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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演小姑娘的小小子儿

记得1932年823日,我在哈尔飞看过一场富连成的戏:大轴是叶盛章、陈盛荪、刘盛莲等四科学生和骆连翔、沈富贵等人的《溪皇庄》,压轴是叶盛兰的《雅观楼》。前场就是毛世来、李世润、高世太、华世丽的《铁弓缘》。还有江世升、阎世善、高盛虹的《神州擂》、俞世龙、迟世荣的《失街亭》。可知当时富连成由“盛”字第四科学生为主力,但“世”字第五科的学生也已经是科里的骨干了。而毛世来在当时不过进科四年,已经成了科里红的小名角儿。那时他也不过11岁半,演的小花旦活泼精神、玲珑剔透,让人感到十分可爱。从那以后,我听世来的戏就太多了。

1934年初之前,由李盛藻担任科里的当家老生,生、旦、净、丑非常齐整,正是富连成的兴盛时期。1933年底,社长叶春善病倒在济南。转年三四月间,李盛藻、陈盛荪、刘盛莲、杨盛春、孙盛文等与管事王连平应邀组班去上海演出,一时富连成社实力大减,面临极大的困难。

这时,富连成四科的花旦许盛玉才露头角,可惜1924年14岁时亡故了;其后就是仲盛珍,他扮相好,演的也好,可惜又在192916岁时也亡故了;其后就是刘盛莲。刘盛莲是吴祖光的好朋友,吴祖光在1942年说他那时“在捧‘戏子’”,——动机何在,我一直也想不明白。现在我却略有所悟,大半是由于戏剧特有的魅力,有如现在也有一班人迷于“话剧”一样。他捧的就是刘盛莲,刘盛莲“所工的专是风骚泼辣的戏”,得到筱翠花的真传,演得精彩。1932年刘盛莲毕业后还在科里效力,这时又随李盛藻离开富连成社,科里接他班的人就是毛世来了(后来刘盛莲也在193623岁时早逝,使得富连成所培养的花旦自筱翠花以后真正成气候的,就属毛世来一人)。

当时科里只有叶盛章、叶盛兰、裘盛戎、孙盛武等少数四科学生,他们还应科外班社的邀请,特别是叶盛章、叶盛兰经常参加外班社演出而不在科里。另外就是骆连翔、苏富恩等武戏演员了,主要靠五科的小将李世芳、毛世来,还有袁世海、阎世善、江世升、江世玉等年龄稍大一点的人来支撑。而这些小将还比较稚嫩,勉强担起重任,成了科里的顶梁柱。

一般说来学员入科之后先要练基本功,那些腰腿功,不论将来学哪个行当都是一样要练,差不多总要练上一年才有可能归工。毛世来先归小生行,这时,他向教小生的老师萧连芳学小生戏,学了《举鼎观画》的薛蛟、《岳家庄》的岳云等等。后经总教习萧长华决定让他改学花旦,萧连芳是老萧先生的侄子,他长于小生戏,但教花旦戏也是个好把式,世来改花旦,仍由萧连芳老师教。

毛世来华世丽詹世辅赵世普江世玉-打渔舟配

1931年7月,李世芳入富连成科班时,毛世来已经入科两年多了,李世芳一进科就被决定演青衣。学戏之初,花旦、青衣在一起学戏,当然也有所侧重。李世芳开蒙戏是苏雨卿教的《彩楼配》,然后又向苏雨卿和他的儿子苏盛琴学了《落花园》、《五花洞》、《二进宫》、《探寒窑》等青衣戏。同时他也和毛世来一起学花旦戏,由萧连芳教了《贪欢报》、《双摇会》、《打渔舟配》、《玉玲珑》、《查头关》、《闯山》、《闺房乐》、《荡湖船》、《浣花溪》、《打樱桃》等。这一些戏,毛世来、李世芳都演过,开始两个人轮流上演,逐渐毛世来演得多,李世芳就不大演了。至于同时学的《辛安驿》、《双合印》、《铁弓缘》、《小上坟》等戏,都是要踩跷的,而李世芳好像从来不踩跷上场,不知何因。有的戏如《乌龙院》、《翠屏山》、《拾玉镯》(这三出是老萧先生亲自教的)等,世来演时踩跷,世芳演时似乎也不踩跷。他们也一起学了不少青衣戏,如《法门寺》的宋巧姣、《起解》的苏三、《金山寺》、《断桥》的白娘子等等,毛世来演青儿时仍踩跷。我认为要学演青衣戏的演员学一些花旦戏,可以避免身上僵硬死板的毛病,而演花旦的学些青衣戏,也可减少台上油滑不稳的缺点。看来萧老决定让学旦的学生们一起学青衣戏和花旦戏,甚至还两个人换着演是有其道理的。记得梅兰芳就说过:“我认为青衣的动作、精神虽然讲究端庄稳重,但不妨学一两出花旦戏调剂一下。”李世芳就得益于此,他组班后不演什么花旦戏,可是身上灵活,绝不呆滞,就是个证明。

