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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刚:我就是一个画家

摄影:蔡小川,原文发表于《三联生活周刊》,已获转载授权




不在作品中标榜哲学思考或呈现社会批判的姿态,将绘画“退回到一种纯粹的个人迷恋之中”,对于一个已经被他者目光固着于“成功者”这种角色光环中的艺术家,这样说和这样做,都需要一种坦白。


“绘画者”张晓刚

节选

文/曾焱


2013年初那个冬天,张晓刚在工作室做出了几件自己比较满意的头像试验品。在他看来,他做的也不算是雕塑,只是把绘画变成了他所想象的“立体作品”。那是在京郊“一号地”的工作室,昆明“死党”狗庆之前老早就来帮他搭了这么个雕塑车间,让他有空就进去玩一玩。但从前他进去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绘画者的思维”。


纽约佩斯画廊的老板阿尼(Arne Glimcher)2013年正好来北京,看到那几个头像,问他为什么不用铜做出来,提出要在纽约为他做一个雕塑展。张晓刚却不想做成简单的雕塑,他并不喜欢那种可以复制的感觉。“我想,干脆我来尝试把绘画和雕塑结合在一起。”他决定应该用油画颜料破坏掉它,而不是让雕塑更完美。


张晓刚在纽约的雕塑工作室,2013年 ? 张晓刚工作室


阿尼帮他在纽约租好了工作室和公寓。工作室就在切尔西第九大道22街,是从他们版画工厂里腾出的一间房,六七十平方米。公寓隔着大约七八条街。张晓刚每天步行去上班,在工作室从中午一点关到深夜一点。纽约那段时间大雪天气,在陌生的城市,孤独地工作,这种记忆令张晓刚很难忘。每天他走过那条幽暗的楼道进到工作室,没有助手,没有社交,吃盒饭。把生活放到最简单之后,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一个纯粹艺术家的状态,就像30年前在昆明、重庆,20年前在成都,十几年前在北京。


张晓刚在纽约的雕塑工作室,2013年 ? 张晓刚工作室


2003年到2010年,张晓刚记忆中那是他人生最浮夸的一段生活。2006年春,张晓刚的《血缘-大家庭:同志120号》在纽约苏富比拍出了97万美元,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第一个“百万纪录”。两年后,“大家庭”系列的《血缘:大家庭3号》和《血缘:大家庭2号》分别在两大拍卖巨头苏富比和佳士得的香港拍卖中创下4200万和2642万港元的成交纪录。因为成了“最贵的艺术家”,张晓刚的名字也就从艺术界进入了大众传媒的关注中心。刚开始他也很喜欢,因为觉得自己成功了,但张晓刚很快发现自己不习惯这种生活。当他和王广义、岳敏君、方力钧被台湾媒体称为“中国当代艺术F4”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正常”的画家。他每天都和“非常重要”的人一起吃饭,他们负责邀请他去全世界,向他描述成功人士的蓝图:去哪里度假,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听起来就像童话一样。他每天感受最深刻的就是艺术圈里的这种成功学,而他已经应付不来,只想快点回到工作室。2008年和佩斯画廊签约后,第一个展览《修正》在纽约举行,题目现在看来就是他当时的心境写照,也可说是愿望:修正自己的方向。


张晓刚2008年佩斯纽约个展《修正》


“我现在愿意承认我是一个画家。我不算一个有才情的画家,但我算一个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人。”才情如何来描述和定义?他想想说,比如毛焰,还有刘小东、周春芽、刘炜。“有绘画的趣味。他们都对这个把握得很好。”


怎么看待自己?张晓刚始终是清醒的。正因为清醒,所以他总有那么一点身处目光中心却随时想要逃离热闹的姿势。


作为一个“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人”,张晓刚不可能不经常思考绘画在当代艺术中的处境。1996年他就对此说过,从样式和材料的革命性来看,绘画已经无所事事了。5月6日发在朋友圈的小段文字,也保持了他一贯以来的感性和描述性——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是有人喜欢他以及他的绘画的原因,也是有人批评他的理由。


已故批评家黄专生前就在筹划出版《张晓刚:作品、文献与研究1981~2014》,于是2014年初,张晓刚开始着手为这套书撰写自述。但他没有料想到,一向对文字表达有欲望的自己,将艺术人生叙述到2000年就写不下去了,没有感觉了。他诚实地说:“2000年之后,我的个人生活不断变化,就像'失忆’一样,我想躲在花家地拼命'遗忘’过去的东西,但又忘不掉。反而这种'记忆’变成像梦一样的东西不停出现,但是有时候'记忆’离得太近反而抓不住……”为了完成自述的后半部分,他请助手搜集了这些年的采访、对谈、随手写下的文字和展览,将自己这15年的生活和艺术,像片段一样拼接起来。


张晓刚,失忆与记忆19号,2003,纸本油画,70cm x 80cm ? 张晓刚工作室


有意思的是,他的两位老朋友也没能或者不愿再走进离得更近的“记忆”。2016新年刚过,老友狗庆——大名聂荣庆出版了他那本《护城河的颜色:八十年代的昆明艺术家》,书里讲述张晓刚、叶永青、毛旭辉、潘德海等艺术家在那个时代的真实生活状态和艺术追求。另一位老朋友、批评家吕澎,也刚刚将张晓刚作为中国当代艺术30年的典型个案分析,完成了《血缘的历史:1996年之前的张晓刚》。他们两位,一个将叙述终结在80年代的最后一个夏天;而另一位,也以1996年做了全书的结束——这是张晓刚彻底完成“大家庭”风格的时间。这一年,他们一家三口也用香港汉雅轩老板张颂仁预支的一幅《大家庭》画作的报酬,在成都玉林小区购买了那套包括工作室在内的新房子。


