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诗的和鸣》 视频制作及撰稿：燮克
洞 箫
岁月之刃
割江南一节
胸口凿七孔幽径
任无雪的的伤痕流淌月色
滴出的尽是郑板桥的心事
都很生动
生动为喜怒哀乐的精灵
在苍苍茫茫的历史溶洞里穿行
由命运的五指摆布
一节空瘦空瘦的深情
选自（1991年诗集《黑大衣蓝大衣草绿呢大衣》（中国和平出版社）
斑 点
谁把生命的天空打开
让星星开出花朵
让月亮踅进思乡人的梦
让所有的斑点
成为雨水洗尽的疼痛
走在阳光里的鸟
寒意从渐丰的羽翼上退潮
动听的啼叫来自朴素的原野
拭尽忧郁的目光
栖落成春天枝头的斑点
从村庄走出一顶白草帽
红灯笼还亮在肩头
裤腿上的草屑还脆脆地响
怯生生走过猩红地毯
自狭窄楼梯盘旋而上
被一阵爵士鼓敲断了脊骨
世界散落成飘流的斑点
在离咖啡屋不远的地方
那个蜷缩的人在悉簌些什么
行囊里，装满了冷风、叹息
他把昨日的斑点深埋在山那边了
谁从金丝绒窗帘里扔出一块果皮
把洁净的夜溅了个浊响
那双搂紧腰肢的手多么丰润
我感到浑身燥热
一件件脱下外衣时
突地想起早已忘了季节
超短的不仅仅是裙裾
还有我们从童年珍藏至今的爱恋
多好的音乐从高楼窗缝漏下来
象炎炎夏日漏些许斑斑点点的雨意
是那位操生命琴弦的盲艺人走过红灯绿酒吗？
是上杭地区的那对彩蝶从丝弦上起飞吗？
所有的冷饮店座无虚席
人人口渴，大汗淋淋
因为所有的股市大厅挤满了火焰
从一座电话亭到一台电脑
生活的足音带起了一串浮尘
从一角餐巾到一块纯钢
都溅出智慧和汗水的斑点
车流 人流
追逐缤纷情节
今天动车提速
满载长江浪花，长城风采
一片叶子落下
是秋的斑点
一粒子弹穿过
是死亡的斑点
霓虹和星光升起的刹那
城市象一条颠簸风浪的大船
五光十色中
我们常常找不到斑驳的自己
只有
遥远的民谣在灵魂深处葳蕤
芬芳泥土里珍藏永远的斑点
（选自诗集《斑斓斑驳》2006年。中国文联出版社。）
那盏灯，不再亮起
——以反革命罪被捕的那个晚上，热恋中的亡妻，才刚刚十八岁，在我的宿舍楼窗下，整整守候了一个晚上。
星星
星星在摇晃什么
谁在彻夜注视那扇窗户……
一把弯刀
八把弯刀
六十四把弯刀横空切下
春寒，嗖嗖冷霜
满庭桃花冻落
像一滴巨泪
挂在岁月的腮边
哦！一个遥远故事
已久尘封--
她坐在1958年初夏的
草地上
坐在塌陷的夜色里
从黄昏，到清晨
任夜风拭擦低泣
任露水打湿期待
那个深邃的目光呢
他高凸的额头呢
那盏温暖的灯光
不再亮起啊
只有，只有夜风
冷血的蛇信
舔噬她及笄的柔弱
触摸死亡
这六月飞雪的晚上
阳谋阴谋
披挂着阳光的铠甲
开始清剿行动
查封那些嘴
查封那些不同的声音
只留一张一句顶一万句的金口
她把第一次桃花般圣洁的初爱
在心中扎了只祭奠的花圈
陪葬
一场没有游戏规则的游戏
一场令岁月羞赧的伟大昏庸
而那盏灯
那盏扑落在红色圣经里的灯
不再亮起
掩埋了她的整个世界
代后记：空白
九九八十一
小学一年时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可是，走过漫长一生才知道
自己一直没走出这个口诀
空降一块石头
我背在背上
耗尽了岁月
不知道
为何要背它
也不知道
谁把这块石头
压在我肩上
在2008年初春的一个