毛世来《辛安驿》剧照

毛世来一边练功一边学戏,不过一年就开始登台了。练功最苦莫过练跷,梅兰芳、程砚秋和筱翠花等前辈演员都讲过他们自己练习跷功的辛苦,毛世来自己也谈过。梅先生认为“幼年练习跷功,对我的腰腿是有益处的”。毛世来以演花旦戏为主,多是踩跷的角儿,他练跷功非常刻苦,因此他的跷功在同辈演员中,除去以演武旦为主的阎世善、班世超、宋德珠、李金鸿等以外,我看可属第一。

我看过不少毛世来踩跷的戏。像《铁弓缘》、《辛安驿》、《小放牛》、《花田错》、《打樱桃》、《拾玉镯》、《双合印》演的都是小姑娘,这些戏是毛世来少年时期演得最多,也是演得最为精彩的。他在老师的教导下,下功夫琢磨像自己一样大小、般上般下的女孩子的思想感情、生活习惯、表情动作,这是多么的不容易才能真正体会出这些姑娘们的娇戆可爱之处啊!当时,这些戏成了我最喜欢看的剧目的一部分。踩跷帮助毛世来对人物的塑造,特别突出了身材的婀娜,性格的活跃。比如《拾玉镯》,有的学生不踩跷演出,虽也能表现出小姑娘的可爱,可是在轰鸡、拾镯等处都不能达到毛世来所演的那样俏皮,那样丰满,那样抓人。《辛安驿》、《双合印》、《小放牛》、《打樱桃》、《游龙戏凤》特别强调跷功,把小脚时隐时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很自然,不勉强,而且恰到好处。我并不是赞赏过去女子缠足,也不是非看跷功不可,这是前辈表演艺术家所创造的表演之精粹,要在台上塑造这样的人物,艺术家们就创造了表现这些人物的表演程式,诸如花梆子、快碎步、窜桌子、上椅子等。这些身段和表演来自生活,是艺术家们观察当时缠足的小姑娘的生活动作加以美化创造出来的。解放以后废跷了,花旦戏的表演也几乎没有什么发展,还是原来的身段表演,因为不踩跷,在表现人物方面,就达到完美境界方面而言,总还有显得欠缺之处。

毛世来、艾世菊《小放牛》剧照

筱翠花先生是“花旦之王”,解放后曾因废跷而研究花旦步法,改脚尖走为用全脚着地走,以他的腰腿功底之深厚,“经过两年时间的反复练习和实践的过程。”才找到上述这种步法的劲头。用这样的步法来演花旦,筱老板还认为不一定能完全达到他所追求的“轻巧柔和”的境界,多少有些拙的感觉。这有待于继续探索。而现在学演花旦的演员太少了,好的更少,继承还大大不够,更难要求她们有所发展创造了。有的年轻演员也练跷,功夫也下得不小,可是因为还不能把跷功和表演融为一体,也就是为表演而表演的,跷功成了一种技术的卖弄,并无助于表演的“轻巧柔和”,那是因为她们的运用技巧表现人物的本领还没有学到家,反不如不用跷来得自然。

