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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出行:从洋车到三轮到出租

老北京的“洋车”

      洋车在全国各地有不同的叫法,在北京叫洋车,现在咱们很多演北京的影视剧里,动不动就是叫“黄包车”,北京从来没有“黄包车”的称呼,只有上海等南方地区叫黄包车。不论黄包车也好,洋车也好,不是仅针对这车,是连人带车的称呼。上海雇车,“喂,黄包车”,黄包车既代表了车,也包括了拉车的人,是一个组合。北京这个组合叫“洋车”,到了广东叫“车仔”,到了天津叫“胶皮”。为什么叫胶皮呢?据说盛宣怀出使日本,带回来一辆洋车,洋车严格意义上应该叫“东洋车”,只有日本才有,后来才发展到中国和东南亚。我去过日本北海道小樽,小樽现在还有这种人力车。最初那两个轱辘是铁轱辘,没有胶皮,后来才有胶皮的轮胎。洋车轱辘上用的胶皮轮胎,全是英国邓禄普公司出产的,有了这个以后,拉起来和地面的摩擦小了,这车就不怎么颠了,拉车的人也轻快了,轮胎还可以换,所以有一圈轮胎这个洋车就比较进步了。天津人一看这个东西也很新鲜,干脆连人带车都叫“胶皮”。

  鲁迅的短篇《一件小事》,还有老舍的《骆驼祥子》,都是写洋车夫的。一般来说,拉车的最高理想是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像祥子那样,花了一百二十多块买了一辆属于自己的洋车,他很爱护,也很自豪。国家大剧院曾经演《骆驼祥子》的歌剧,让我写了一篇关于洋车的文章,放在节目单的前面。第一场场面非常大,就是一个大场景的咏叹调——“看我这车,这车多么好”,旁边就有众人褒贬附和的合唱,这人说好车,那人说不好;这人说值了,那人说不值,祥子和整个群体互动的情景、心态都表现出来了。

  一辆洋车的讲究首先在于车架好、轮胎好,白铜的或黄铜的挡泥板,擦得要倍儿亮——就像今天开汽车的人洗车,舍不得花钱洗就得自己擦;也像从前骑自行车的时候,有自行车的人使劲擦这自行车,擦得倍儿干净。拉洋车的也有个脸,车就是他的脸。这种车有折叠的棚子,夏天的时候是月白色的布棚子,遮阳;雨天有油布棚子,突然变天下起雨来,把这油布棚子支起来,可以防雨,坐在车里面的人自然就淋不了多少雨,但是拉车的人顶多戴个草帽,还是要淋雨。

  洋车的铃要清脆悦耳,跑起来,车夫嘴里可能喊着:“靠边靠边,车来了,看车。”手上有打的铃,还有脚踩的铃。洋车的车灯是四面玻璃的煤油灯,也有电池灯。时间长了,玻璃就污了,要拿布把这车灯擦得倍儿干净,倍儿亮。雇车的时候,哪个雇车的主儿都希望挑一辆干净车。这车座套要洗得干干净净,夏天是棉垫子上铺凉席,冬天可能就是棉垫子,垫子要厚实,要干净,夏天是月白色的,冬天可能是深颜色的。

  可是绝大部分拉洋车的,生活还是比较困苦的,没有能力买一辆属于自己的洋车。当时一辆新洋车的价钱,是九十块钱到一百二十块钱。作为一个拉洋车的来说,攒一百多块钱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绝大部分是在车厂子里租车拉,车厂就像《骆驼祥子》里虎妞她爹刘四爷经营的仁和车厂之类。

  租车厂的车,你拉一天车下来,不管挣没挣着钱,都要交车份儿,就跟咱们今天的出租车似的。拉车中途有什么坏了、保养,得车夫花钱。拉洋车的也能挣钱,拉城里的活儿没有那么贵,一般都是在一毛、一毛五、两毛、三毛,在北京四城跑,最多不超过三毛钱,刮风下雨可能坐车的人会多给一点外加的辛苦钱。一天拉个三五趟活,假如能挣一块五到两块就已经了不起了,可能还得交五毛钱或者八毛钱的车份儿钱,剩下的得挣出一家大小吃窝窝头的嚼谷,如果再剩一点钱,就犒劳一下自己。拉车的也心安理得,因为他为一家人挣钱很辛苦,他吃得要比别人好一点。一家人晚饭也许是棒子面窝头,他中饭在外头可能来个酱肉加烧饼,还能喝二两,这是指能遇上些肥活儿,他才能对自己犒赏一下,要是运气不好或是遇上兵荒马乱,这一天就算是白干了。

