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树”忆奶奶
文/高盾盾
我常常想要给我的奶奶写点文章，但却终没有写就一个字。是我把她忘了吗？是我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常常自己懊悔，自己安慰，说：“我是该给她写点什么了呢。”
今有幸于毕业之际，执教贾平凹先生的《一棵小桃树》，文章采用托物言志的写作手法，小桃树是作者抒发情感表达志向所依托之物，作者借小桃树艰难曲折的生长历程，抒发自己的情志：面对生活的困苦和磨难要顽强的斗争，坚持不懈的追求。
文中的奶奶不仅是小桃树的守护者，更是“我”理想的呵护者。小桃树是“我”的梦种，“我”期待它开花结果哩，可惜“我”没有一直守护在它身旁，“我”甚至忘记了它。待“我”再次见它时，已经是奶奶去世之时，如果没有奶奶的照顾，恐怕“我”无缘在多年后还能看到它顽强的生长着。读到小桃树，读到奶奶，我不禁想起了已经去世三年多的奶奶。
小时候，我不善言语，奶奶曾一度怀疑我痴傻，每每听到奶奶这么说，我便满肚子的委屈，但也只能悄悄跑回妈妈的怀抱。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爸爸曾是一个非常聪明、帅气的小伙，但是小时候遭受了太多磨难，听奶奶说，有一次爸爸淋了一整夜的大雨，自此之后，整个人就变得痴傻，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之后又从房檐摔下来、被土掩埋……爸爸的一生是坎坷的，而贾平凹先生也不例外，他在其《读书示小妹生日书》中写道：“我那时体单力孱，羞于在人前走动，被村人笑为痴傻，有话无人可说，言于你，你又不能回答，就喜欢起书来”。不仅如此，在《怀念金铮》一文中，他又写道：“那年，我因写了一本书，遭到一些人以想当然的理由诽谤，谣言四起，我又无法诉说，尤其是有人先是盗印我的书赚钱，再是写骂我的书又赚钱”。在《安妥我灵魂的这本书》中，贾平凹先生提到自己身患乙肝所遭受的变相牢狱的一年多医院生活，母亲染病动手术，父亲得癌症亡故，为了他人而卷入单位的是是非非中受尽屈辱，最可怕的是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成长、创作、生活，没有一个是一帆风顺的。现在看来，被人笑为痴傻的人，似乎都有着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所以，奶奶这么怀疑不是没有原因的。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不愿与奶奶亲近。更为关键的是，奶奶帮妈妈抚养哥哥和姐姐，这样，我可以独享妈妈的爱，所以更不愿亲近奶奶。
渐渐地，我到城里去上初中，可能接触的人多了，也开始善言谈，但也仅限于一点点，与此同时，我与奶奶的关系也逐渐得到改善。曾经，我不愿去奶奶家吃饭，即使送过来的东西，我也不喜吃。但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夏季的周末，我从城里回到老家，因为在学校舍不得买吃的，所以在学校经常是饿着肚子，好不容易回到家，就想饱饱的吃一顿大餐，可惜回到家，妈妈不在家，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刚好，奶奶做了下午饭，喊我过去吃，也不知为何，我就去了，奶奶家和我家挨着，所以走起来并不费时，也就三四步的样子。吃饭时，就觉得饭好香，已顾不得其他的，就想把肚子喂得饱饱的，这时，爷爷却坐不住了，他靠在被子上，微笑着说：“你不是不到我家来吃饭吗？以前叫都叫不过来，今天怎么过来了？”我一边吃一边机智地说道：“你是我爷爷呀，我不来你这儿，我去哪儿呀！”只见爷爷和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早已吃完，而我一边要吃东西，一边还要跟他们讲在学校发生的趣事。至今回想起来，我似乎放下了小时候的傲气，学会了欢笑和接纳。