那时,毛世来演这些小姑娘戏演得好极了,而且是越演越好。我逐渐长大了以后,慢慢地学会欣赏艺术了;而毛世来也逐渐成熟了,戏学得越来越多,逐渐地也懂得创造人物了。于是,我就更迷他的戏了。他演《小放牛》,常是和艾世菊合演,艾世菊以演武丑见长,这戏也大显他的武功,而毛世来一点也不示弱,你有什么我也有什么,他们有很多动作是彼此重复的,或是相对的。两个人飞舞起来,是那样相衬,煞是好看。据说这戏王长林和九阵风演得好,可惜我没赶上看。听阎世善兄说,他曾向他的伯父九阵风学过这出戏,是与他的堂弟阎世喜(九阵风的儿子)一起学的,可惜我没有看过。九阵风的长子阎庆林唱小生,是斌庆社出身,和毛世来的长兄毛庆来同科学艺,后来拜姜妙香为师;次子阎世喜,在富连成唱丑,以文丑为主,也能演这一类需要武功的文戏。当年马富禄武功好,这戏就演得好,和筱翠花、荀慧生相配得极好,筱、荀二位也都踩跷,演的都很精彩。荀慧生先生年纪大了以后,演时就不再踩跷了,我看过后觉得身段怎么也比不了踩跷时那样美。

记得我在剧目组工作时,当时正在北京戏曲编导委员会工作的袁韵宜同志要改《小放牛》剧本,曾特请在北京市戏曲学校教戏的王福山和赵绮霞两位老师素身演一场全的(因当时有人演多是“删节本”)《小放牛》以为参考,我们去看,他们仍不减年轻时那般风采,只是赵老师没踩跷,稍有逊色而已。从这出戏原有的唱词看,村姑是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可是扮相、表演均是个小姑娘,我们与王、赵二位研究过,他们也是这样看法。而因袁韵宜就把唱词改了,改成个小姑娘的口气,也把一些不好的词句重新改写收入在《京剧丛刊》中,成了以后演这出戏的参考范本了。

毛世来演的《辛安驿》十分精彩,他演周凤英很有英武之气,特别是戴红扎出场时,唱花脸撕扎的表演:窜坐桌上,挥刀就砍。可是唱到“见此人只生得十分俊雅”,就变回一个小姑娘的娇羞神态,显得是那样突出。接下去还有比武,虽不是真的交锋对垒,也不能只比比划划。毛世来打得也有功夫,而且十分优美可人。武戏打出武技来不难,打出性格来不易,毛世来就打出了性格。这戏原是从梆子移过来的,擅演此剧的荀慧生先生曾说:“梆子的这出戏是情节颇具风趣,自成一格,不落窠臼,而且表演动人。”京剧《辛安驿》把梆子的表演吸收过来,有其独特的魅力。毛世来以其深厚的功底,演得相当精彩。

和《辛安驿》周凤英相似的人物是《铁弓缘》的陈秀英,她们都是官宦人家之后,流落风尘,开个店房或是茶馆,而且这两个女孩子都有武艺。当然两人的情况不同,周凤英母女二人开的是家黑店,陈秀英母女二人开的茶馆号称“豪杰居”。从戏里看来,两人都是只有母亲没有父亲的小姑娘,而且都是独生女,娇惯成性,戏里又都有招婿的情节。毛世来曾谈到陈秀英出身将门,要演得英武俊逸,他自己演时,就注意到这一方面。陈秀英提壶出场,因为喝茶人不同,出场的步法都不一样,很有性格。关肃霜把这戏拍成电影时,因为实景把出场的步法都去掉了,就很可惜。《铁弓缘》的难演之处,还不仅在开茶馆那一折,毛世来后来演时,就演全本的《英杰烈》了。我在19382月看富连成的戏时看过他的这一出,后面是叶盛章的《乌龙岗徐良出世》,前场还有刘元彤等人的《二进宫》。那时毛世来在《铁弓缘》之后接演“长亭”、“杀府”、“上山”、“会阵”、“团圆”诸场。前面是花旦,接下来是闺门旦,后面是小生,最后是小生扎靠开打,难度很大。不过可能因为毛世来学过小生戏,文武小生都难不住他,因而演得十分称职。这出戏成了他的拿手戏之一,据我所知他出科组班后也经常露演。

