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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网红papi酱由于其视频内容“以直接、暗示、辱语等方式表述粗口、侮辱性语言内容较多”，被广电总局要求下线整改。
韩琛，青岛大学副教授
以低俗的名义被封杀，抑或整改，papi酱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不爱看papi酱，不是因为低俗，只是因为不喜欢。就像我不爱吃菠菜，这是个人喜好，即便菠菜有天大好处，我也可以不喜欢。
至于追捧papi酱，也没什么对或不对，跟我的不喜欢一样，这是个人自由。毋庸置疑，在一个相对的界限之内，个人有低俗的权利。
但令人困惑的是，古今中外的精英，几乎无一例外，永远在不遗余力地证明，只有所谓高雅文化，才是“人民”的真正需要。
今天，混迹于网络海洋的中国papi酱们，虽然充满犬儒气质与投机精神，但在一定程度上，或者有点类似于1960年代那些漂浮于英国之外公海上的“海盗电台”。
那个年代的每天深夜，桀骜不驯的“海盗DJ”们转动黑胶唱片，通过船上的电台播放各种摇滚乐：滚石、披头士、性手枪……，英国青年男女为之神魂颠倒，夜夜无眠，数百万家庭成为海盗电台的忠实粉丝。
性、身体、毒品、噪音……，海盗电台带来的一切，都是如此“低俗”不堪，令英国社会有失序之虞。当然还有恐惧，一种对于自由的无名恐惧，让“海盗电台”引发英国政府的反制，并通过《海上电台违反条例》，来查禁这种违法广播行为。
后来的历史是这样的，海盗电台沉没消逝，违法禁令无疾而终，“低俗”的滚石、披头士、性手枪，成为经典中的经典。
2009年，导演理查德·柯蒂斯完成电影《海盗电台》（The Boat That Rocked），以之表达对那个低俗而热烈、勇敢又颓废的革命年代的无限敬意。
如此类比，并不是说papi酱将成为性手枪，也不认为大造活人的熊猫TV们，是一艘艘当代中国的“海盗IP”，迟早会变成流行文化史上的典范。
而是想通过跨界比较来说明，雅俗之分有何意识形态功能。简单地说，雅俗之别也是阶层之别，辩证雅俗是一种文化霸权生产。高级文化体现了精英集团的权力意志，低俗往往是对大众文化的污名化塑造，雅俗文化的等级化不是约定俗成，而是在历史中被不断地发明出来的。
通过各种权力运作，例如教育、宣传、惩戒，大众被告知何谓雅俗，趋雅避俗应是基本伦理。
虽然“人民”被告知应该接受高雅文化，但是高雅其实是一种特权表征，对其推崇的目的一方面在于强化权贵集团的高级文化血统，另一方在于区隔出高雅之外的低俗之物。
其实，精英并不情愿与大众分享高雅，而只是试图指出，那些“他/她们”，是低俗的。
以伦理、审美之名，区隔雅俗的意识形态表征权力、强化等级，进而制造出一种刻板化的文化认同，高雅的统治精英与低俗的无名大众由是彼此生焉。
沉迷于低级趣味的大众，在对高雅文化的仰视中，底定了自身的臣服地位，并时刻面临来自精英的训诫。
不过，相对于高雅文化的精致刻板，草根文化虽然粗糙“低俗”，但是却充满了不可遏制的越界冲动，其总是试图挑衅雅俗边界，并无情地毁灭一切矫饰的虚伪。
性、粗口、躁狂症，歇斯底里……，曾经作为解放的资源，被应用于各种亚文化创造中。
实际上，在20世纪的所有革命中，唯一一场胜利的革命，就是大众文化的革命。其改变了等级制的雅俗政治，让乌合之众的草根文化登堂入室，走入缪斯的圣殿。
2012年的伦敦奥运会开幕式，结束于披头士的《Hey Jude》，还有什么，能比这个尾声更能说明，1960年代以来的世界，是一个大众文化的天下。
水往低处流，人往低处走。作为一种文化抵抗的低俗，不是谄媚权力的媚俗，而是背向中心的远行。有一种观点认为，在某些特定的时代，耽迷低俗，就是热爱自由，创造低俗，就是发明抵抗，传播低俗，就是吁求民主，坚持低俗，就是从臣服于高雅的“人民”中退行。这种观点不无偏颇，但是也不能忽视低俗背后的“我啪啪啪故我在”的真实的、自主个体的诉求。
更重要的是，大众媒介时代的到来，导致低俗与高雅几乎可以平等传播，从而让普遍性的文化民主成为可能。
1960年代，游弋在公海的海盗电台发出的无线电波，交织成一个无处不在的音乐网络，让英国大众可以在任何一个时空节点上，捕获来自摇滚乐的自由快感，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文化越界与政治翻墙。
今天，中国网红们使出浑身解数，在互联网上拼命恶搞、吐槽、拟仿，伊们一边盯着大众的钱袋子，一边翻新着中国现实。从芙蓉姐姐到papi酱，网红们前赴后继地一波波涌现，至少让中国大众的低级趣味，在可可TV、芒果TV之外，还有其他自由满足的选择。
就像之前的无数网红一样，papi酱注定即生即死。况且，来自资本和权力的双重捧杀，已经使之成为当代中国泡沫经济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人们也许还是应该注意到来自papi酱们的努力，正是他/她们的“低俗”表演，带来了某种抵抗的潜能，使得这个网络中国，看上去正在逐步走向一个开放社会。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公众号立场）
编辑：碧华
校对：优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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