  拉洋车说是一个力气活,实际上也是个技巧活。首先是必须得会干。你要是一松手,后面坐车的仰个回去了,摔着、碰着是你的责任。

  洋车两个轮子前头有两根长杆,拉着这么跑,拉车的重力一定要掌握得适度,你要是一味使劲往前跑,反而跑不快,这完全需要一种惯性。

  后面那个坐着的人压着那个车,你这边再按着把,阻力就小。有的洋车跑起来,两脚能离地,就是蹬这么一步,这两脚可能空着再蹬一步,好像腾空而起。拉车的也要跑得“边式”(就是帅气),在这一行里自有他们的标准。

  雇车也有学问,雇太年轻的不行,十七八岁,有力气,但是没技术,是愣头青,也不懂躲闪,很容易出危险;而年龄太大的跑不动。

  一般来说三十岁上下的是最好,有经验,也有力气。那时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坐洋车,认为很不人道,你在上面坐着,跷着腿,前面那个人扶着两根杆儿拉着跑,于心不忍,所以不愿坐洋车。

  有的富裕人家可能家里有包月车,包月车就是私人家雇着一辆车,固定给一家人拉,有活儿就走,没活儿就闲着,每月挣固定的工资,车是人家主人的,也有带着自己的车拉包月的。拉包月车挣的是一个死钱,却稳定,《骆驼祥子》里的祥子也给人拉过包月。我家从来没有过包月车,因为我的祖父深居简出,外出的时候不多,两位祖母虽常外出,但是胡同口随时都有洋车停靠,十分方便,没有必要养一辆包月车。家里曾一度买了一辆汽车,也雇了个专职司机,但是北平沦陷后,家中生活拮据,也就卖掉了。

  到了上世纪30年代末,生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四五年间,有一个交替,就是街面上既有洋车,也有三轮车。三轮车不叫洋车,洋车不等于三轮车,洋车只有两个轮子,而三轮车是三个轮子。很多人开始愿意选择三轮车坐了,为什么呢?这是一个半机械化的车,不是拉车的人在地上跑了。三轮车和洋车交替时,基本上是在上世纪30年代末到40年代初的敌伪时期,逐渐洋车不见于市面。今天咱们拍的很多影视剧,到40年代末还满街拉洋车呢,那是很不真实的。最后一代洋车夫,大概就是像《四世同堂》里的小崔那样的,那是在北平沦陷初期。

  三轮车取代了洋车以后,价钱和洋车所差无几。上海虽然从洋车改成了三轮车,但基本上都叫黄包车;天津叫胶皮,也有叫三轮的;

  只有北京的叫法泾渭分明。从骡车到洋车,再从洋车到三轮车,这是北京人在城里出行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之一。

  我小时候已经没有洋车了,但三轮车坐得很多,我父母他们是新派,出门喜欢坐公共汽车。我的两个祖母出去,一般是雇三轮车。三轮车的闸是在车的横梁上,用手这么往上一拉,车就制动了,我最喜欢看三轮车夫这么一拉,那车就停了。那时候我家住在东城南小街,从那里到东安市场,三四站路,当时的价钱,标准价是一毛五。有时候我祖母觉得车夫挺辛苦,给两毛钱不用找了。

  但是遇到刮风下雨,还有兵乱(《骆驼祥子》就描述过这个),情况就会不同。平常从西直门到清华园,可能是三毛钱,如果遇上兵荒马乱,出不了城了,三轮车就可以漫天要价,结果出西直门到清华园愣要两块钱,这种情况也有。当然这就属于比较黑了。

  当时燕京、清华的教授进城,进城以后三件事:一个是逛英文书店或中文书店,中文书店在琉璃厂、隆福寺,几家英文书店在东安市场的丹桂商场,像中原、春明等;第二是吃小馆,清华、燕京那些个地方没有好馆子,解馋要到城里咱们以上说的那些有名的饭馆;还有一个就是听戏。所以一般来说,他们的安排是这样:头天下午从西郊进城,吃顿馆子,晚上听场戏,第二天早上逛逛书店,吃完中饭回燕京、清华。那个时候没有双休日,就是单休一天。那么停留的这一天怎么办呢?不住旅馆,住什么地方呢?当然有亲友的可以住亲友家,没有亲友的,当时燕京和清华在北京内城有很多临时性的招待所。我去过的像骑河楼——原来妇产医院旁边有一所院子,就是清华大学的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有专人管理,被褥什么的都是干净的,有人给换。