不仅初中在城里，高中也在城里，在这所城市足足生活了六年。高中三年，奶奶一如既往地对我好，记得有一年八月十五，我因有事没有回家，而哥哥回去了，哥哥来时帮我带了奶奶做的烙饼，我很诧异，我并没有跟奶奶说我要吃烙饼呀！哥哥把东西递给我时，还特意告诉我：“这是奶奶给你做的，奶奶说这是你最爱吃的，现在还热着呢，你快拿上去乘热吃吧。”听到这话，我的眼泪早已在眼眶打转，我不敢正眼看哥哥，连忙转身上楼，双手托着奶奶的爱，深怕它受到一点伤害。那时，天气渐凉，奶奶做了很多，尽管我和同学们分着吃，但依然有很多。如果拿开水泡着吃就会失去原来的味道，所以，尽管是凉的，我还是把它吃完了，因为这是奶奶做的，每张烙饼都倾注着奶奶对我的爱，我不忍浪费，每吃一口都会在脑海中闪现奶奶的模样，做事干练而不失慈爱，至今依稀可见。
从小家境不好，奶奶一度教导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我和哥哥都比较努力，一同考上了二本学校，虽不是最好的，但我依然感谢我的母校，因为不满足，所以才会发愤图强，立志跳出“龙门”。大学四年，几乎是与书为伴，学费更是不用愁，一是有奖学金和助学金，一是有刘叔叔的资助，所以大学生活无忧。但在大二下学期，我曾一度抑郁，甚至开始怀疑生死，就像当代女作家宗璞在弟弟身患绝症时的苦闷状态，感觉生活没有了阳光。奶奶更像是我的心理导师，经常给我打电话，似乎她才是晚辈。暑假期间，她一再地开导我，和我聊天。奶奶是一个虔诚的人，她经常阅读《圣经》以致她可以把《圣经》的内容很熟练地讲给我们听，听她讲《圣经》就像是在听一个个动听的故事，她教导我们：生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要积极乐观地活着，就会有希望。写到这儿，我不禁想起了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美好的时光太短暂，正当我振作起来，准备努力奋斗时，奶奶却离开了我们。依稀记得那是2015年3月16日，即农历正月二十六，那天，我刚到实习学校收拾好东西准备铺床，突然接到哥哥的电话，电话中的声音，已无法辨别，因为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哥哥这样，他的声音是沙哑的，说话是单薄无力的，我已然感受到电话那边的哥哥是泣不成声，我连忙找带队老师请假，坐车直奔学校请假，可惜那天的请假，足足请了两个小时，我的内心已接近崩溃，我甚至有丝丝愤怒在心，但我顾不得伤心和愤怒，连夜12点多赶到西安，我先到西安火车站附近找好房子等待哥哥，他凌晨两点多才到车站附近，虽是休息，可却彻夜未眠，见了面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对方。只是祈祷天赶紧亮，天一亮便前往北客站乘坐开往家乡的第一趟动车，不知道饿，不知道渴，只想立即飞回去，坐车到县上已经是下午1点多，又买了一些家里叮嘱买的东西，为了赶时间，我和哥哥包车回家，回到家，只见院中坐着几位熟悉的叔叔、伯伯和几乎未曾谋面的亲戚，可是唯独不见奶奶，放下书包，急忙换了妈妈早已准备好的白鞋，便跑向奶奶的屋中，只见奶奶安静地躺在草席上，姑姑害怕我不敢看，便问我：“要是怕的话，就不看了，免得后怕。”我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不怕。”我把手轻轻地靠近奶奶的脸颊，那么平静，那么安详，可惜却没有了温度，看着看着，往日的美好时光如电影般出现在脑海中，不由得泪珠如雨下，便失声痛哭起来，我一哭，妈妈嚎啕大哭，姑姑更是忍不住哭了，二爸哭得两眼发红，来烧纸的亲戚们也哭，一时场面让人不忍直视。但大人们为了不让我太难过便开始拉我劝我，几经折腾，哭声才止住。幸亏我和哥哥回去的及时，否则连奶奶的遗体都见不到了。听妈妈说，我和哥哥回去那天就要下葬，这是奶奶的遗愿。她一生信奉基督，崇尚俭朴。后来听爷爷说，奶奶在生病期间跟他聊天时说过：“我若走了，简简单单把我下葬便好，不要大闹大办。”爷爷也说：“我一辈子没听过你奶奶一句话，这次，我就按她说的办，算是完成她的心愿。”爷爷这么说，儿女们自是照办，外人却觉不行，应大办一场表示对奶奶的尊重，但我们依旧按照奶奶要求的去办。回去当天下午四点多，我们便按丧葬的礼仪下葬奶奶。走了，便永远没有了。
