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著名物理学家访问上海”为题的爱因斯坦,图片源自《The China Press(大陆报)》1922年11月14日头版 虽然中国方面很早就和爱因斯坦有过接触,但最终日本改造社以更优厚的条件(在日本讲学一个月,2000英镑,在爱因斯坦确认后先行支付一半,并全额支付爱因斯坦夫人在日费用)成功邀请爱因斯坦赴日讲学;同时,爱因斯坦也答应时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从日本返程时来中国讲学两周(1000美元,并承担他们夫妇的相关旅费)。《The China Press(大陆报)》在1922年11月14日头版的报道中也提到爱因斯坦在码头接受采访时说,他在完成日本的讲学后很可能会回到中国进行一系列演讲,北京大学和金陵大学都对他发出了邀请,如时间允许还要在上海演讲两到三场。但爱因斯坦最终还是爽约了,相关原因,戴念祖、胡大年和施郁等学者都做了详细研究,总体来说双方是在沟通交流上产生了误解,最终造成了这一遗憾。 爱因斯坦首次到达上海后的主要行程是由日本改造社安排,改造社代表稻垣守克夫妇全程陪同。因为爱因斯坦想看一下中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和中国的建筑物,所以他们主要在上海市区游览。11月13日中午,爱因斯坦夫妇应《大阪每日新闻》上海特派员之请到西藏路的一品香番菜馆吃午饭,下午去“小世界”听昆曲,但因尚未开演,就看了会儿新剧,并在楼上俯瞰了豫园的假山庭院,对中国建筑风格颇加留意。之后他们离开“小世界”步行至城隍庙后门,乘车至新闸路斐司德博士(Dr. M. O. Pfister,德国人,同济医工专门学校讲师)家吃下午茶,期间有几个德国人陪同,还有一个犹太代表团造访,转达了当地犹太社区的问候,爱因斯坦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并计划在下月返回上海时参加他们举办的招待会。 下午六时半,爱因斯坦一行人乘车至上海书画界与商界名人王一亭寓所梓园赴晚宴,日本改造社选择王一亭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王是日商买办,和在沪日本人关系很好;二、王是著名书画家,梓园也是典型的中式建筑,可以满足爱因斯坦“观中国家宅情形,并赏览中国美术品”的需求。晚九时半,乘车至日本人俱乐部,受到约100名日本人(大部分为年轻人)的欢迎。之后返回邮船,在接待完一个“有趣可爱”的英国工程师后休息。第二天(14日)上午,爱因斯坦夫妇和稻垣守克夫妇乘车去了龙华寺参观,还游览了附近的村庄,爱因斯坦全程都很愉快。下午三时,乘“北野丸”离开上海前往日本。 11月17日,爱因斯坦夫妇抵达日本神户,在日本逗留了43天,于12月29日乘坐“榛名丸”邮轮离开日本返程,12月31日11时到达上海。他们在上海停留了2天,主要由当地犹太社区负责接待,住在犹太富商加登(Gaton)家中,并于1923年1月1日下午如约参加了招待会,还在晚上出席了由犹太青年协会和探索会主办的相对论讨论会。1月2日中午,爱因斯坦夫妇继续乘坐“榛名丸”邮轮离开上海。
1929年9月,“北野丸”又带来了一位重量级物理学家,他就是德国莱比锡大学年仅28岁的海森堡教授(Werner Karl Heisenberg,1901-1976),哥本哈根学派的代表人物,以“创立量子力学,以及由此导致的氢的同素异形体的发现”被授予193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周培源(1902-1993,中国近代力学奠基人和理论物理奠基人之一)促成了海森堡此次中国之行。1928年6月,周培源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获得博士学位,10月来到德国莱比锡大学,师从海森堡研究量子力学。1929年3月,海森堡启程去美国芝加哥大学讲学,行前周培源建议他从美国返回德国途中访问中国。
日本邮船株式会社的“北野丸”,图片源自Google Arts & Culture 《国立中央研究院院务月报》1929年第1卷第3期中报道了海森堡被聘为物理研究所名誉研究员的相关消息: 五 本院要闻(甲)职员之进退讯……(五)物理研究所新聘名誉研究员及特约研究员该所于本年九月二十七日所务会议议决聘请德国莱勃兹大学(莱比锡大学)理论物理院教授海森伯博士Professor of Dr. Wiener Heisenberg为该所名誉研究员,当经征得本人同意,并由院长发送聘书,查海森伯博士青年硕学,世界知名为新波动力学创始人之一,今能与本院物理研究所联络,实堪欣幸。 有趣的是,当时中央研究院组织通则中并没有名誉研究员这个职位。因此,在1929年10月26日召开的国立中央研究院第八次院务会议上,通过了议决案:“在本院研究所组织通则第二章第四条下加「如有必要时得设名誉研究员」十二字。” 而非常遗憾的是,由于时间有限,海森堡的这次中国之行没有作学术报告或演讲。
狄拉克(Paul Adrien Maurice Dirac,1902-1984),英国理论物理学家,量子力学的奠基者之一,以“发现了在原子理论里很有用的新形式”和薛定谔被共同授予193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1935年,狄拉克结束了在美国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聘期后,决定一次环球旅行。1935年5月7日,清华大学周培源和吴有训得知狄拉克将要访问日本,于是两人以清华大学名义向狄拉克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在结束对日本的访问之后到访北平。6月初,狄拉克乘邮轮离开美国去日本,然后从日本神户乘船去天津,经笔者考证,他应该是乘坐日本大阪商船会社“神户—天津”航线的“长城丸”到达天津塘沽,并乘火车于7月12日下午6时到达北平。 狄拉克先在北平城内游览,16日下午,出席了中国物理学会在北平研究院物理学研究所为他举办的欢迎茶话会。他在清华大学公开讲演两次,分别为7月15日的《阴电子之理论》和7月17日的《阳电子之理论》,均为纯学术演讲,所讲内容也是他获诺贝尔奖的主要工作。狄拉克18日游览西山,19日游览长城并于当晚离开北平赴哈尔滨,然后去了苏联。
1935年7月狄拉克教授来访,图片源自中国物理学会网站
