潭岩画的调查,既是近现代中国岩画的最早发现,也是东南地区岩画的发现之肇始。但当时对福建华安汰溪仙字潭岩刻的调查仅有两个小时之刹那,短时间发现四组岩刻可谓走马观花。黄氏发表在1935年《岭南大学学报》四卷二期上的《汰溪古文》,否定乡民所断,认为岩刻非咒符,而可能是某一少数民族使用的古文字。1985年,陈兆复考察仙字潭岩刻,认为所谓字迹实为画迹。1986年盖山林对仙字潭岩刻作了图形分析,亦指出岩刻为图像,非文字,仙字潭岩刻应归视觉艺术的范畴。(图1-9)

   东南地区岩画中,连云港岩画为1979年发现,岩画所在的将军崖濒临大海,考古学家推断此地是古代宗教的场所,岩画附近的三块石头是当时“社神”的遗留。岩画共三组,均被认定为史前时期的作品,可能是崇鸟的东夷民族少昊部落留下的,但也有人认为是殷商时期农业文明的艺术。

   宝镜湾岩画是随着珠海西区的开发而发现的。1989年,珠海市博物馆在高栏岛宝镜湾发现岩画和史前遗址和遗物。(图1-10)陈兆复认为,从规模和所涵内容来说,宝镜湾岩画不仅是东南沿海岩画之最,在中国岩画中也非常突出。根据宝镜山岩画的风格,陈氏进一步认为,中国东南岩画与西南岩画实为两个系统,有不同制作方法和造型特点,而且东南岩画与环太平洋岩画有显著关系。关于宝镜山岩画的年代,邓聪认为,岩画附近的文化堆积,系东湾文化、涌浪期及商周三个时期的组合,考虑到岩画凿制的痕迹,可判断岩画与涌浪期关系最为密切。换言之,岩画似为4000年前至4500年前之间的作品,即中华民族即将踏进文明门槛前的作品。

   香港岩画见清嘉庆二十四年《新安县志》:“石壁画龙,在佛堂门,有龙形刻于石侧。”乡邦文献记载的岩画,实际是公元前2000年至前1200年,即大约先夏至早商之间的作品,所谓“佛堂”可能是乡民的理解和误释。1938年陈公哲曾对香港岩画进行调查,其内容载《考古学报》1957年第4期。香港岩画点有东龙洲岩画、大屿山岩画、蒲台岛岩画、龙虾湾岩画、黄竹坑岩画、滘西洲岩画、长洲岩画、大浪湾岩画等处。这些岩画点大多处在背向外海的小港湾或小海湾里。

   澳门所谓“棋盘”岩画于1982年发现,地点在寇娄岛的卡栝湾里。后经仔细考察,还发现许多较之“棋盘”更为复杂的图案。1995年香港和澳门在附近联合试掘,获一批陶片、玉石器、水晶器、石斧、石锛以及加工玉器所剩的余料。岩画十分模糊,一度对其年代有较大分歧,后珠海岩画发现,由于两者相伴的文化层遗物有相似之处,考古学家判断,澳门岩画与珠海宝镜湾岩画以及香港岩画,很可能有内在联系。

   台湾岩画即高雄万山岩画,是高业荣于1978年发现的,后撰《迈向原始之路——记万山岩雕群的发现及意义》,发表在台湾《艺术家》1984年18卷第6期上。万山岩画有三个点,都处在雄伟的岩体上,其地名一个是孤巴察娥,一个是祖布里里,一个是莎娜奇娥。万山岩画的年代有人推断为距今3000年左右,也有人认为是原始时期或原始部落的艺术,比较笼统。

   纵览当代中国岩画研究,一般都在内容释读、年代判断、民族找寻、风格描述、工艺辨析等方面着力,研究面比较宽广。半个多世纪以来,考古学家、民族学家、美术史论家筚路蓝缕,在这些方面做了大量开创性工作,取得一定成绩,为研究先秦艺术开辟了新途径,提供了新参照。尽管早期岩画还不能完全凸出历史的雾障,尽管所提供的参照带有很大推测成分,但岩画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仅从数量看,已具宏大气象。所以,它不应该只是先秦艺术史中的点缀,而应该建立自己的研究体系,形成自己的研究方法和确立自己的研究目标,在中国早期文化艺术的研究中,成为不逊于陶器艺术,甚至不逊于青铜艺术的篇章。

   岩画制作方法的研究是个相对容易进入,也相对容易获得结论的课题,因为描绘、磨刻、雕刻等手段是可以凭直观加以判断的,工具也是可以大致揣测的,但这是第一层面的课题。而岩画风格研究,大多论说者往往游移于风格释读和审美判断之间,有一定主观性,大多不在图像学语境。所以,中国岩画研究还需文化人类学家、美术史论家,甚至平面设计艺术家参加进来,真正在图像学研究方面,与历史学、人类学、文化学各有侧重地一并前行,共享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