《血缘的历史:1996年之前的张晓刚》 吕澎/著


通过画老照片,张晓刚在“大家庭系列”中将主题从抽象的哲学问题转化为对历史问题的形象分析,也让自己在1994年以来对绘画的疑虑获得了解答。从那以后,他虽有对材料和方法的探索,却都没有阻碍他将自己视为一个坚定的“绘画者”。


“实际上艺术发展到今天,绘画无论是观念或是语言方式早已不属于所谓前卫艺术了,它的实验性意义早已被其他材质的各类艺术所取代,而退回到一种纯粹的个人迷恋之中。不愿接受这一点或者还试图将绘画作为某种工具而去充当前卫艺术,是否相当于用筷子吃牛排,既费劲又讨不了好呢?”


5月5日,在微信朋友圈里,不少艺术圈的人都在转同一篇文章,比利时当代艺术家卢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谈论绘画在这个时代“令人窒息”的处境。张晓刚在第二天也转发了,并附了上面这段读后感想。


作为一个“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人”,张晓刚不可能不经常思考绘画在当代艺术中的处境。1996年他就对此说过,从样式和材料的革命性来看,绘画已经无所事事了。5月6日发在朋友圈的小段文字,也保持了他一贯以来的感性和描述性——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是有人喜欢他以及他的绘画的原因,也是有人批评他的理由。


不在作品中标榜哲学思考或呈现社会批判的姿态,将绘画“退回到一种纯粹的个人迷恋之中”,对于一个已经被他者目光固着于“成功者”这种角色光环中的艺术家,这样说和这样做,都需要一种坦白。


张晓刚的工作室,之前“一号地”那个大厂房似的空间也好,今年刚搬好的位于某小区里的别墅也好,给人印象都令人惊异地有秩序。“我喜欢归类。”张晓刚说。他自称是个需要孤独的人,但最怕的也是这个,所以他不喜欢房间里面太空旷,他要眼前有足够丰富的东西可供想象,但每件东西在哪儿他又必须很清楚。


张晓刚在他的新工作室中。摄影:蔡小川


他正在画一批头像,既像绘画,又像雕塑,想让它们完成后“像贡品一样装在盒子里”。另外的是几张“空间”,看起来与2006年《里和外》那个时期仍有相似的元素,通过环境来探讨一种艺术形态,或者是对历史、对人的一种印象。但里面的人、时间、物体都是无序的,错乱的。他描述自己想要画出来的这个空间实际上像是容器,记忆的,或者心理的。


2013年他曾画了一件纸本油画《书囚》,少年的头忧伤地蛰伏在书页之中。这是对过去那个迷恋书本的自己的缅怀,还是对现在这个踟蹰于阅读的灵魂的描述?画家自己恐怕也难区别。


张晓刚,书囚1号,2013,纸本油画,30cm x 40cm ? 张晓刚工作室


雕塑家隋建国有天给他打电话,说起最近在读哲学,但速度很慢,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张晓刚心想,平时两个人很少通电话,老隋特意打过来,大概是想跟人聊聊读的书。但张晓刚自己近年却对读书兴趣寥落。他在自述中描述过的,那种80年代对西方现代主义著作的痴迷好像变得异常遥远了,那时他发工资的第一件事是买饭菜票,第二件事是到新华书店买一堆书,看到“现代”两个字就买回去。而这几年,“突然就不想读书了。2000年以后也买书,但感觉不知道重点在哪了,读什么都提不起劲。” 除了少有读书,和前十几年相比,张晓刚说他最大的改变是不再想未来。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变化太多,所有的未来看起来都不堪一击。


“我觉得未来好像不重要了,我就生活在过去。我希望人一直奋斗到最后,终于找到了什么东西。”


原文节选自《“绘画者”张晓刚》,文/曾焱,《三联生活周刊》



艺术家档案



张晓刚在北京工作室,2016年 摄影:蔡小川


张晓刚

b.1958, 中国


张晓刚是最早为海外所认识和熟悉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之一,被栗宪庭评价为“中国当代艺术的缩影式艺术家”。他将来自历史与现实、文化与社会、集体记忆和私人回忆的典型意象予以抒情性和高度自由的提炼、重组、并置和更新,将一代人历史经验普遍化的同时又赋予其全新的生命力。张晓刚的艺术不仅仅是属于中国人的艺术,面对亚洲世界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以及随之而来的撕裂和阵痛,来自历史、文化、传统、记忆等诸多问题的思考正是整个亚洲所需面对和承担的,而这同时也是整个全球化社会中在地性的一次重要展演和叙述。


Zhang Xiaogang, Mask, 2015, oil on paper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Girl No. 2: Blue, 2015, painted bronze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Boy No. 1: Red, 2015, painted bronze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Four Sons, 2012,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Girl No. 2, 2012,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The Book of Amnesia, 2012,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The Soul of Mothe, 2010, stainless steel plate, oil paint, fiber glass, acrylic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Landscape No. 3: School, 2007,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Green Wall - About Sleep, 2008,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Amnesia and Memory Bed, 2003,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Pink Shirt, 2012,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Bloodline - Big Family: Family No. 1, 2007-2010,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Baby Boy with Red Face, 1995,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Portrait in Yellow, 1993, oil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Night No. 4. 1990, oil and collage on canvas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Zhang Xiaogang, Early spring No. 1, 1989, oil on paper

2016 Zhang Xiaogang, courtesy to Pace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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