乍暖犹寒的晚上
我坐在辽西小城的一条冷僻的
小街台阶上
说不清自己是在回忆什么
品嚼什么
还是，等待什么……
突地
梦魇般地
有两个字从黑夜的雾气里
跳出：
“空白”
哦！九九八十一
空白，一群巨大的枭鸟盘旋——
鲜花
绞架
爱情
手铐
神脸
鬼脸
小偷
君子
婊子
政客
仓皇而来
落荒而去
光怪陆离
空白
决不是一朵谎花
当你悄悄牵动她的衣袂
她会有色有香地轻轻与你耳语：
“勇气，它比诗歌更可贵
如果
社会，人们
连承认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也就连空白也是造假”
一朵空白的火焰
在重重夜色里
燃烧
（选自诗集《打开秘密的天窗》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对自己经历的沉思与天问）
阳台上的花圈
春天，春天
年年小草绿向天边
我总要把黑、蓝、草绿
在阳光璀灿的阳台上晾晒
只为不让记忆霉烂
只为纪念对爱的背叛
那黑色的是一盆灼灼牡丹
那蓝色的是一盆亭亭幽兰
那绿色的是一盆南天竹
在我心的阳台上
摆缀成一座花圈
永远摇曳墨绿的悲哀
原创于1989年，刊发于《诗林，获第一届冰雪节诗会三等奖、辽宁职工诗文赛一等奖。选自诗集《黑大衣蓝大衣草绿呢大衣》（中国和平出版社）
虎
夕阳就要沉下山峰
鲜血已渐渐流尽
它已走不回那密林的洞穴了
走不回它往昔的雄风
就在那白骨堆叠的 岩下
它误附在布满蒺藜的陷阱
于一声惊恐与愤怒的咆哮中跃出
却在弯弯山路上洒朵朵猩红
天空，在头顶黯淡，倾斜
岩石，在脚下塌坍，晃动
红松林可握地沉默着，沉默
一丝奇异的感觉
从渐渐缓慢的心律中升腾
——多么渴望
有一只稚气善良的小鹰
怯生生眨着美丽温柔的眼睛
谅解地向它走拢、走拢······
哦！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峡谷
灿烂的毛皮和白骨终于腐烂成风
选自诗集《黑大衣蓝大衣草绿呢大衣》（中国和平出版社。）
红高粱组曲
《飘雪的季节》
顶凌播种
最怕那寒流肆虐
躺在冰凉的土炕
梦里长出了碧绿秧苗
驾一乘生存的雪犁
穿越层层冻土
总坚信雪埋的种子蓄满抽芽的生
岁月的垄沟飞翔火红希望
把苦菜裹着荒春三月
做成填充饥饿的菜团
就着苦涩的榆树面糊糊
走出春寒的篱笆
在爱的痛苦中犁动乌云低垂的日子
生命的嘴唇
叼疼了干瘪的乳房
《酷夏的旱风》
七月酷夏
红高粱长势喜人
缺雨，竟是一粒空瘪的谷子
两眼望直了青山望直了河流
望尽了悠悠白云
拧不出半滴水来
润不湿烫手的地皮
焦糊的河床干裂成伤口
哦，吸吮着红高粱奶汁
长成了七尺汉子
面对母亲的忧患心如刀绞
那就让我躺成一条河吧
从我滚的胸膛拽出火热的血管
像清清喷泉
滋润那拔节的音乐
滋润那火红的灌浆
因为我是你收养的儿子啊
我也是一棵红高粱
《扬花的夜晚》
八月的北方
喷出一股成熟的女儿香
猛扑过去，打着旋儿
熏痴了看青的夜
晚风吹荡得红消魂
原始的情欲泛滥
高高搭起的秫秸棚
吟唱开一夜一夜的月牙五更
等那熟悉的脚步
穿过青纱帐
等那，大胆的桂花油香
哦，我心渇是久旱的云霓
涌起阵阵痛楚
我也要扬花我也要结籽儿
我急待灌浆的生命
急待倾盆好雨浇透
《晒红米的季节》
那属于土地的爱
使季节怀孕了