   比较而言,岩画研究,特别早期岩画研究,最严重的困难在年代判断。由于年代不确定,又造成释读的不准确性。邓聪指出:“史前岩画的内容判读,真是谈何容易。同一岩画共存的图像,往往很难判断是否是一时之作。西欧旧石器时代岩画的分析,经过100多年数代考古学者的苦心经营,迄今学界对这些岩画内涵的解释,尚难有定论。”继而,邓氏借王国维指摘古文字释读之诟病处,指出目前中国对岩画年代判断、内容解读都有很大问题。

   世界对岩画年代的判断,大体有以下几种方法。

   第一,岩画被叠压在古代文化堆积物之下,如灰堆或贝冢等,堆积物有可能提供岩画年代的下限。

   第二,岩画本身剥落部分,被掩埋在遗址的堆积物中,由此提供岩画被破坏的年代或使用的年代,但不是制作的年代。只有参照价值。第三,岩画所绘或所刻器物之形象,与附近遗址文化堆积层中出土器物一致,由此为岩画绘制或刻制年代的判断提供了可信证据。但中国岩画研究对上述三种方法的使用还不够。

   世界上为解决岩画年代判断问题,还有两种方法使用较为普遍。一种是对比不同地点的岩画风格,以风格相近岩画中已知年代的岩画为根据,对未知岩画作出推断。或通过对岩画所画器物和动物的形态之比较,根据器物使用和物种活动的时代,对岩画的制作时间作出判断。中国岩画研究年代判断主要运用此种方法。另外还有一种自然科学的手段,即通过对岩画颜料的14C测定,以对岩画年代作出判断。但有学者认为,14C测定手段所取得的数据是可信的,但它不能运用于刻磨岩画,甚至对岩檐内,特别洞穴内彩绘岩画的测定,也未必有效。

   1985年全国文物普查工作进一步展开。也是这一年,国际岩画委员会开展对世界岩画摸底调查工作,国家文物局召开青海、新疆、宁夏、内蒙古、甘肃、西藏岩画工作会议,中国岩画的发现遂有突飞猛进的趋势。但是,中国岩画研究却道路坎坷,岩画的年代推断和内容释读的困难,严重地横亘在研究者面前,导致研究推进乏力。这一学术胶着状态,直到从澳大利亚引进岩画微腐蚀断代法,才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局面,即通过观察岩画刻痕中岩石晶体风蚀程度,从而判断岩画制作的年代。它在青海岩画断代工作中取得很好的效果,也是中国岩画研究前沿性的突破。李学勤认为:微腐蚀测年法,“不但对于岩画,对其他类型石刻的鉴定也会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2000年后,宁夏岩画研究者开始利用“地衣测年法”判断宁夏大麦地岩画的年代。“地衣测年法”通过岩画上最大地衣的直径或面积,推算出基物,即岩画的制作年代。此法自奥地利学者首创,我国1985年开始使用。但研究者也认为,“地衣测年法”有一定局限性。《大麦地岩画》一书关于制作年代有几种判断,可能就是这种局限性所导致。

   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岩画出现很早,而且,有些地区岩画的持续也很绵长。这些地区的艺术进程,不同于新石器时代以后中国艺术的主流,随社会物质形态以及生产力的发展而变迁。譬如,东周时,铁器取代铜器,仰仗于利器的漆木雕刻登上艺术舞台,出现所谓“一文杯换铜杯十”的兴盛景象;东汉时,造纸技术发明,绘画媒材由纸素取代布帛。由于工艺成本降低,产量提升,可以让更多的人群进入绘画领域,切磋技艺。绘画科目由此得到拓展,至唐展现盛况。

   中华文化边缘地带的艺术发展,与中心区的演变是不平衡的,如鄂尔多斯式青铜器起自商代,歇息于春秋,这七个世纪中,同一文化圈内的岩画依然是其重要艺术形式,甚至出现繁盛现象,如阴山岩画从新石器时代早期始作,几乎贯穿整个现代人10000多年的历史;乌兰察布草原岩画也从石器时代始作,直至元季以降。这些地区的山体,就像巨大的画板,不同时期的历史过客,如林胡人、楼烦人、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回鹘(粟特)人、党项人、蒙古人等,类似今天都市的涂鸦艺术家,表现了在同一画板上“雕刻”与图绘的强烈冲动与欲望。

   岩画本身的介质属性,加上不同时期的画迹错杂相间,确给年代判断带来困难和不确定性,但并不是说判断岩画的年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各地区、各点的岩画,在年代上都有一个大致的结论。而且有的岩画点如果具备一定条件,甚至有可能确定比较精确年代。由此,本书才能够借重考古学家的成果,把大体在先秦时创作的岩画集于一束,尽量不错讹于上古以后。

   岩画是一段比较模糊、有待廓清的艺术史,故本章以“中国早期岩画”代替“先秦岩画”之标示,以“早期”的概约性适应岩画年代的不确定性,同时适应艺术发展的自在规律。这方面,尽管其他艺术科目的发展变化,因自在规律的作用,都存在超越朝代的现象,但在岩画,这是要特别指出的。(来源:邵学海所著《先秦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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