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架无所谓对与不对吗？李亦畬《走架打手行工要言》集解（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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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亦畬宗师

拳架动作“无所谓对与不对”吗？

一一李亦畬《走架打手行工要言》集解（八）

李新方

【原文】平日走架，是知己工夫。一动势，先问自己：周身合上数项不合？少有不合，即速改换。走架所以要慢，不要快。

李亦畬《走架打手行工要言》并书

【解曰】“平日走架，是知己工夫”，李师对走架作了最精确的定义，故太极拳以走架为最基本的训练方法，知己而后知彼，但走架离不开拳架，必须先学会一套能够达到练上知己功夫这个目的和要求的拳架，而现在流传的拳架实在太多了，每令学者感到困惑，无所适从，于是有人说，拳架动作“无所谓对与不对”，这是学太极拳的人大多都听说过的，实际上是这样的吗？对于这个问题要从不同的方面作具体分析。

拳架，一般称为拳术套路，但实际上拳架与套路还是有一定区别的，这个问题后面还要展开讲。现在流传的拳架可分为规定套路和传统套路两大类。所谓规定套路，即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由国家体育部门组织创编的太极拳套路，包括健身普及套路、竞赛套路、段位考试套路等，对每个动作和整套演练时间等都有严格规定，并有相应的比赛规则，当然不能说拳架动作“无所谓对与不对”了。

至于传统套路，是分不同流派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五大派”或“六大派”，实际上流传已久的太极拳不同流派还有很多，不同流派的太极拳动作当然是不一样的，而且同一流派因师承不同拳架动作也不尽相同，甚至虽一师之徒而风格各异，人们称之为“一人一太极”。是以对于传统套路，就不能说这个流派的拳架动作对，那个流派不对；也不能说这位老师教的对，那位老师教的不对；也不能说这位拳友练的对，那位拳友练的不对。

值得一提的是，在1982至1986年国家体委进行的武术挖掘整理工作认定的129种拳种中，太极拳的五大派是列为五个独立拳种的，即杨式太极拳、吴式太极拳、孙式太极拳、陈式太极拳和武式太极拳，而太极拳以外不少拳种也分为不同流派，也基本符合“源流有序、拳理明晰、风格独特、自成体系”的标准，却很少列为独立拳种，正是因为太极拳五大派的拳架动作差别实在太大了。

参赛就不能不熟悉比赛规则

在近些年来的武术比赛中，太极拳一般分为规定套路和自选套路两大类，传统套路是列为自选套路的，但自选套路也有比赛规则和评分标准，不论规定套路还是自选套路都存在对不对和好不好的问题，只是侧重不同，只要你想参加比赛，就要研究比赛规则和评分标准，裁判说你不对就是不对。当然，如果你学太极拳只是为了健身、娱乐或个人修炼，不参加任何比赛，也不与任何人试手，你自己认为对就是对，谁也管不着。

然而，如果你学太极拳是为了追求太极这个绝对真理，为了练上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的真功夫，就不能不认真听取李师的教诲了：“欲要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先要知己知彼”，而“平日走架，是知己工夫”，拳架动作对不对，就是要看通过这个拳架能不能练上知己的功夫。在提高阶段是意决定形，即内容决定形式，但在初学阶段，则是形决定意，故在初学阶段能学到一套能练上知己功夫的拳架是最为重要的，以后就会少走或不走弯路。

拳架与套路，都是指攻防姿势动作的连续组合，拳架肯定是套路，但套路不一定是拳架，套路有很多种，其中不少是表演或实用而兼表演的，拳架则专指实用的，并能够集中体现某一门派技击特点之最基本的拳术单练套路，是专门用来练功夫的，太极拳架的特点集中体现在通过走架可以练上知己的功夫，而知人仍是问己，故走架即是打手，打手即是走架，也就是练和用必须是完全一致的，没有任何多馀的东西。

但符合这一要求的拳架并不多见，即使你见到了也未必识得。如果你在学太极拳之前对太极拳理论已有相当程序的认识，那是最好不过了，“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庄子·养生主》），有缘遇到这样的拳架，当下就顿悟了。或者已经是其他拳派的一流高手，或者虽无任何基础，却有超乎常人的慧识，见到这样的拳架也都会一望而知，如本门前辈祁春生师伯当年遇到霍梦魁师祖时，就当下顿悟：“这套拳正是我几十年来苦苦追求的那种理想中的状态”，当即拜师求学。

