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照片里这个显得忧郁的女生，叫做周宁，也可以叫她小周。
去年八月底，小周从英国毕业回国，她硕士所读的专业在全球排名前几，她还入选了白房子「tomorrow 2021 全球二十位新生艺术家」。当时的她心想，毕业回国就能给蔡徐坤拍照了。
现在，她在广州给淘宝店铺拍摄白底图。卡里余额最低时不到 2400 块，而每个月的房租是 2200 块/人。
不过，小周这一年都不打算找全职工作了。她还做了一件特别的事：在小红书上定期分享自己的存款余额。
以下是她的自述。
老实说，我中学时代的梦想，一直是成为一名摇滚歌手，那种穿皮裤的女生。所以高考，我拼命考去了北京，我印象中的摇滚之都。不巧的是，我实在没有弹奏乐器的天赋，唱歌也一定会走调。所以我打算曲线圆梦——成为摇滚乐队的助理。我考了经纪人证，会带着乐队做巡演，给乐队拍照。虽然摇滚乐手的梦被搁置了，而拍照自那时起，却成了我一生（截至 26 岁）中意义最深远的事情。大学毕业在摇滚圈工作了一阵子后，我决定要提升自己的摄影水平，希望探索一些更具个人气质的表达。留学中介费太贵，就跨专业 DIY 考取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摄影专业。「 Dazed x Circa Class of 2021 filmmakers」那时候我想着，毕业回国后， 就会有大批的资源向我靠拢。毕业从英国回到上海，隔离 30 天期间，没有任何资源来找我，蔡徐坤也没来。在专业严肃的职场环境中，没有人能理解我试图幽默的心，没有公司主动向我抛来橄榄枝。当然也是因为我几乎没有商拍的经验和作品集。没有公司会冒这样的风险和我合作。大概在那个时候，我意识到现实和想象中的差距了。我收起了笑容，决定认真制作简历，想将自己 sell 出去。事与愿违再一次降临在我的身上。我投递了大概 11 封对口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了。我第一次尝试商拍的时候发现， 6 个小时就要拍摄 40 多套衣服。这很是夸张，因为我读书的时候，一天拍 3 套，已经觉得很多了。我的专业打光技巧，并不是很精湛。过往我更强调某一种想要表达的氛围，如今却是要突出服装本身的材质特点。这是不同的两种表达方式。我又一次降低了预期，想从摄影师助理做起，希望一边学习一边进步。只是，中间有一次，对方却直接回复我「不招女生」。我感到一种被冒犯，我猜测对方或许认为摄影师助理需要搬运器材设备、摆放灯具等，从而觉得需要有力量的人来应征。可如果应聘的女生，是每天都在健身的女生呢？不会比一个消瘦的男生更有竞争力吗？当时我爸妈还劝我考公务员找个安稳工作。他们觉得花了很多钱培养我出国读书，至少要找一个体面的工作，可我不想这么稳定。我爸让我列出三条不考公务员的原因，我列不出，就哭了。事情至此，我感到自己和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无论是能力或者行业氛围，或许我还需要时间去学习、了解。我找妈妈借了 3 万块钱，从上海去了广州。我打算和朋友合租，在广州生活一年，尝试成为一名自由择业者。花了家里很多的钱却一事无成，创作也没有如期得到很好的反馈。越是在异乡，越觉得惆怅。我去便利店里买了两瓶啤酒，咕噜咕噜饮完。结果是，上头了，情绪变得浓厚。我难以消解，只好发在小红书上一一吐槽，然后倒在民宿的床上闷头大睡。次日，我在手机提示音里醒来——我的帖子火了。那条帖子陆陆续续收到了 4000 多点赞。甚至，一些久未联络的陈年老友，也纷纷联络我，说刷到了我的帖子，问我需不需要借一点儿钱。我「失业落魄」的形象，竟然一夜之间成为了我的个人标签。我开始定期将我的余额公布在软件上，并总结最近的情绪状态、支出、工作进度等等。有一些商家表示，看了我的作品集后，想要邀请我参与拍摄。尽管最后真的合作的，其实也只有 10% 左右。好在我有因此结识了很多好友，平时会一起聊天啊或者聊一些想法，参与一些活动，更加了解到广州这边的行情。最重要的是，我因此成了一名有了标签的博主，不谈好坏，但我决定将我的余额计划进行下去，也就是每周都会更新一次我的余额。这个计划会持续一年，或者到我的计划中途失败，我也说不准会走向哪里。但是，当你不把余额当做一个和你的幸福感挂钩的东西，而是把它当作一个实验项目去完成，那种焦虑感就会少一些，有一种在游戏之中的感觉。早上 8 点闹铃响，我就要起床喂猪了。我养了两只小的荷兰猪，早起要把它们的屎都清理干净。9 点钟后，我就会进入到工作的状态了，持续到晚上 6、7 点。之后就是休息时间了，会玩手游放松。我和室友合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有江景视野，我的房租一个月是两千多。我们住在一间，另一间是我的工作室。室友平时的工作区在客厅那边。为了让我们都有比较独立的工作区。住「豪宅」的结果就是，余额每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而我能接到的拍摄工作，其实是比较少的，所以几个月下来，我的余额就已经破了 5000 元险关。下个月会好起来吗？我并不知道。除了购买拍摄装备、把留学期间的生活用于运过海关，我基本没有什么大额开销，也没有买过新的衣服了。广州的糖水，是我的幸福感来源。我很喜欢吃糖水，好吃又便宜，给苦涩的生活加了很多甜。我的创作，不光是摄影，有点儿郁闷的时候，还会拾起儿时梦想，写点歌，唱一唱。这首隔离期间创作的「Game Is On」，所言都是一些让我觉得很烦很烦的东西，比如，「Apply for job, but I got none. 」还有，有时候觉得自己没用，全身上下只剩下纹身。这让我看起来，就像贴了很多小广告的电线杆。事实上，这正是我一贯的创作风格——将一些悲惨的现况，用喜剧的方式呈现。用玩笑的方式去化解我的创伤，的确有让我感觉好一点。在小红书上无意刷到小周的「失业记录」后，我们很想要认识这位有意思的年轻人。她的处境，其实很多人都经历过，父母在教育上大量投入，毕业后却发现难以在社会立足。有人陷入焦虑与怀疑，也有人像小周一样，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这种落差，同时也一点点地调整状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分享小周的故事，是想安慰那些正在经历低潮期的人，你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的。不一定要跟别人一样才行。现在的小周，卡里余额是 2324.34 元，就是开头所述的最低水平。但她很开心地告诉我，下周就要去拍摄了，所以不用担心。她的事业也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计划从拍摄白底图渐渐过渡到拍摄产品视频，这是她更擅长的。以及，她正在和一个咖啡品牌合作一个联名产品，她负责用她蹩脚的粤语来创作一首主题曲。她很满意这个作品。而这些都让她觉得未来的日子很有盼头，她也会定期更新存款的。对了，我们的编导 Elaine 最近拜访了小周家，跟她聊了聊自由择业后的生活。如果你喜欢小周的故事，可以点击下面的视频看看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