还记得2014年的寒假，我是腊月初五回到家的，也不知何故，那天一回去，就想去奶奶家，看奶奶好着没。去了之后，发现奶奶气色不好，奶奶告诉我，她是腊月初三病倒的，也就是我从学校回到县上去姐姐家的那天。见奶奶生病，我便每天早早起来，给爷爷、奶奶做饭，每天帮忙做家务，一个腊月，奶奶天天念叨着让哥哥不要去上海，说是外边跑野了。可是哥哥还是去了，去了之后，奶奶又不忍告诉哥哥，也不让我们告诉哥哥，说她自己生病了，便一直装在心里。奶奶生病了，可奶奶并未闲着，她一直为姐姐的婚事操心，可是姐姐婚事不顺利，便开始对奶奶有意见，至此，两人关系便一步步恶化，导致误解至深。奶奶的病情渐趋严重，全家人的心都紧绷，大年初三便去住院，在此期间，姑姑、妈妈、二妈轮换着照顾奶奶。有一天晚上，我和妈妈守护着奶奶，一晚上只见奶奶呼吸困难，无法入睡，来回翻腾，我虽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不仅奶奶住院，妈妈也住院了，妈妈的手一直发热，干不了活，如此繁忙之际，只能我来照顾妈妈，奶奶和妈妈住院这十几天，我也不知怎的，明明很困，可是躺下就是睡不着，心里空荡荡的，似乎丢失了什么心爱的东西。眼看就要开学了，我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又想着看奶奶的病情怎样，不料我回来时还好好的，第二天便严重了，当即去市医院检查，已确诊为肺癌晚期，家人无不痛心，知道已经无望，家人便都陪伴在奶奶身边，让奶奶没有遗憾的离开，我便又在家多待了几天才去学校。
奶奶去世之后，更加坚定了我考研的决心，我无法改变我的出身，但是我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我可以不用像爸爸妈妈那样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是奶奶期盼的，也是爸爸、妈妈期盼的，更是我自己期盼的，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便是继续深造。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当我走在师大校门口时，我心里默念着：奶奶，我考上了，我没有辜负您的厚望，您可以安心了。而那时的哥哥本也兴致勃勃想考研，可不知为何却终究没有考研，还未毕业就开始找工作，我一直认为是因为奶奶走了，他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才没有考研，事实也确是如此，他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为了减小我找工作的压力，便自己从小职员做起，一步步在工作岗位上成长。
虽逝者已去，生者当乐观向前，但至今想起来，仍深感遗憾和愧疚。如果我能再多待一个周，在家多陪陪奶奶，说不定奶奶就不会走得那么快；如果我在去了学校的那一周，能给奶奶多打几个电话，说不定奶奶的病就好了；如果不是给我家建造窑洞，爷爷就不会从房顶扔下石头，奶奶也就不会被砸到，也就不会留下肺癌的后遗症；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三个，奶奶也就不会低三下四求人办事，她一辈子也不会这么辛苦……
奶奶，您能听见我说的吗？爷爷现在很好，而且我研究生学业即将毕业了，我现在可以自己独立生存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照顾爷爷；您的儿子，我的爸爸，您最担心的人，他虽容颜有所改变，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但他依旧像小桃树一样，顽强的演绎着生命的赞歌，因为他有着一颗不变的爱子之心。奶奶，我们都很好，希望在天堂的国度里可以永安您的魂灵！
奶奶，您虽不在了，但您却一直活在我心里，多少次您又回到我的梦中并向我微笑。因为有您的教导，所以我一直努力着，疲惫不堪时，我想过放弃，我也哭泣过，但我终究咬紧牙关挺过来了。时至今日，您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坷，只有坚持不下去的决心！奶奶，感恩遇见您，如果有来世，您还做我的奶奶，我还做您的孙女，好吗？
作者简介：高盾盾，女，陕西延安人。爱生活，爱阅读，爱文字。以真性情写就真实人生。曾有《浅谈幸福校园》《垓下歌与命运悲剧》在《中学生导报▪教学研究》等期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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