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出版经纪人”

最近，相关媒体掀起了“出版经纪人”炒作热潮。我记得，最初提到这个概念的是一个出版论坛。后来就是出版业内报纸提到这个事情。此后，有业内媒体记者闲聊的时候也问我是什么看法。几天前，跟一个作者交流。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消息，说文化公司以后都改成出版经纪人公司了。听了这些议论，我感觉事情远非几篇报道几个会议“炒”一下那么简单。对国外的经纪人制度采取简单的拿来主义恐怕是不行的。在我看来，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出版经纪人制度很难实行或者说几乎不可能。之所以有这种结论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个宏观环境不具备条件，另一个是微观情况不允许。两个问题放在一起说篇幅比较长，只好先说宏观环境。

 

首先，我国虽然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很多年了，然而人们头脑中小农经济意识依然很浓厚。小农经济意识的根本特点就在于自己干自己的——分工协作意识比较淡薄。我记得多年以前，新闻媒体的广告要实行代理制，结果怎么样呢？出于“肥水不留外人田”的想法，媒体纷纷成立了自己的广告公司——自己给自己代理，咄咄怪事。具体说到出版经纪，从作者那里恐怕就很难行得通。我认识一个作者，她宁可让自己不懂出版经纪的男友做自己的经纪人，也不找专业人员代理。我还认识一个作者，他的经纪人是自己的妻子。实际上，这些充当经纪人角色的人大多没有相关的训练或者实践，更没有经验可资借鉴。尽管如此，作者自己却很放心。就是最后吃亏了，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其次，做出版经纪人，经验是很重要的，相关技能也不能缺少。就出版社而言，有几个行当跟出版经纪的某些方面有些联系。一个是版权经理。这部分人对著作权法以及著作权买卖比较熟悉，但是对选题包装以及市场营销在行的少。另一个是发行人员，对图书销售熟悉，可是对著作权买卖以及图书包装又了解不多。还有的出版社有营销人员。可是营销人员对其他方面又缺少经验。看来看去，最适合的就是所谓的文化工作室或者文化公司。我没有跟文化公司的人讨论过这件事，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看法。如果让他们不做投资商，改做出版经纪，他们的经验够用，他们的市场营销能力没问题，也许他们对著作权法也很在行。但是仅仅拥有这些素质还是不够的，还要适应角色的转变。这恐怕是我最担心的。做书的时候，自己是投资人，自己说了算。做了经纪人恐怕就不行了。经纪人是介乎作者和出版社之间的服务人员，弄不好常常会受夹板气。这就需要相当了得的沟通、斡旋以及谈判能力，而经纪人生存的秘诀就在这里。

 

第三，图书的特性决定只有畅销书作者才可能有经纪人。试想一本书二十块钱，就算印十万本，码洋也就是二百万。如果作者的著作权使用费是百分之十，那就是二十万。经纪人从中能得多少？按照一般规律，如果还是百分之十，那就是两万块钱。发行十万册，经纪人才能挣到两万块钱。那么有多少书、多长时间能发到十万册呢？坦率地讲，在现如今的图书市场，只有极少数的畅销书作家才能做到这一步。即便做到这一步，也不能说经纪人已经有了立足的基础。这两万块钱也不能完全据为己有。如果一切营销活动包括签名售书的成本都由经纪人所得来出，弄不好这两万块钱还不够；如果让作者来出，愿意这样做的作者不敢说没有，找起来恐怕是相当困难的。

 

第四，从我国现在出版社的数量看，远远不能满足十三亿人中数量庞大的作家群体的需要。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情况或多或少决定了出版社是买方市场，即有权对稿子挑挑拣拣。一旦文化公司变成了出版经纪人恐怕在出版社那里就没那么牛气了——你不投资，谁还理你。现在作家如过江之鲫，多得很，有的是找上门来要出书的。这对出版经纪人来讲是最要命的。还有，这么多年来以来，出版社，尤其是做文学以及其他人文类图书的出版社，很多都依赖文化公司来出书。一旦文化公司改做经纪人了，出版社便没有了“靠山”。于是，吃皇粮的出版社跟吃市场的经纪人开始斗法，就像秀才遇到兵，不乱成一锅粥才怪呢。我的意思是，要想实行经纪人制度，出版社必须完全独立进入市场竞争，优胜劣汰，这样才能锤炼出一批经纪人来。唯此才能做到双赢或者三赢，甚至多赢。

 

第五，国家还没有相关的配套措施。比如，劳动职业中还没有出版经纪人这个说法。出版经纪人成立公司之后经营以及税收方面如何运作都是问题。刚才说了，出版经纪人的实际收入仅仅是图书销售码洋中的很小一部分。如果按照营业额征税，是不是未免太苛刻了；如果不按照营业额征税，按照什么数额征税。还有就是经营项目是否应该有限制。经纪人公司除了包装作者搞营销以外，还能做什么？如果只限于出版经纪，我看出版经纪人很难存活下去。如今版权代理人都无法单独存活，更不用说出版经纪人了。要知道出版经纪公司远比代理人做的事情要多，运行成本要高。一旦市场规范不好，最先成为牺牲品的恐怕就是出版经纪人。

 

　　　　　　　　　　　　　　　　二○○八年二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