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虽其目击道存〔1〕，尚〔2〕或心迷议舛〔3〕，莫不强名〔4〕为体，共习分区〔5〕。岂知情动形言〔6〕，取会〔7〕风骚〔8〕之意；阳舒阴惨〔9〕，本〔10〕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11〕其实，原〔12〕夫所致〔13〕，安〔14〕有体哉！
夫运用之方〔15〕，虽由己出，规模所设〔16〕，信〔17〕属目前。差之一豪，失之千里，苟〔18〕知其术〔19〕，适〔20〕可兼通。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闇〔21〕于胸襟〔22〕，自然容与徘徊〔23〕，意先笔后，萧洒〔24〕流落，翰逸神飞。亦犹弘羊〔25〕之心，预乎无际〔26〕；庖丁之目，不见全牛〔27〕。
【注释】
〔1〕目击道存：眼光一接触便知“道”之所在。形容悟性好。语出《庄子·田子方》：“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
〔2〕尚：还，仍然。
〔3〕舛（chuǎn）：错误，错乱，违背。
〔4〕强名：勉强称做，虚名。《老子》：“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5〕分区：区分。
〔6〕情动形言：情感激发后就用言辞表达出来。语出《毛诗·序》：“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7〕取会：领悟，理解。
〔8〕风骚：原指《诗经》里的《国风》和《楚辞》中屈原所作的《离骚》，借指文采、才情。
〔9〕阳舒阴惨：春夏时精神舒畅，秋冬时精神凄伤。语出东汉张衡《西京赋》：“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 薛综注：“阳谓春夏，阴谓秋冬。”
〔10〕本：根据，依据。
〔11〕乖：不顺，不和谐。
〔12〕原：推究。
〔13〕致：招引，使达到。
〔14〕安：哪里。
〔15〕方：办法，做法，技巧。
〔16〕设：布置，安排。
〔17〕信：不怀疑，认为可靠。
〔18〕苟：如果，假使。
〔19〕术：方法，技艺。
〔20〕适：切合，相合.
〔21〕闇(àn)：通“谙”，熟悉。
〔22〕胸襟（jīn）：胸怀。指心里头。
〔23〕容与徘徊：从容闲舒徐行。语出东汉班固《西都赋》：“大路鸣銮，容与徘徊。”
〔24〕萧洒：姿态自然，不拘束，不呆板。
〔25〕弘羊：桑弘羊（公元前152—公元前80），西汉政治家、财政大臣，精于心算，在理财方面所表现出的卓越才能，事汉武帝、汉昭帝两朝，后以谋反被诛。
〔26〕预乎无际：预，事前。无际，无边、无涯。《列子·力命》：“窈（yǎo）然无际，天道自会。”
〔27〕庖（páo）丁之目，不见全牛：喻指技艺达到非常纯熟的境界。语出《庄子·养生主》：“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庖丁，厨工。
【译文】
虽然眼光一接触，便知“道”之所在，仍然有人心乱意迷，言论谬误，无不勉强命名为某种书体，一起学习这些区分。哪里懂得情感激发言语表达，采用《诗经》和《离骚》的抒情意旨；春夏舒畅，秋冬凄伤，顺应上天与大地的自然真性。已经迷失了丰富的情感，理论违背了客观的现实，推究这形成的根源，哪里有什么“体”啊！
运用的技法，虽然出自自身，规模的安排，的确归属眼前，但是相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相去千里。假使掌握了它的诀窍，便可兼通众术。用心能精益求精，挥运可熟门熟路。如果运用极其精湛纯熟，规矩熟谙于心里头，当然可以从容、闲舒、徐行。构思在落笔以前，挥运潇洒利落，笔致飘逸，神采飞扬。就像弘羊理财的心机，预测的范围没有边际；庖丁宰牛的目光，看见的牛体不是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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