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抄

晚上看完了《永别了，武器》，太好看了，读到结尾照例哭得稀里哗啦。里面有两段跟感人：

亨利从战场逃回来，见到凯瑟琳后，两人同逃到瑞士，在山上的旅馆里住下。海明威这么写：“好比我们回了家，不再感觉孤独，夜间醒来，爱人仍在，并没有发觉梦醒人去；除了这以外，一切事物都是不真实的。我们疲乏的时候就睡觉，一个醒来，另一个也就醒来，所以不会感觉孤独寂寞。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女人，虽然相爱，却时常想要单独安静一下，而一分开，必然招惹对方妒忌，但是我可以实实在在地说，我们两人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孤独的感觉，那是与世人格格不入的孤独。这种经验我一生中只有过一次。我和好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孤独寂寞，而且你最寂寞的就是在这种时候。但是我和凯瑟琳在一起，从来不寂寞，从来不害怕。”

后来凯瑟琳因难产去世，亨利走进手术室与她最后道别，“我关了门，也了灯，也没有什么好处。那简直像是在跟石像告别。过了一会儿，我走了出去，离开医院，在雨中走回旅馆。”

这里如此平静只是因为前面在手术快要结束时，亨利做了一次祈祷（他并没有信仰）——上帝啊，求求你，不要让她死去，让我做什么都行。他反复说这几句话，说了许久，然后爱人就死啦。

非常好看，既克制又感人。

仅凭回忆，我还能记起几本小说里让人感动的细节来。

厄普代克写了一个自私的男人年轻时因家庭生活不顺，丢开妻子孩子跑了的故事，本书叫《兔子跑吧》，后来还有三本，其中一本是《兔子富了》，里面写兔子几十年后再看鲁丝。她是他第一次跑走时认识的女人，后来兔子把她甩了。

兔子见到鲁丝，她已是个肥胖臃肿的妇人，住在乡下一所房子里，对来访的兔子警觉不已。

他们聊了一会，“她还是爱我”，兔子想。

兔子离开的时候想，“她不过是个贫穷的怪胎。”

天啦，这人多自私。他第一次跑后，遇到鲁丝，两人泡在游泳池里，兔子得意地说：“你知道吗？一旦你溜开，总会有人负责。”多讨厌的人啊，可是他也满有意思的。人性嘛，就是冷酷的自私的恶劣的，我们接受教育，克制天性，成为有教养的人，但是我也很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们不伤害别人吗？可是不伤害别人有什么意思，自我才有意思，可是我又怀疑人类根本没有自我。

在《心是孤独的猎手》里，哑巴买了一堆东西去看哑巴，他存了好多钱，买了一切满足他愿望的东西。

他发现他死了，于是他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