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道光四年〔1824〕搬入城内居住后,于不知不觉间,直度尽了三十一个年头〔应是三十三个年头〕。然在此一大段时间里,真是受天之福,在一切上无不舒服极。如穿的、吃的、用的,可随举一物事,都是价廉物美。
是时的上白米,七钱银可买一百三十斤,一只宣威火腿,重不够十斤者,值不上五钱银。因为昆明的猪肉只卖四分银一斤,尚是不带骨头的净肉。我们家里买猪油,每回总是买一两大盆,一盆约在三几十斤,只不过一两六七钱银。鸡蛋才卖二十文钱十枚,一大挑青菜只卖百五六十文。每年春后新蚕豆上市,只卖几文钱一斤。到了三月间,总是三文两斤的豆角。洋芋多时,卖三文两斤,尚无人要。这是什么原故?究〔就〕因为地方上出产丰富,任何一物都是充盈于市,直有个买之不完,取之不尽之情势。此用句文话来说,是'供胜于求’。
所以一切物价极贱。况且百物之价,是随着米价而起跌。是时的中米,每斗才值六钱银,约合到七八文钱一斤,百物之价,当然因之而低廉。当时市面的情况是如此,我们家里,可浮躁的说一句,银钱也还宽余,于是用了两个女帮工,我和我嫂子,只不过在一切重要事务上及锅灶上,随时经管着。因此,在这三十年里的生活上,完全是时势促成我的快活。又论我家哩,自比他家的景况为好,我们的日子当然好过。但是在城里住的一般人家户,也没有那家哼喊日子难过,这又为什么呢?因为在城里住的人民,无不有着谋生的路途和坐享福利的方法。在有恒产的,可以收租吃饭;在有恒业的,可以将本求利;若无恒产而又无恒业,可以去帮工,月得工资三几两银,亦足以畜〔蓄〕妻子。
就是那些在大小六〔绿〕营里当兵吃粮的人,每月得来的口粮饷银,亦未尝不足以赡养家室。是时社会上的情状如此,只要你安分守常的,出而谋生于社会,入而仰事俯畜〔蓄〕于家庭,毫不为非作歹,官府方面绝不会来向你找麻烦。并且是时的老百姓,若有田地的,每年除了完纳田赋外,便没有丝毫的税捐摊派,故尔家家户户,无论贫富,都是生活易过,欢乐度日。我想古人所说的尧天舜日,或者也就是这样。
然此是道光五年〔1825〕后,咸丰五年〔1855〕前,我见到昆明地方之景象是这样,人民的生活是这样。可是也有人说:'在道光年间,昆明城里的市井,是很荒凉,人民是很稀少,生意是极其冷淡。’这里是拿着城外的景象来作比较。当然城外的市面是闹热过城里,城外的人民是多过城里。而且城里有了一圆通山、一五华山,又一大个翠湖,于景象上也可以说是荒凉,而又可以说是清幽。总之,当日的昆明城内景象,也与现在的昆明城内景象相差不远〔指光绪十一二年间之昆明城内〕”。
天运循环,世事不常,有了太平景象,自有反乱年成。闻前辈人说:'昆明地方,自康熙二十二年〔1683〕大清兵将吴三桂的乱事削平后,直至道光末年,在这一百五六十年当中,昆明直无一乱事发生,昆明人尽是在升平时世度生活。所以昆明城外,才积成这样的繁盛,城内才得到这样的安静。”
摘自罗养儒先生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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