《大英杰烈》毛世来饰陈秀英

我也十分欣赏毛世来演《花田错》的春兰,这也是个调皮的小姑娘,身份是个丫环。她勇敢地保着小姐去花田赴会选婿,一到花田,像个出笼的小鸟,这儿也看看,那儿也瞧瞧。她先看见了书生卞机,便与这书生调侃儿,并诱使小姐与书生互看以至看不够而注目相向。看到他们愣在那里,又是她跳到桌子边遮在两人之间让他们醒过神儿来。然后她撺掇小姐回去,可她又不走,又向书生介绍自己的主人和自己,还千嘱咐万叮咛,要书生在这里等着员外差人来请。最后,一面应付着小姐的呼唤,一面还在嘱咐书生不要离开,就这样招呼了这边又招呼了那边,一面招呼着两边,一面跑进后台,留给观众半天也抹不去的美好印象。回到府里,她向员外侃侃而谈,促使员外差人去请那书生,这里一段斩钉截铁的[快板],恰当地表现出她的性格。接下去,老刘庸错请了小霸王周通,她又二次去花田找那位书生说理,回来与小姐商议,决定引书生进府。捻绳做鞋,也是为了表现这丫头的行动麻利,特别突出了她急公好义的性格。过去这出戏经常是演这么几场,没有后面,也独立成章。他与李世芳一起学此戏时,学了丫环,也学了小姐,演出时他演丫环演得多,我没见过他演的小姐。倒是后来演全本《花田八错》时,他演过周通的妹子周玉楼,就只有情节,而没有多少人物刻画了。

毛世来所演的小姑娘,有不少是小丫环,除了《花田错》的春兰外,还有《打樱桃》的平儿、《荷珠配》的荷珠、《春香闹学》的春香、《双合印》的李瑞莲、《二本虹霓关》的丫环等。这些丫环性格迥异。像春香就念韵白、唱昆曲,在《闹学》和《游园》中发挥昆曲载歌载舞的特点;平儿完全是个调皮的小姑娘,帮助小姐与相恋的表兄相会,十分可爱;《荷珠配》里,荷珠却是个不太可爱的女孩子,她冒名顶替装成小姐,骗居夫人之位,当然戏里还是肯定了她为全家团圆出力,而让她当上了二房。戏里有地方出她的洋相,当上夫人也不像个夫人。凤冠霞帔,却是“沐猴而冠”的样子。因为人物的复杂性,使得演起来难度较大。

毛世来、江世玉的《虹霓关》

《虹霓关》的表演又有与众不同之处。这戏分为头、二本,过去东方氏自始至终演到底,是刀马旦兼花旦,头本有唱有打,二本有思春表演。丫环则头本没多少事,只是在东方氏向仇人王伯当表示爱慕之情,盯着看的时候,将写着“替夫报仇”的大旗折断抛在地上,以示她的不满。这是与二本中她撺掇东方氏杀王伯当的思想、动作前后一致的。当她见东方氏一定要改嫁王伯当时,才“顺水推舟”反去促成这桩亲事。毛世来演东方氏的特点是踩跷,踩跷开打,而且是真打,不是比武。我没看过毛世来演二本的丫环,不过看过他的这个戏的照片,其特点也是踩跷。王瑶老曾说这戏的丫环是青衣应工,可毛世来是踩跷。荀慧生也不演二本的丫环,但也有照片,并不踩跷。其实演东方氏的,除九阵风(因为他是演武旦的,什么戏都踩跷)外,别人也没见过踩跷的,荀先生也不踩跷,只有毛世来踩跷,不知是否因为毛世来跷功好而改的(曾见以花旦著称的杨小朵当年此剧照片,东方氏就是踩跷,可见也是旧规矩了)。

