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谱》（九）

【原文】

    又一时而书，有乖^〔1〕有合^〔2〕，合则流媚^〔3〕，乖则雕疏^〔4〕。略^〔5〕言其由^〔6〕，各有其五：神怡^〔7〕务^〔8〕闲，一合也；感惠^〔9〕徇^〔10〕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11〕，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12〕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13〕，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14〕，四乖也；情怠手阑^〔15〕，五乖也。

    乖合之际，优劣互差^〔16〕。得时不如得器^〔17〕，得器不如得志^〔18〕。若五乖同萃^〔19〕，思遏^〔20〕手蒙^〔21〕；五合交臻^〔22〕，神融笔畅。畅无不适^〔23〕，蒙无所从。

                         【注释】

〔1〕乖：违背，背离，不协调。《韩非子·亡征》：“内外乖者，可亡也。”

〔2〕合：不违背，一事物与另一事物相应或相符。《孙子·九地》：“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3〕流媚：柔和可爱。

〔4〕雕疏：凋零，零落。雕，同“凋”、衰落。

〔5〕略：大致，简单，不详细。

〔6〕由：原因。
〔7〕怡：和悦，愉快。
〔8〕务：事务。
〔9〕惠：恩惠。《论语·卫灵公》：“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惠，难矣哉！”
〔10〕徇（xùn）：依从，曲从。

〔11〕发：显现，散发。
〔12〕遽（jù）：急，仓猝，惊惧，慌张。
〔13〕屈：低头，降服。
〔14〕称：适合。
〔15〕情怠手阑（lán）：神情疲惫，手腕无力。怠，懈怠、疲惫、不恭敬。阑，衰退、消沉。

〔16〕差（cī）：参差。

〔17〕器：用具的总称。此处指纸、墨、笔、砚等书写工具。

〔18〕志：意向，要有所作为的决心。
〔19〕萃：聚集。
〔20〕遏：阻止，阻拦。
〔21〕蒙：昏迷，眼发黑。
〔22〕臻（zhēn）：达到。
〔23〕适：切合，相合。

                          【译文】

　　再说，在同一个时期作书，有合有不合的状况。合时流畅秀媚，不合则凋敝疏陋。简略地说明其缘由，各有五种情况：精神愉悦，事务悠闲，这是一合；感人恩惠，酬答知己，这是二合；时令宜人，气候温润，这是三合；好纸良墨，互相映发，这是四合；忽来灵感，乘兴作书，这是五合。与此相反，心不在焉，杂务缠身，这是一不合；违背心愿，迫于形势，这是二不合；风燥气闷，烈日炎炎，这是三不合；劣纸恶墨，两不称心，这是四不合；神情疲惫，臂腕乏力，这是五不合。

合与不合之间，优劣相互参差。得天时之利不如工具得宜，工具得宜不如志趣舒畅。如果五种不合同时聚集，那就思路闭塞，下笔茫然；如果五种相合全部俱备，则能神情交融，运笔流畅。流畅了就会无所不适；迷茫了就会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