  后来有了公共汽车,进城就坐公共汽车,除非私人有汽车的,但那太少了,基本上就是坐三轮。

  内城的三轮跟跑长途的三轮是不一样的。内城三轮,第一车干净,拉车的穿得比较整齐,没有光着脊梁拉车的。30年代初统一管理以后,发一种号坎,等于工作服,其实就是一个坎肩,夏天可以单穿,冬天套在棉袄外面。有相当一部分拉洋车的不穿号坎,但是得带着,搁座位底下。座位底下是小箱子,那里头都是拉三轮的零七碎八的一些工具什么的,号坎就搁在那里头。或者有的穿着自己的小短褂,号坎在身上搭着。不管穿不穿这号坎,你都得带着。这号坎上面有编号,是你的行车执照,就像咱们现在开车出去,不敢不带驾照,那个号坎就是驾照。

  有很多三轮是不出城的,不愿意跑远道,但也有愿意跑远道的。

  刚才说的这些教授坐三轮从内城坐到西直门,再换专跑远道的,到燕京,到清华园,这车价钱就贵了些。从西直门到清华园,大概在五毛左右,车也没城里的那么干净,跑热了,光着脊梁跑的也有,就不那么规矩了。那时很少有在东四雇个车,一直给拉到燕京大学的,偶尔可能会有,基本上要换乘,就是到了西直门门脸儿,换一个跑长途的。

  跑内城的和跑长途的是同一个行业中的两个不同分工。

  三轮车停靠的地方非常重要,那时候很少有人像现在打出租车一样,站在马路边上招呼三轮的。基本上是车等人,等在什么地方呢?

  胡同口。但是你别找那都是穷人住的胡同,一般得是有大宅门的胡同。

  这种人家里面有自己的包月车,可能就不雇外头的车了。但是你别忘了,这种大宅门里头人来客往多,客人走了就要雇车的,还有不少。

再说大宅门可能只有一辆车,要是同时从一家子出来,除了那个包月,也可能会再雇几辆拉散座儿的,总会有生意。

       除了大的胡同口,还有一些像金鱼胡同东安市场的北门、西单商场的门外,都停着一溜儿洋车或者是三轮车等座儿,总有人叫,甚至待不住。还有一个地方,我记得很清楚,在中山公园的南门,就是今天天安门西边那个门,上世纪50年代的时候,我每次和家人去中山公园,那里最少停着十几辆车,多的时候二三十辆车。因为很多人到来今雨轩喝茶什么的,雇车雇到中山公园,这车可能就不走了,停在那儿,等着再出来的人,又是一趟活儿,就像今天出租车到机场,有去有回。

      车站都是一些接人的、送客的,所以在前门火车站停靠的三轮车或洋车也非常多。再有就是戏园子,这种车叫拉晚儿的。那时北京晚饭以后,街上的行人就不太多了,拉车的可能就回家休息了。到十点半、十一点再出来,到戏园子门口,比方说金鱼胡同吉祥戏园、东华门真光戏园、珠市口开明戏园、前门外的广和戏院、中和戏院,门口都停着三轮。那时散戏晚,总要到夜里十二点前后,戏一散了,三轮、洋车就都围上来,要车吗?您上哪儿?这时的价钱可能就比白天的价钱翻倍。拉晚儿的百分之百能挣着这个钱,起码他不会白去,没有散戏后这一场人都不雇车的,只是有远近之分。

       上世纪50年代,三轮车生意也还很好的,到处都有三轮车,不存在所谓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一说。许多国家干部也会乘坐三轮车。那时候三轮车只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交通工具,并没有把它上纲上线到剥削这个程度。公职人员也叫三轮,尤其去看病什么的都坐三轮车。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文革”,三轮消失了。生了病,最多就弄个平板车,三轮基本上就绝迹了。现在三轮车又重出江湖了,什刹海胡同游什么的都是三轮,但是性质和旧时完全不同。从什刹海到后海转一趟竟能要二百元车费,纯属用于观光。那时候的三轮跟今天的三轮形制也不太一样。今天的三轮都是双人三轮,一个人在前蹬车,后面坐两个人。以前北京的三轮车90%都是单人三轮,比如说两个人一起出去,得雇两辆车,很少有双人座的三轮。但在南方,上海有很多两人座的三轮车,广州的三轮基本上也都是俩人的,当然一个人坐也没问题,并不少收钱。

      早年北京,也有出租汽车,民国时代已经有几家出租汽车公司,最大的公司也就有五六辆车,小的可能只有两三辆,多是那种老爷车,价钱可能是洋车的十倍左右,洋车要两毛,出租汽车可能就是两块,所以北京人很少有人雇汽车的,最多结婚弄个花车,所以出租汽车生意并不算好。

      上世纪50年代,仅有的一家出租汽车公司在东华门大街路南,后来在东四三条又开了一家,也就二十几辆小轿车,电话号码是一个连续的数字,好记。但是叫出租车的也很少,即使生孩子都不坐,而是坐三轮去医院,只有产妇出院怕受风才雇个出租汽车。结婚坐出租汽车,接送病人可能坐出租汽车,那时出租汽车的用途是比较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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