毛世来的《双合印》演的很有名气。这戏前半场丫环戏重,小生扮演的巡按董洪被恶霸(严嵩的党羽)囚在水牢中,摸到了前任巡按的印,方知前任巡按已被这恶霸害死在水牢中,两印相合,为双合印。那丫环是李总兵之女,也是被恶霸抢来的,因抗拒恶霸逼她为妾而被打成丫环。这个丫环踩跷,救董洪出水牢就是解下缠足的裹脚布条,把两条接上,使董洪揪着爬出来的。可能因为解放后废跷了,裹脚布当然更不能上台了,于是,这戏也就没人演了。其后部是董洪又被恶霸捉住送官押入监牢,监中狱卒李虎仗义相助,去广平府送信搬兵来救。这李虎是丑角扮演的铁脚板,记得萧长华曾说:有一位丑角前辈演员为了练矮子功,他在街上没人时练走矮子,一走就是十里地,就这么练出来过硬的本领。而此剧中李虎就要有矮子功,毛世来演此剧时,叶盛章演李虎,很见功力。1937年我连看两场他们的《双合印》,一次是928日白天在新新剧院,大轴是李世芳与叶盛茂的《霸王别姬》,压轴就是这出;其后是1118日白天在长安戏院,大轴是李世芳、刘元彤、张世孝、高元红的《四五花洞》,压轴还是这出,前场并有杜元田、刘元彤《朱砂痣》。这时毛世来可能已满科毕业,仍留在科里效力,正是科里由李世芳和毛世来全力掌局面,大力培养刘元彤为旦行接班人的时候。当时毛世来的戏已经很成熟了,这出戏的丫环是个很难演的角色,不仅要有过硬的功夫(包括跷功),而且她的遭遇有繁复的变化,原本是个小姐,因为反抗恶霸被打成了丫环,最后又以小姐身份嫁给了董洪。悲、喜,惊、恨种种情感聚于一身,难度很大。这是一出好戏,反高嵩,反恶霸,写丫环与李虎的正义,可惜现在没人演了,如能加以修改,设法保存花旦和丑角的表演,可能成为一出很好的戏。

正因为毛世来善于描摹各式各样的小姑娘,他很早就成名了。1934年,14岁的毛世来已经成为富科红角儿了。那时,正是李盛藻他们大队人马离社去上海,富连成一下子实力大减的时候,我看了一次堂会戏。我那时常常随着大人去听堂会戏,多是人家办寿,往往根本不知道是谁家所办(因为办堂会的不是大官,定是巨商,我家并不可能认识),只要听说哪里有堂会,就想方设法混进去,就是为了听戏。这次堂会上完全是富连成演戏,剧目一共10多个,其中有宋富亭的《嫁妹》、叶盛章的《雁翎甲》和《打瓜园》、刘世勋、李世芳的《龙凤呈祥》(还有袁世海等)和《四郎探母》(还有俞世龙等)、阎世善的《演火棍》、孙盛武、萧盛萱的《借靴》、叶盛长的《定军山》等。而毛世来的戏就有三出:与孙盛武的《荡湖船》、与江世玉的《鸿鸾禧》、和与阎世善、詹世辅的《樊江关》。在主要演员中,毛世来的剧目最多,也可反映出他有的戏多。

毛世来的这三个戏,都是小姑娘戏。《荡湖船》是一出老传统戏,乃萧长华的拿手戏,毛世来与李世芳一起向萧连芳学会的,戏里演船女有不少荡船的舞蹈,李世芳也演过几回。孙盛武一直向萧老学戏,是四科的好丑角,这次与毛世来合演,当然也演得很好。在《鸿鸾禧》中,毛世来演金玉奴,她以一碗豆汁救了莫稽的命,并生爱慕之心终至嫁给他,全本就是《棒打薄情郎》。毛世来演的金玉奴是个乞丐头的女儿,助人为乐,情窦初开,世来的表演最能体现人物的心理变化,她与父亲相依为命,在父亲面前撒娇使性,巧言折变,以及对莫稽的同情、爱慕、心许等处,演的都是十分动人的。《樊江关》一戏,我看过多次,毛世来在公演的时候,总是与李世芳合演,这戏也是他们两人一起向萧连芳学的,两人同时学会樊梨花和薛金莲两个角色,演时常是毛世来演樊梨花,李世芳演薛金莲。这次堂会上是阎世善的樊梨花,毛世来的薛金莲。毛世来两个角色都演得好,演樊梨花扎大靠,演得很有身份是个元帅的气派。过去王瑶老演这戏时也扎大靠,而且系狐尾(有他与杨小朵合照的照片传世)。后来我听王瑶老说过,这戏的樊梨花原来扎软靠。后来因为她是元帅,前边升帐,后边发兵,才改硬靠,显得威风,后来就扎硬靠了。我只见过芙蓉草照片上是扎软靠。薛金莲本不应该说是小姑娘了,梅先生指出:“薛金莲是嫁出去的一个娇憨天真的姑娘,回到娘家来,依仗着老母亲的疼爱,就到处撒娇。”因此,她身上还有不少小姑娘的特点,毛世来演的就很自然,不是一个很成熟的将军,撒娇使性,不计后果,最后赔礼学鸡打鸣就很合乎这个人物的调皮性格。有人把她演得太像成年人,趟马也是一板正经,而不是带点孩子气的边办正事边玩耍。我觉得毛世来的处理更恰当,这也就是梅先生说这个人物“是花旦应工”。应处理成一个有点像小姑娘,又是一员在阵前屡建奇功,且被封为“平西侯”的武将,这也是个不好演的角色。

