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讲到王佳芝把易先生引到了家门口,门内的同学则拿着武器准备刺杀。
但是最后,易先生并没有进门。
(▲易先生飘然而去,一班刺客筋疲力尽)
因为,王佳芝终究还不是一个女人,而门里的男生们也终究不是男人。易先生没有落入陷阱。孩子,终究骗不了一个成人,更杀不了一个成人。这次错失机会,看似不经意,实则必然。一种冥冥之中的法则:金字塔下层的生物杀不了上一层的。
这个刺杀的任务想要往下推进,只有接受这个法则的碾压,进化到下一个阶层。于是接下来,电影就毫不留情地展示了这些孩子向上进化的成人仪式:性,背叛,杀戮。
想要继续引诱易先生,王佳芝就要成为他的情妇,做情妇就要先获得性经验和性技巧,就需要一个性的对象。这时小团体告诉王佳芝,她的性爱对象将是:梁润生。
这个情节让人惊诧。性是一个人私密的主权,却在这里被别人摆布和商议。脑补小团体背着王佳芝商量她初夜安排的情景,不禁起鸡皮疙瘩,而且对象还是梁润生。梁是男生中唯一有性经验的,却是来自于嫖妓。这种所谓的性经验,恰恰是因为他过于孱弱,无法在团体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而去追求的一种补偿(连嫖资都不是他自己付的)。小团体让最不堪、最“脏”的男生,来完成王佳芝最“干净”的第一次。更带着另一个潜台词:王佳芝也是妓女,她的身体是完成任务的工具。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短短几句对话,落在心里的却是惊涛骇浪和沧海桑田)
(▲男生们躲到阳台抽烟,假装男人,梁润生连烟都没有)
促成这阴暗一幕的,是小团体内部暗度陈仓的竞争和嫉妒。因为此时小团体真正的顶梁柱,不是慷慨激昂的发起人邝裕民,不是舞刀弄枪的黄磊和欧阳,也不是曾做过剧社台柱的赖秀金,而是单枪匹马差点请君入瓮的王佳芝。在王佳芝面前,其他人都是挫败和无能的。于是这场羞辱就默契地取得了一致同意,这是一个对强者的复仇,也是一个对弱者身份的躲避。但小团体也通过背叛王佳芝,告别了单纯善良,祭出了王佳芝,他们的内心不再“清白”。
而更让我诧异的是,王佳芝竟然决绝地接受了这样一个安排。自己的忠于职守换来的竟然是羞辱,一种绝望和荒唐的感觉油然而生。连“王子”邝裕民都没有挺身而出。这一刻她对小团体、对邝裕民的期待全部落空,对他们的信任和依赖也轰然倒塌。自此,王佳芝告别了天真的爱情和友情。吞下这个失望,脱下这份依附,她需要一个仪式,一个不可逆的改变:失去处女之身。
接下来,镜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切入开苞戏。梁润生像对待妓女一样毫无铺垫就提枪上马,甚至还需要王佳芝来帮他放松、进入状态(同为祭坛上的牺牲,我想王在这里对梁也是同情的)。然后他就如同一个笨拙的打桩机、一只残疾的动物,完成了王佳芝的成人仪式。回想之前在饭桌上顾盼生姿的麦太太,这个时刻显得异常冷酷。黑暗中王佳芝望向门外的亮光,从此无人可以依靠,她走出了孤独上路的第一步,黑暗中落在脸上的那道光,是属于她自己的觉醒和悲伤。
王佳芝躺在床上,看着穿过窗帘漏进来的午后阳光,突然掀开身上的被单,赤裸地走到窗前,窗外阳光明媚繁花似锦,她毫无遮掩的身体,暴露在一个全新的花花世界之中。这一段在大陆公映版里是删减的,我想不但因为有裸露的画面,更因为其中展示了女性毅然决然公然坦然的某种无所谓、某种冷笑、某种新生的欲望。
就在王佳芝做好了准备,等待易先生下一次邀约的时候,易太太却打来电话说他们将立马搬回上海,王佳芝没有机会再接触易先生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演员砸锅卖铁破釜沉舟爬上舞台,剧场的大幕竟然就这样粗暴地拉上,不让演了!这当中的可笑和无奈,王佳芝只能咬牙切齿,小说里有一句她千言万语的内心独白:“我就是傻”。
戏班子的戏演砸了,一班戏子悻悻地收拾家当,准备回校上课结束这个荒唐的暑假,而他们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永远也无法回到学校去做一个学生了。
邝裕民只熟悉水果刀在刺入水果时的力道,并不知道人体的硬度或者阻力,并不知道对一个活人,究竟用多大的力气,侵入他的身体,才能让他流血丧命,而且这个人还是小时候曾经一起玩耍的同乡。通过镜头,观众仿佛能感觉到水果刀与肉和骨骼的摩擦,这一刀格外残酷,不仅仅是对被杀之人的残酷,更是对杀人者的残酷。
老曹并没有被一刀致命,接着其他男生像交投名状一般,每人刺了老曹3刀。刺的顺序,与他们当时入伙时的顺序一致:邝裕民、黄磊、欧阳灵文、梁润生。
(▲黄磊3刀)
被刺的老曹并没有怎么喊叫,倒是杀人的四个男生每一刀都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仿佛每一刀的痛苦也同时落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用怒吼掩盖的是恐惧,杀人的恐惧,失落童真的恐惧,背上罪孽的恐惧,再也回不去的恐惧,前路为何的恐惧。四个男生拼劲全力才杀了老曹,更显出他们的弱小。而他们在慌乱中拿起的杀人武器水果刀,也正是最符合他们力量等级的。
有了性经验,就离开了纯洁少女的秘密,杀了人,就离开了一个干净好人的秘密。他们受的教育告诉过他们怎么做一个好人,做爱国青年,但是没教过他们怎么做不是妓女的妓女,怎么做不是杀人犯的杀人犯。满地狼藉之后的下一个秘密,在幽微无光的陌生之地。
这个段落的结尾,是目睹了这场杀戮的王佳芝,只身跑出了这个“家”,跑向了黑暗的远处。。。
她究竟逃离了什么,又将奔向何处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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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芝赤裸着身体望向窗外
是《色戒》中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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