走架，知己而后知人

如果暂时还没有机缘遇到，或不知道正在学习的是不是这样的拳架，那么也没关系，在学习中逐渐认知。拳架与一般套路的显著区别就在于，一般的实用拳术套路注重的是显而易见的东西，如所体现的基本功程度，着势动作的规范化，技击用法，也就是拆招等，这些东西有了也就基本练成了，故《武术汇宗·武功修养》云：“武功三年小成，十年大成，无论何门功夫，果有十载纯功，未有不能告结束者！盖功夫亦无苦习数十年而无止境之理”！

不过那只是就那些显见于外的功夫而言，太极拳的一套拳架就是“苦习数十年而无止境”的功夫。当你刚学会一套拳架，那个架子还是空的，需要逐步往里面添加东西，“一动势，先问自己：周身合上数项不合”？如果你刚刚加入“上数项”的第一项两股前节有力，就发现所学拳架的基本结构形态完全变样了，或由于拳架基本要求的限制，根本无法加入，那是因为你所学拳架存储空间的性能和容量不够，装不下这么高级的太极技术含量，“少有不合，即速改换”，你的拳架应该升级了。

李师把“两股前节有力”列为“上数项”的第一项，就是因为这项要求是最基本的，如果你做到了两股前节有力，而拳架的基本结构形态没有较大变化，说明你学的拳架基本符合要求，可以用下去，直到“两股前节有力，两肩松开，气向下沉。劲起于脚根，变换在腿，含蓄在胸，运动在两肩，主宰在腰。上于两膊相系，下于两胯两腿相随，劲由内换。收即是合，放即是开。静则俱静，静是合，合中寓开；动则俱动，动是开，开中寓合。触之则旋转自如，无不得力”都做到了，而拳架的基本结构形态没有较大变化，就说明你学到了真正的高级拳架。

长期以来，太极拳界有所谓大架、小架之说，实际上符合练知己功夫要求的拳架，既不是大架，也不是小架，也不是中架，而是最小而又最大，“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 (《中庸》 )。言其最小，不是外形小，如果误外形小架子就瘪了，而是小巧精微，开合可以在同一时空点完成，故能劲由换，形人而己无形，知人而人莫能知；言其最大，也不是外形大，如果误作外形大架子就散了，而是存储空间的性能和容量大。

知人仍是问己

拳架的基本结构形态是由规矩定的，每个人的身高和肢体长短都是一定的，而“上数项”的第一项两股前有力，就规定了你迈步的距离，也就规定了你架子的高低和大小，如果你能够按照“上数项”要求都做到了，你的拳架就是最小而又最大，最小就是要去掉一切错误的和多馀的东西，故最小就是最大，当你在走架进退转换过程的每一个时空点都能够合乎“上数项”要求，“触之则旋转自如，无不得力”，就可以做到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了。

随着日久功深，你的实战经验不断丰富，对各家拳法的认识不断深入，这一切都会自动转化为信息能量存入拳架之中，太极技术含量越来越大，你的拳架可以有各家拳法之意而无各家拳法之形，兼各家拳法之长而无各家拳法之弊，广大悉备而独有无穷之妙，故曰极小而极大，极慢而极快，极柔而极刚，学到一套这样的拳架一辈子够用了，总有不断提高的空间，何用再学更多的套路？

当然，高级拳架也是有缺点的，缺点就是不热闹，“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做不到雅俗共赏，你要广收门徒，就免不了往里面加点热闹的东西，“今人以内家无可眩耀，于是以外家掺入之，此学行当衰矣”（黄梨洲《王征南墓志铭》），近些年来连舞蹈、体操动作都掺入了，的确够热闹的，但外形的东西多了，必然要挤占太极技术含量的存储空间，要做到两股前节有力等“上数项”要求是决无可能的，鱼与熊掌不可得兼，那就看你想要什么了。

但不热闹并不等于不好看，如果你觉得不好看，那是你不会看，你的审美能力不够。审美一般分为低俗、高雅、自然和神韵四个层次，热闹的东西毕竟是低俗的，只会在你完全不懂的时候觉得好看；而能够练上知己功夫的拳架，美在高雅，美在自然，美在神韵，当你具备了较高的审美能力，就会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更重要的是，只有真的善的才可能是美的，假的恶的东西再怎么包装也是丑的，拳架若不实用馀皆不足观矣，而高级拳架之美就在于真善美的高度统一，是“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孟子·尽心下》)。（待续）

《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