还有《打渔舟配》的周玉姐和《打渔杀家》的萧桂英两个渔家小姑娘,虽然身份一样,可她们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女孩子。《打渔舟配》是全本《二度梅》中的一折,一般是单折演出的。这出戏我只见过富连成演,写的是玉姐和她的母亲救了投水自尽的陈春生,周母做主,玉姐招赘了春生。春生去卖鱼时,玉姐被太守之子抢走,春生写状去告。玉姐这个小姑娘是个十分可爱的渔家女,毛世来演得娇憨稚弱,可是救人的勇敢,抗暴的坚定,又演的那样不可动摇。总之,他有分析并表现不同人物的能力,戏曲演员凭借戏曲艺术技巧来刻画人物,有所恃,但也容易被程式束缚。正确运用程式,演出人物性格是很难的。而毛世来小小年纪就有这项本领,说是天赋,但没有刻苦努力,也显不出演员的天赋来。

《游龙戏凤》是一出非常不好掌握的戏。因为这出戏里的李凤姐是个卖酒的女孩子,她年纪不大,而生活的磨练使她又有些儿“世故”。对一个军官样子的顾客的挑逗,正像梅先生所说,她的态度“要不即不离,恰到好处”。太拘谨,太放荡都不是这个人物。我觉得毛世来所演,好就好在把她处理得较为幼稚,更多地是女孩子的被动、应付,有时还自以为胜利了,很得意,其实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了。梅先生说这不是一出好戏,仔细分析一下,确也是很有难度的。

毛世来演各种身份、不同性格的小姑娘,之所以演得好,正是他勤学苦练的结果。毛世来学的戏很多,他自己说:“我在科班学会了一百多出戏。到出科时,已能熟练掌握及演出的有四、五十出。”这其中小姑娘的戏占得分量不少,也许是年龄关系,对年轻的姑娘比较容易了解,容易掌握的原故,再加上老师的教授,就渐渐能得心应手了。

毛世来《樊江关》剧照

除萧连芳之外,世来的花旦戏还有萧长华老先生亲自教的《拾玉镯》、《双合印》等戏。萧老教戏,特别教学生“演谁像谁”。他总是说:“扮上不像,不如不唱。”为此,萧老在教戏的时候会讲戏、讲人物,从萧老的学生们的回忆文章中,我也见到过追忆这样的情况的文字。从毛世来自己讲的学艺历史中,亦可看到萧老是怎样教学生的。他说:“我们学完了一出戏就请他(萧长华)看,他常常给学员讲解戏的背景及人物的唱念做打,然后再对每个学员学的戏进行加工,争取做到‘锦上添花’。”尽管听的学生不一定都能够接受老师所讲的,特别是在那么小的年龄时,然而从毛世来的戏里,我感觉得到他接受了很多,一来可能他异常的聪明,二来因为他学戏的专心。“学得勤”、“练得苦”,这是毛世来的师兄弟讲到他在科里的突出特点。

勤学苦练是成功的基础。仅仅学、练还创造不出生动的人物形象,还需要自己的琢磨,吃透了这出戏、这个人物,才能创造出成绩来。世来兄所以能把小姑娘演好,还得力于他学了不少青衣戏,前边说到的梅先生在谈起演二本《虹霓关》的丫环时曾说过的:“这个角色要演得活泼娇憨,不能做出油滑轻浮的样子。我跟王大爷都是青衣底子,演来还不至于过火。如果让专工花旦的角色来唱,容易偏在冶荡佻荡的一面,那就不合这戏的身份了。”可见学演青衣戏,对于演好花旦戏,确是大有好处的。这也是,毛世来演好小姑娘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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