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七）

【原文】

真卿前请曰：“幸蒙^（1）长史九丈传授笔法，敢^（2）问工书之妙，何如^（3）得^（4）齐^（5）于古人？”

张公曰:：“妙在执笔，令其圆畅^（6），勿使拘挛^（7）。其次识法，谓口传手授之诀，勿使无度^（8），所谓笔法也。其次在于布置，不慢不越^（9），巧使合宜^（10）。其次纸笔精佳^（11）。其次变法适怀^（12），纵舍^（13）掣夺^（14），咸^（15）有规矩^（16）。五者备^（17）矣，然后能齐于古人。”

孙过庭《书谱》（局部）

【注释】

（1）   幸蒙：承蒙。

（2）   敢：谦辞，冒昧。

（3）   何如：如何、怎么样。

（4）   得：能，可能。

（5）   齐：相同、同等。

（6）   圆畅：圆通顺畅。

（7）   拘挛：拘束、拘泥。

（8）   无度：无节制、没有限度。

（9）   不慢不越：不随意，不违背。慢，胡乱、随意；越，违背。

（10） 合宜：适合、恰当。

（11） 精佳：精良美好。

（12） 适怀：适宜怀抱。

（13） 纵舍：放纵舍弃。

（14） 掣夺：强夺。

（15） 咸：都。

（16） 规程：法度、准则。

（17） 备：完备、齐全。

孙过庭《书谱》（局部）

【译文】

颜真卿向前请教说：“承蒙张公传授笔法，冒昧请问精通书法的奥妙，怎么样可以与古人齐同呢？”

张旭说：“奥妙在于执笔，使得圆通顺畅，不能拘束。第二在于识法，说的是口口相传与亲手教授的诀窍，不能没有节制，就是所说的笔法了。第三在于分布安排，不随意，不违背，灵巧得适当。第四在于纸与笔精良美好。第五在于改变法度适合自己的襟怀，无论放纵舍弃，还是强制夺取，都有规则。这五个方面齐备了，然后就可以同古人齐平。”

孙过庭《书谱》（局部）

【解析】

张旭从五个方面讲解书法创作的注意事项：执笔的圆畅与拘挛；笔法的传承与无度；布置的慢越与合宜；纸笔的精佳与粗劣；变法的纵舍与掣夺。

孙过庭《书谱》说：“今撰执、使、转、用之由，以祛未悟。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方复会其数法，归于一途；编列众工，错综群妙。”

孙过庭的书法创作“五乖五合”论说：“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

     将张旭与孙过庭的书论一起品读，便知古人持论的允当。无论是张旭还是颜真卿，都没有浮夸“工书之妙”要超越古人，而仅以“齐于古人”为愿。对传统的优秀文化，敬畏之心不可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