致力于中丹人民友谊和学术交流的物理学奖得主——尼尔斯·玻尔
尼尔斯·玻尔(Niels Henrik David Bohr,1885-1962),丹麦物理学家。以“他对原子结构以及从原子发射出的辐射的研究”被授予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1937年春,玻尔和他的夫人及次子汉斯·玻尔作了一次环球旅行。当玻尔在美国普林斯顿讲学时,正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做访问教授的周培源受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委托,当面向玻尔发出了访华邀请。我国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中央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平大学、中国科学社和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等十余个单位也联合发出邀请,希望玻尔教授能趁赴日讲学之便,来我国讲学和游览。同时,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负责人任鸿隽筹集一万块大洋,作为玻尔来我国讲学和游览的基金。 玻尔接受了邀请,并于1937年5月20日到达上海,他在中国一共逗留了19天,分别在上海交通大学、浙江大学、中央研究院、中央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做了7次学术演讲,内容主要是关于原子核的问题和因果原理的问题,同时还游览了上海、杭州、南京、北京的古迹名胜。
1937年6月尼尔斯·玻尔教授参观国立北平研究院物理学研究所,图片源自中国物理学会网站 玻尔的这次中国之行在中国学术界和教育界引起了很大反响,也对中丹人民的友谊和学术交流产生了积极影响。1962年10月,他的四子奥格·玻尔(1922-2009,丹麦核物理学家,1975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访华,肩负父亲的委托达成了中国和丹麦进行长期学术交流和合作的协议。1963年,中国派物理学家杨福家、张礼赴丹麦哥本哈根理论物理研究所进行学术交流,打破了中国在学术交流上的孤立状态,促进了中国物理学界与国际物理学界的交往。 不得不提的是,玻尔对我国的文化也很感兴趣。1947年10月,丹麦国王弗雷德里克九世授予尼尔斯·玻尔大象勋章(the Order of the Elephant),通常只有王室成员和国家元首能获此殊荣。根据我国著名物理学史专家戈革教授的说法,当时尼尔斯·玻尔需要为这个勋章设计一个族徽图案,而他又一定要把他最得意的“互补性”概念表示在族徽上。他费了许多脑筋想不出好办法。他的助手罗森塔耳的夫人汉娜·柯比林斯基(汉名柯汉娜)是研究中国史的专家,向他推荐了中国的“阴阳符号”(即我们所说的“太极图”),他觉得这个图案还算好看,就采用了“太极图”作为自己族徽的中心图案。
(美)胡大年:《爱因斯坦在中国》,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6年Albert Einstein & Ze`ev Rosenkranz (2018): The Travel Diaries of Albert Einstei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戴念祖:《爱因斯坦在中国》,《社会科学战线》,1979年第2期,第74-85页梁波:《爱因斯坦的日本之行——读金子务的〈爱因斯坦冲击〉》,《自然科学史研究》,2005年第24卷第3期,第284-289页戴念祖:《上海、爱因斯坦及其诺贝尔奖》,《物理》,2005年第34卷第1期,第2-8页戴念祖:《爱因斯坦在上海足迹记》,《物理》,2006年第35卷第11期,第904-906页施郁:《爱因斯坦的奇葩诺奖》,《科学文化评论》,2017年第14卷第6期,第111-120页施郁:《百年前的柏林人爱因斯坦:成名、政治和旅行》,《科学》,2019年第71卷第1期,第47-52页施郁:《爱因斯坦在上海和日本》,《科学》,2019年第71卷第2期,第40-45页施郁:《爱因斯坦正式访华的计划为何流产》,《科学》,2019年第71卷第2期,第46-50页《Madam Einstein Admits She’s Of The Majority—Relativity Puzzles Her Too》,《The China Press》,1922年11月14日,第10版《恩斯坦博士过沪之招待》,《民国日报》,1922年11月14日,第10版《Dr. Einstein in Shanghai》,《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1923年1月3日,第10版《Prof. Einstein Is Guest At Reception Held Here; Speaks On “Relativity”》,《The China Press》,1923年1月3日,第2版景智宇:《真相揭秘:爱因斯坦上海行》https://m.thepaper.cn/rss_newsDetail_10971053
海森堡
Helmut Rechenberg (2010): Werner Heisenberg – Die Sprache der Atome, Springer阎康年:《到莱比锡去,向海森堡学习》,《中国科技史料》,1982年第3期,第77-82页沈惠川:《王福山先生谈海森伯(I)》,《物理》,1995年第24卷第2期,第120-124页沈惠川:《王福山先生谈海森伯(II)》,《物理》,1995年第24卷第5期,第312-319页金忠玉、王士平:《海森伯与中国物理学界》,《物理》,2010年第39卷第2期,第136-141页Daisuke Konagaya: Heisenberg’s Visit to Kyoto in 1929 and Its Stimulation of Young Japanese Physicists, Historia Scientiarum, 2020, Vol. 29-3, 280-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