被汗水打湿的太阳
孵出了璎珞般的果实
九月的北方，扬起了
火红的彩笔
那被冰雪冻裂的手掌
已结满荣耀的厚茧
那被旱风鞭打的信念
正敞开丰腴的胸膛
于是，我撕下一块北方
把我虔诚的心田
展开如苇席
为明春晾晒一穗饱满的种子
《猎猎燃烧的生命》
于是，我的北方
举行了扬场的互欢悦
举起了火红的精神
燃亮了一路的叹息与荆棘
既然
那支凄婉的洞箫
已在昨天失落
一把黄铜唢呐
更能吹响北方的雄健气魄
把满缸满缸新酿的高粱酒
抬上场院
来！大碗地端
红高粱醉不倒北方汉子
就像旱风和寒流刮不倒绵亘的青山森林
于是，红高粱猎猎燃烧在北方的美丽生命
挺拔如高原的白杨
（初稿于1980年左右，选自诗集《辉煌的祖宅》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落雪的日子
落雪的日子
草帽很新鲜，小花伞很新鲜
通向乡村的小路洁净而朴素
使人想起一张剪纸所惹出的……
有双手不是红酥手
在雪天捧起风景
剪子是一顶
会唱歌的
白草帽，自远而近
田野里落满诗的意境
含蓄生活的内容
（选自诗集《金唱盘》春风文艺出版社）
十四岁的少女
十四岁的少女爱给自己挑选花裙子了
十四岁的少女同情妈妈的眼泪了
十四岁的少女做体操腰酸腿痛了
十四岁的少女爱把山口百惠·刘晓庆
剪进粉红色的小本子里了
十四岁的少女突然爱写散文诗了
十四岁的少女忽然用大姐的口气训
比自己高一头的男生了
十四岁的少女床头上出现紫罗兰
谈阿基诺夫人的铁手腕了
哦！十四岁的少女是苹果树的花蕾期
十四岁的少女是玉米的吐缨期
十四岁的少女是七月里的红菱角
十四岁的少女是初出谷的小黄鹂
好呀！十四岁
一嘟噜一嘟噜呼唤理解的青枣
一部人生诗歌交响乐的序曲
美丽神奇的十四岁
彩霞一般变幻的十四岁少女
（首发于《诗刊【》曾获辽宁省儿童文学二等奖）
那只孤燕
——亡妻走后，一只不时停栖在我家后窗，已有半月之久的孤燕，也突地无影无踪了！
那只孤燕
也匆匆走了
是去了天边
是去了彩虹升起的地方……
哦，孤燕
如果，是你领走了她
那就飞吧
那里，没有尘土飞扬
没有荆棘葛藤
没有污染的河流
飞吧
展开你捆绑太久的翅膀
抖落尽一肩屈辱
一腔失意
一山沉重
一河叹息
就由紫燕作伴
学大雁的样子
高昂起聪慧的头
驮起一生的抱负与梦
作最后的辉煌飞翔
哦，飞吧
不必带上我的嘱咐与叮咛
不必留心我的泪水把你的羽毛打湿
回眸熊熊燃烧的
串串纸钱
已飞作长空的朵朵礼花
为你壮行
（选自诗集《风雨斜斜》华夏出版社）
一角月饼
——同一劳动小组的蔡仲填先生，他妻子不远千里从广东寄来四块月饼。中秋节晚上，蔡先生把一块月饼切成八小块，分给了大家。
团圆的情结
今夜被切割
我们分尝了刀锋下的温馨
一千里的相思
一千里的酸楚
今夜在一道黑色篱笆里
分外皎洁
在风声雨声的看台上
谁能品得出
一小角馈赠的份量
在没有鲜花的演出中
所有的节目表上
可有生命的芽苞在抽动……
糕饼不知道羞赧
细细落屑不是眼泪
我一点一点用指尖
蘸起了散落的甜
慢慢品味许多……
（选自诗集《打开秘密的天窗》。人民日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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