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不敢扶老人论

世之崩坏者，非惟世人之作恶也，亦世人之不敢为善也。

不敢为善者，以多忌讳也。

忌讳之起，乃金陵马生案，此绝世大败笔，复又败笔不绝，遂成民之大忌。

使行路之人相告：见有老者倾覆，远之，扶之碎吾节操也。

使人之父母相嘱：见有长者不起，避之，扶之破吾家财也。

使恩爱夫妻相戒：见有斑白颠倒，去之，扶之散吾夫妻也。

天下之人，视老者如老虎，视卧者如卧蛇，行善如手探沸汤，助人如以身饲虎。呜呼，善之不可为，不敢为，不能为，竟至于斯。

所以忌讳者，究其心，惧于担当也，不堪承受也。

彼讹人老者，惧于担当，惧药用之费，惧诊疗之金；彼老者子孙，亦惧于担当，惧老者长病，惧荷包空空。

心有所惧，惧成本也。

于是乎，为卸负荷，乃陷义人于不义，乃诬善男善女为元凶，无他，转移成本也。

彼郡县有司，以有无证据为词，视公正热心若无物，惧为大义担当，若深究以还义士清白，则惧成本之高，乃重负义士，无他，转移成本也。

刁民为恶，有司助之，故良民不堪承受也。

呜呼，见彼老者，颠越于途，诸君欲助，惧累身家。数十年之经营，大光明之前景，毁于一扶，虽愚人亦知不可为也。故路人多束手，无他，爱惜成本也。

况大贤大圣，亦知其不可为，孟子尝曰：君子救人可也，然闻井有人而率然下井，不可也。

今讹人老者，无异于平地置一陷人深井也，谁敢蹈乎？

民多忌讳，皆为成本，本不可保，谁敢为善？

舍生取义，义士也；舍本取义，傻逼也。本乃义士，乃陷傻逼之囧，此足以寒心。

礼崩乐坏，非唯崩坏于作恶，亦崩坏于见善不敢为，崩坏于天下多忌讳。

欲行慈悲，忌恶吏伤之；欲建学堂，忌郡县拆之。为善多忌讳，义士无所措其手足，至于大崩坏而无人敢扶，危乎哉，道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